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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推荐]《揭秘-老山首战14军40师118团1营穿插作战未完成当日任务之真相》 [打印本页]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14
标题: [推荐]《揭秘-老山首战14军40师118团1营穿插作战未完成当日任务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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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门之魂》——S0师老山作战纵横 丁光洪 著 1993年出版

14401181营老山首战穿插纪实

序章

第一部 老山大血战

第二部 怒吼吧,战争之神

第一章 火炮,来无影去无踪

第二章 “炮兵万岁”

第三章 炮场天骄

第三部 奋战松毛岭

第一章 震惊中外的速决战

第二章 神兵从天降

第三章 出三个英雄的英雄连

第四章 英雄连队的英雄

第四部 “七 . 一二”大反击

第一章 世上哪有这般苦

第二章 决战时刻

第三章 烧红的夜空

第四章 450 警戒阵地告急

第五章 450李海欣率兵与30倍的敌

人大血战

第六章 450七连高地大角逐

第七章 630一连奉命反冲击

第八章 645五连凯歌高奏

第九章 人民不会忘记

尾声

后记

第一部 老山大血战

 《解放军报》记者报道:

  四月二十八日,我英雄的云南边防部队,代表祖国的人民的意志,对长期蚕食我领土、骚扰我边境、残杀我边民的越南侵略者,给予了正义的还击,保卫了祖国的领土。

五时五十六分,大地发出了剧烈的颤抖,我边防部队各种口径的火炮为正义而怒吼了,吞没了老山地区全部的越军阵地。越南设置的一片片雷区出现了条条通道,入侵者苦心经营的;事、火力点,倾刻之间土崩瓦解,我英雄的炮兵,为消灭入侵之敌,立了头功。

在我强大的炮火掩护下,我穿插分队多路前进,神速到位,老山之敌已成瓮中之鳖。

六时三十分,老山沸腾了。为祖国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同志们,冲啊!我各路攻击分队一跃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朴向敌阵。一群群迫击炮弹在敌阵中开花。喷火器吐出条条火龙。各连突击组勇猛冲击,其势锐不可挡……。

八时二十四分,第二份捷报传来,五连的突击排攻上了越军的重要阵地。这个连队曾以“攻为猛虎,守为泰山”而著称于淮海战场。今天,五连的新一代又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打出了威风。八连也不示弱。这个抗日战场上的白刃格斗英雄连,此刻已取得摧毁敌火力点二十七个,毙敌三十四名战绩……”

第一章 决

麻栗坡以特殊的地理环境,险峻的峰峦叠嶂,自古以来就被视为边防要塞。历代都很重视这个地方的边防,被视为南疆的一道大门。

       ——摘自《麻栗坡军事志》

      南疆一大门

老山为麻栗坡县境内第一高峰,属横断山脉。海拔ffice:smarttags" />2579。它突兀于众山之中,形为一只老鹰昂首,又如—座插入云端的擎天柱。站在三转弯仰视主峰,这高山便在云里雾里。占领老山主峰,就能控制周围大小数十个山头。此地势十分险要,易守不易攻。

自从1979年越军占领这片地域后,老山的战略地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它不仅牢牢地控制了交通要道,而且掌握着这—带战场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登上老山主峰,无需借助望远镜,便可将八里河东山、船头、那拉口子、清水河一带尽收眼底。每当中午云开雾散时,站在这里就能清楚地看到中国境内的许多寨子、哨位,还能看见麻(栗坡)、猛()50公里长的灰色公路,像带子一样在群山间绕来绕去,能看见峡谷里那座通往扣林山、老山主峰的要道——南温河大桥。也能清楚地看到越南境内的泸江、汉阳。缴获越军资料表明:越军设在老山主峰的高射机枪、追击炮,可以封锁几公里的地域,后方的远程火炮可以将中国境内30公里地段完全置于炮火控制下。

老山既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敌我双方都高度重视。1979217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后,越南当局无视中国政府的通告,在我边防部队撤走的情况下,侵占了老山和者阴山,并越境构筑工事,埋设地雷,把这一地区变成蚕食中国领土和进行军事挑衅的前哨堡垒。5年来,越军不断地向中国境内的农场、村寨、学校开枪开炮,发射各种枪弹4万多发,打死打伤边沿军民235人。迫使边民离开家园,穴居岩洞。致使31793亩土地难以耕种和管理,数十万亩橡胶无法收割。52所学校被迫停课。边疆各族人民强烈要求边防部队严惩越南侵略者,保卫祖国领土和边疆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驻守老山之敌为越军二军区第三一三师一二二团步兵第一营,二营配备在6626高地。这两个营配备有强大的火力,拥有105重炮群,八二、六O追击炮,高射机枪,狙击步枪,周围还布满地雷。历史上有这样的记载:

早在1883年,云贵总督岑宫保率兵100营出师越南与法国军队作战,其部军门蔡印标为左路统领,带兵30营从麻栗坡经过,1885年与法议和;1886年撤师回云南。法国侵略军进猛硐地区,猛硐苗族首领项崇周率领当地苗、壮、瑶、汉等民族200多人,用大刀、长矛、火枪等旧式武器御敌,经过3年的浴血奋战,终于把法军赶走。抗法战争结束后,麻栗坡边防引起清政府重视,正式设立都司衙门,派兵驻守,保卫边防……

19651月,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与越南国防部副部长到麻栗坡视察地形。3月,美国发动对越南的侵略战争,中国政府派出部队、民工从麻栗坡出国支援越南人民作战,并在麻栗坡县菜园子设置医院、兵站等机构为援越部队服务。81,中国第一批援越高炮部队(野战高炮第六十一师)由麻栗坡船头等地进入越南。继后野战高炮第六十七师六一九团、陆军三十七师高炮营、高炮第六十五师等先后经船头入越南换防。19681620日,援越高炮部队先后经船头等地返回中国。1021,中国第一批援越筑路部队(工指第六支队和工兵第七团等)由船头入越筑路。

  1966120,工兵第三O七团、三一一团、第一、二医疗所、第四供应站和两个自行车运输排经船头进入越南支援。4月,总参谋长罗瑞卿到麻栗坡县船头等地视察部队。

19683月,中国派往越南支援的部队陆续经船头等地回国。两年多时间,中国共派往越南的防空(高炮)、工程、铁道、后勤等支援部队共37万余人经船头等地入境……

可见,麻栗坡从古至今,在军事地理位置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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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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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团作战会议在紧急召开fficeffice\" />

师党委会已经开过多次了。上边原定八团攻打松毛岭,九团攻打老山。知兵又善于用兵的刘昌友师长大胆地把计划作了变更。

他提议,八团攻打老山,九团攻打松毛岭,也就是6626高地。理由是八团自成立后,先后转战11个省,参加了举世闻名的“百团大战”和上党、同蒲、吕梁、晋南、强渡黄河等战役;担负了在潼洛间往返作战和开辟豫、陕、鄂根据地的艰巨任务;参加了乎汉、洛阳、宛东、宛西、豫东等作战;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作战、广东追击战和奥桂边围歼战、云南剿匪,尤其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这支部队充分显示了打硬仗,打攻尖仗的特色。老山山峰险峻,易守不易攻,把这个铁拳头砸出去,定能以较小的代价换取较大的胜利。

九团与八团的经历大同小异。在抗日战争中,转战同蒲、正太、白晋线。在“百团大战”中担负破击、伏击、攻坚、打援任参加上党战役后出击同蒲,全歼南关守敌。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同蒲、临浮、吕梁、汾孝、晋南等战役。同蒲战役中,部队纪律良好,中央特发电令嘉奖。在临浮战役中,和兄弟部队一起歼灭国民党主力“天下第一旅”,引起蒋军震惊,受到了党中央的表扬。在淮海战役中,这支部队胜利地完成了南坪集阻击作战任务。在向“两广”进军追歼残敌及进军云南中,战功卓著。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充分体现了这支部队能攻善守的特色。

鉴于上述原因,政委陈培忠,参谋长王继堂支持了刘师长的意见。

师党委召开了八次作战会议,终于确定了八团在老山的作战方案。这天,王继堂宣读了作战预案:

师决心:以两个步兵团另一个步兵营为第一梯队,一个步兵团为第二梯队。以一个步兵团欠两个步兵营为师前运、后送部队,对老山和6626高地同时攻击。分别沿81号高地、1072高地、老山方向实施主攻。沿45号、48号高地方向实施助攻和沿101号、114号、116号高地方向实施主攻。沿128号、119号高地方向实施助攻。采用荫蔽接敌、秘密穿插、边打边插、先围后歼、翼侧突破、向心攻击、边打边剿的战术手段,首先攻占老山、敌营部、6626高地,尔后分割,围歼残敌,改造工事,组织防御。

各部队任务是:步兵第八团配属步兵二十团第二营、步兵第一连、100追击炮连、二师侦察分队、军炮团、二十二团100迫炮连、师工兵连(欠第三排)、防化连喷火排(欠第三班)防化侦察第一、二班,在1080高地,小平寨、马嘿以北地区占领进攻出发阵地,以两个步兵营在80号至100号高地之间越境,首先以一部兵力攻占1072高地,形成对外正面。主力分别沿76号、77号高地、向老山方向和沿1214高地、56号高地向山方向实施主要攻击。在助攻营配合下全歼老山守敌。以一个加强步兵营在18号至20号高地之间越境,首先以一部兵力攻占153高地、1071高地,形成对外正面。营主力沿45号、46号、50号高地方向攻击,配合团主力歼灭老山之敌。以—个步兵营担任团二梯队,以二.师侦察分队占领17号高地,保障右翼安全。团指挥所在82号高地……

开罢师作战会,八团九团紧接着各自召开了团作战会。八团预订的战斗方案是:

1、步兵第一营配属团100追击炮连,师工兵连第一排第一班、团无后座力炮连第一、二排,防化、侦察第一班第二组,利用夜暗,隐蔽在马嘿东南侧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在80号高地和59号高地之间越境。沿79号高地、1214高地、78号高地秘密向76号高地、1072高地形成对968高地方向正面阻敌增援。营主力继续沿49号高地、48号高地向50号高地和老山方向发展进攻,配合团主力全歼老山地区之敌。攻占老山后,迅速在48号高地、76号高地、1072高地、4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抗敌反扑,固守阵地。

2、步兵第三营配属步兵第122100追击炮连,团无后座力炮连第三排、师工兵连第二、三班,喷火排第四班,防化侦察第二班第一组,在马嘿北侧展开。在57号高地、58号高地东侧占领、冲击出发位置。营主力沿56号高地、54号高地向老山主峰实施主要攻击。一部兵力沿57号高地向50号高地、老山攻击,歼灭54号高地、老山和50号高地之敌。尔后在1214高地、57号高地、5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

3、步兵第二营配属步兵第120团第一连,100迫击炮连,无炮连两个排,师工兵连四、五班,师喷火排第五班,师防化侦察第二班第二组,在1080高地、小响水地域占领进攻出发阵地。首先以1个步兵连的兵力沿19号高地向1153高地、1071高地秘密穿插。占领1153高地和1071高地形成对外正面,阻敌增援,以1个连兵力在45号高地占领冲击出发位置,沿46号高地向50号高地实施攻击。营主力在20号高地占领冲击出发位置,沿21号高地、52号高地向老山主峰实施主要攻击。歼灭老山地区之敌后,在1153高地、1071高地、50号高地、老山、18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

师、团作战预案制订后,刘师长、陈政委驱车向上级首长E汇报。

E首长边听边插话:“你们师里决定一营从马黑向1072高地穿插,我决定,把这个位置提高ffice:smarttags\" />400。”

提高400,那就是说,要把本来从山坡脚下的穿插路线升到山坡上。这样要通过三个峡谷,翻越四道山脊,在那片长满青藤、热带乔木、以及竹林、荆棘的原始森林里穿行。这虽然隐蔽,保密效果也好,可是一路上尽是天然险阻(敌人的伏击还没有计算在内),战士的体力吃得消吗?各连能不能按时穿插到位?

“首长……”刘昌友想提出自己的看法,被E摇手止住了。

“我打了那么多仗,没有哪家军队顺箐底走。正因为这段山路难走,我才选择它。《红灯记》里有一句话,明知道路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再说,我的想法在兵书上是有把握的,老陈,你说怎么样?”

陈培忠当然赞成刘昌友的意见。照兵书上说的去做,这一仗是无法打的。单说大炮放置这一点,兵书上说的要构置在较平缓的大块土地上,但在老山去哪找?他干脆就闭口不言。

“培忠,你怎么不说话呢?不说话可不是个办法哟!E笑了笑,“我们不能做对历史不负责任的事了。”

谁对历史不负责任?陈培忠嘴上没说,心里在反问:作为军事第—把手,你对穿插部队负责,那么我们作下级的就不负责了么?E首长的话惹恼了S0师两位头头。

  “说话呀作催促着。

  “首长说了,我们还有什么说的。”陈培忠眼皮也不抬地说。

  汇报会不欢而散。

  刘昌友总觉得心中不快,师党委会的决定是在对老山的地形地物大量的侦察,又对敌我态势作研究后确定的。你当首长凭老经验或书本定方案,行吗?保姆似的做法只会捆住下级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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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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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穿插在密林中fficeffice\" />

战斗打响前,这原始森林是个神秘的漩涡

  这一天一夜的行军和潜伏也实在艰苦。白天烈日晒,大雨浇,夜晚蚊子叮,小虫咬,饥渴难耐。全营都秩序井然,不吭声不乱动。山头上的敌人用高倍望远镜对着这一带瞄来瞄去,不时,几发冷炮调过来,也没有发现这里潜伏着一支部队。到这时,老山主峰的守军还向他们的上司——团长阮可仁报告:“中国军队无异常活动。”

中国军队的活动,的确神不知鬼不晓。28000人悄悄进入老山脚下,并无任何蛛丝马迹。边境一线,照常放电影,船头大桥、寨子的电灯通宵亮着。寨子里炊烟依旧。这一切,都是高明的指挥官为了迷惑敌人而设立的假象。

ffice:smarttags\" />42719日寸30分。

在马嘿待机地潜伏了一天的八团一营,开始穿插。

这里离老山主峰的直线距离只有3公里,如果是平地,一个壮实的小伙子20分钟就可以冲到那里。而这是山峦起伏,悬岩陡峭的大山,又处于战争状态中,前面布满了地雷、堑壕、高低铁丝网,还有大炮、机枪、火箭筒瞄着这边……

只能更加隐蔽地穿插。

出征前,士兵们按营里要求,将水壶、子弹袋、手榴弹、冲锋枪等会撞击出声音的物件,用纱布或绳子捆缠起来。几个感冒咳嗽的土兵,也给他们加大了服药剂量。

营长刘年光还有什么不放心,很严肃认真地对各连连长说:

“途中一定要谨慎,速度当然要快,但不能弄出响声,不能暴露目标。要记住各自的攻击目标,打起来后不能乱套。”

“你就放心吧!战士们会谨慎的!”一连长说。

“地图、沙盘都装在我们心中了,不会乱套的。”三连长说。

刘年光微笑着,随后,发出命令:秘密穿插开始!

顿景田副营长带着两个侦察兵和两个工兵,走在前面探路。

大队人马便排成单行,依次出发了。

这是一队雄狮,它将扑向老山之敌;这是一把钢刀,它将插向敌人的心脏。营首长是信任自己的年轻军官和士兵的,莫说一座树林,就是铜墙铁壁,他们也能劈开一条通途。

这种信任使士兵们自豪!

但一钻进森林,情况就大不一样。树叶这么稠密,上下左右前后全是黑洞洞的,星月、大山全都不见了,只有钢盔上涂的荧光粉还在闪着绿光,随着队伍的移动,像一串莹火虫在飞舞。

战前营里召开民主会时,教导员陆豪他们想出的点子真管用。每个战士钢盔后面涂上两个黄豆大的磷点,就可以一个追随一个,保持队伍不散了。但遇上浓雾和低垂下来的树叶遮挡,磷光就会变得微弱或消失,于是,前一个兵的腰带上,又系着半米长的绳子,让后一个兵拉着,有的人手中还拄根拐棍,像走在街上的一串瞎子。就这样,也还有人掉队,还有人摔伤手脚,碰坏武器。因为在树林里不可能直线走,要左拐右转,要上上下下,要……有人掉队,队伍就被斩断了,而穿插的时间是非常紧迫的,这片峡谷中的树林在沙盘和地图上看起来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绿点,放宽了算,也不过有十多公里,实际走起来却是步步受阻,而穿插时间是不等人的,何况上级给他们的穿插时间只有三小时。谁敢怠慢!

这支500多人的队伍,在黑莽莽的森林里穿行,似乎是在地底层摸索。

峡谷这么深,从山顶到沟底有多长?搞不清楚。峡谷上下是原始老林,大树、藤条、刺竹,挤得那么紧,长得那么密,浓厚的大雾到了这里也被过滤,稀释成了一丝丝轻纱,视野是这么狭窄。行走这么艰难。一小时才摸进了200

一条长蛇似的队伍在蠕动,没有人敢咳嗽,没有人敢说话。“刷刷”,草在腿间发响;“啪”,甩动的藤条和荆棘打得人的手脸发痛;间或“嗖”的一声响,惊起了一条蛇;“嗡嗡……”,一大群蚊子扑过来了;“咕咕”被惊动了的鸟儿,从巢里往外扑腾,在寂静的夜空中叫得格外凄厉……除此之外,一片死寂。连粗重的喘息声,手表的嚓嚓声都清晰可闻。

如果这时候有一支敌人的伏兵在附近埋伏,从这夜暗的森林的特异响声里,也能分析出有支部队在行动。每个指挥员都紧张地注意部队周围有没有反应?敌人是没有发觉我们这支穿插部队,还是装佯?

“扑通”,又有人摔倒。三连的指导员陈勇摔得好狼狈,从山坡上往沟底滚去。这个一周前还是团政治处干事,白净,娇嫩的“奶油小生”,还从来没有摸黑走过这样的险路。

有人滚下去,部队也不能停留。副团长向坤山在后面催促快走。连长郑周勤带着连队继续前进,让通信员停下来救援指导员。陈勇滚下十多公尺,幸好被几株小树拦住,他挣扎起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他顾不得查看一下身上可有伤口?只想着不能掉队。赶着赶着,陈勇突然发现,手腕上的西铁城表不见了,口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也摔裂了。出师未捷先损物,这也许是个不好的征兆,他心里一阵发怵。

一营下了一个大箐沟,又开始上坡。部队走得太慢,要是有个向导该多好。向导原先是有的,那是当地一个山民,团里通过地方组织,请他来给一营穿插带路。可是,临出发他不干了。是有意为难部队,还是怕死?刘师长、陈政委都很气愤,也为部队担心。

部队只好自己来摸,自己来闯。

突然,强烈的闪光撕裂了夜幕,一声隆隆的吼声由远而近,似晴天惊雷,似山崩地裂,脚下的大地、头上的树枝叶都在抖抖索索地颤动。这是敌人打冷炮。黑暗中又被罩在森林里,看不清炮是从什么方向打来,落在什么地方。

向坤山想问问有什么情况,可是,按实战规定,打响以前,以防暴露部队的行动,一切无线电联络都要中断,迫不得以要开机,也只能用密语通话。

向坤山略微镇静了一下:“从前往后传,不要慌,不要弄出响声”

  230分,884报话机里传来信号:“腰拐(17)!腰拐!”

  “我是腰拐!”

  “送客!”

  “是。送客!”

 这是上级命令一营开始穿插的信号。他们哪里知道向坤山带着一营已经提前两小时行动了。

 刘年光马上接上:“客人现在老八家休息,马上就出门。”

对方听得出来,这密语的意思是,一营现在正在80号高地待命;马上开始行动。

向坤山很高兴,违反上级规定,提前行动,没有让敌人察觉,多得了两小时,就多有了几分胜利的把握。

他掏出地图,看看提前了这宝贵的两小时,到底走了多少路?

500百米。

天哪!这么慢,离部队发起攻击时间只有3个钟头又20分,如果到时一营不能穿插到位,怎么去完成收复老山的作战任务?

向坤山加快步伐往前走。边走边小声催促:

“加快速度!不要弄出声响。”

这是三连的队伍,每个人身上的武器弹药,重量都在八九十斤,—个个弯着腰,像炒豆虫似的,一耸一耸往上爬,身上热汗淋淋,全身没有一丝儿干的。他用肩头顶了几个士兵的屁股,又转过身来拉了一把快往下滑的一个新兵。三连一年多来都在团生产基地搞生产,从不把苦放在眼里,可今天,真有点吃不消。向坤山心疼他们。

队伍停住了。向坤山让小声往前传:

“有什么情况?”

小声传回来,一连和三连衔接部拉开了。

向坤山赶上去。一个新兵小声哭泣着说:“绳子没拉紧,才一拐弯,我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批评也没用,向坤山拿出地图对了半天,这鬼地图也不准。有的箐沟、雨裂、山包图上没标出来,有的高地实际不在地图上标的位置上。实际距离和地图上有差别。

向坤山根据踩倒的草和掉下的叶片,很快把后边的部队带上去,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不知什么时候,部队停止了前进。

“嘣喔,嘣喔……”传来猫头鹰一短一长的叫声。这是预先约定的信号:发现了敌情。

“不要乱!不要打手电!”干部们抖擞精神招呼部队。

过了半小时,部队又前进了。先头部队遇到什么呢?地雷?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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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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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由低往高处森林中跋涉。一营又向坡上推进了400多米。向坤山掏出地图,看看还有多远?糟糕!指北针不转了。大概这里有铁矿吧?指北针遇到磁场失效了。fficeffice\" />

失去了第二向导。在这种情况下,好比瞎子摸路。

向坤山有些茫然,在没有指北针的情况下,凭经验,他可以利用天上的北斗星来判断东南西北,如果阴天,他就观看树干,向阳的一面是干燥光滑的,向东;背阳的一面潮湿,有青苔,向西。然而,在这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里,常年不进阳光,怎么辨别方向?顿副营长和侦察兵会不会带错路?就是带对了路部队发起攻击后,各连怎样利用地图和指北针辨方向,万一攻错了山头

他心里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向坤山啊,你得稳住情绪,你不能让士兵们看出你的烦躁,不能让他们带着急燥情绪上战场。

神秘的老林,神秘的向导,神秘的指北针,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黑暗张着无边无际的大口,象妖魔似的,要把这支部队塞进嘴里,嚼烂咬碎,不,是想囫囵吞掉;密密麻麻的毛竹、栗树、飞芨草,用劲把人往后推,你不得不走三步退两步;手臂粗的藤条,攀在大树杆上往下垂落,扎在地下,又从地下升起绕到大树上,像一条条巨蟒,织成大网,层层阻挡这支队伍;讨厌的雾霭,象大海中的巨浪,像大河中的洪流,把这支队伍包抄、分割,让人看不出去,使你迷路;脚下的枯枝败叶软乎乎的,象红军长征中的那片草地,常会把人陷下去……

大自然真像一只巡视在太空的饿老鹰,随时都想把活动在地面的小鸡来捕捉。

一种恐怖感袭上向坤山和营首长的心头。他们明白倒霉的事要发生了。如果陷在这森林里,就等于是网中鸟,瓮中鳖,十有九死。他摸着一棵大树想停下来静静心,手上却被荆棘扎得鲜血直淌……

“战士上战场,什么都不想。”能不想吗?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英雄营”的战士也不例外。此时,各人的心也绷得紧紧的。全营上下都为这次打穿插而自豪。但大家都明白,摆在面前的也许是一场很难想象的恶仗。

  副营长顿景田一看夜光表,糟糕,离炮火准备(炮击)只差15分钟了。

 顿景田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长这么大,他的心,此刻是头一回跳得这么激烈。如果一营不能及时穿插到位,他这个当副营长的怎么向上级交待?他焦急地催促部队往前赶。

 “快点!快点!”他的声音严厉,急促,容不得有半点怠慢。

 可是,藤条,刺棵,丛林仍像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阻碍着部队行进。顿景田走在队伍的前头,恨不得变成一辆与天相齐的铲土机,把森林大山全部铲开,让部队通过。但,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他只能挥动长刀用力砍。他那双灵巧有力的手扒开了密密匝匝的树丛、毛竹,抓住缠绞不清的藤条,把沉重的身躯往上跃,六七十度的陡坡,一会儿就爬了大半。然而他手上鲜血淋漓,荆棘遍布。士兵们也像他那样,抓藤条,钻荆棘,

把背负沉重弹药、武器的身躯不断往上提。

“噗通”一声,又有人昏倒了。那锋利的竹签扎进肉里,鲜血喷了出来,黑暗中看不见淌了多少血,只觉得腥臭。这个小兵只有ffice:smarttags\" />45公斤重,却背了55公斤的弹药。

又一声“扑通”,机枪连有一个兵倒下去。班长去扶他,怎么啦,抱都抱不起来。指导员赶过来,用手在鼻孔前试试。啊!没气了。赶快做人工呼吸,没用。这个年轻的士兵,度过了他18岁的生日就离开了人间。

可是,并不能因为这样而放慢速度,或让士兵喘口气。

“快!别逗留!”走在三连后面的营长刘年光暴跳如雷。他觉得似乎比唐僧上西天去取经的路还远,有几个十万八千里?

队伍中一片喘息声。间或,有人在发牢骚:

“娘的,累跨了!这是什么路?”

“搞穿插真苦!”

“晓得时间不够用,为什么不早点出发?”

要是平时,刘年光会大吼:“早点出发?又不是上山打柴,想走就走,军首长只给3小时,我们还冒险提前了两小时呢。上级自有他们的打算,一盘棋哪。”可现在,不允许作更多的解释,你想不通也得走,这是在战场上。

刘年光通知各连连长关照一下部队,看有无掉队的,有无虚脱的。

三连长郑周勤转身插到队伍中间,以便照顾两头。忽然,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蹲下去一摸,是军用水壶,里面的水还满着。他警觉起来。

  “这水壶是谁扔的了?”他压低声音问。

 黑暗中没人回答。

 郑连长把水壶背上。但是,没走几步,他又触到一包压缩干粮,还捡到了一件雨衣。他的心忽地一沉:看来,战士们走的太累了,自动轻装,不过,怎能这样做?打仗也不能不吃不喝啊!再连着下几天雨怎么办?

 他把干粮装进挎包里,又把雨衣系在腰上。

 他又看了一次表。炮火准备很快就要开始。

 按照规定,各连现在都应穿插到位,炮火准备完毕就发起攻击。但现在紧赶慢走,部队还陷在老林中。显然,上级给的3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用的。

  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胜利。此刻,对于一营指战员来说,时间是压倒一切的,它比生命还重要。

由于过份紧张,有的士兵大脑神经失控,腿迈不出去,有的还把尿拉在裤裆里。要是平时,—些调皮的士兵准会说,湿裤裆的男人没出息,找个媳妇不会生孩子。但今天谁都没有开玩笑。他们没有开玩笑的时间,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向坤山让士兵们原地坐下,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同时,解开裤扣撒尿。热乎乎的,一股股臊气熏腾起来,深呼吸被中断了。大伙纷纷站起来又去赶路,几个迈不动步的士兵也感觉轻松了。

向坤山走到郑连长和副营长张仁龙面前,给他们指了指三连要攻击的78号和77号高地大约在的方位。又走到连长王仕田跟前,用同样的方法指了一连和三连攻击的目标。二连作为预备队,要随时作好增援一、三连战斗的准备。

然而,在这密林中,视线被阻隔,指北针失灵,地图又不准,说了也等于白说。假若你一个人在这里转个方向,还能辨得清东南西北吗?

  前面是道下坡“路”,陡峭险峻,约30多米长。时间不等人,三连长正想往下梭,是谁抢在头里了?!是指导员。他已经摔过一跤,是不是摔出经验来了。接着,士兵们也一个一个往下梭。不,是往下跳。衣服被荆棘挂破了。裤裆挂通了。三班有个老兵摔断了大腿,歪倒在一边,但没有呻吟。一摸身上,粘糊糊的,不知是血、是泥。七班有个新兵,脸颊碰着刺棵,划开了一寸长的口子,血水流到嘴里。他低低哼了两声,继续往下梭广默默地跟上了队伍。

一营战斗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穿插中没遇到地雷,但全营摔伤27人,死1人。”

为什么会没有遇到地雷呢?难道越军忽视了这段路线会被我军利用?难道越军有什么企图?譬如,我军常用的把对方放进口袋再打的战术?

 一营指挥员有些心悸。

   战斗打响前,这原始老林真是个神秘的漩涡。它使人最紧张,也最难熬。它充满着胜利的喜悦,也充满着恐惧的色彩。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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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时刻fficeffice\" />

 离炮火准备只差3分钟了。

 按规定,供各级指挥员使用的大小电台,报话机、指挥机全都开通联络。就算这时敌人收到信号,再报上去,也来不及了。

 营连使用的884电台和861指挥机质量实在太差,杂音太大,一开机就咕咕呱呱,若报务员走到地势低凹一点的地方就收不到。

 士兵们又紧张起来。

 一连尖刀排长周龙勇问五班长杨柱:

 “你这时最想什么?”

 “大话咱不吹,老实讲,在想父母,想婆娘。特别是新婚的婆娘。你呢?排长。”

“我想家,好像我们这时离家有十万八千里。”

“排长,我怕是回不去了。那样,就害了她啦。”杨柱有点动情,“打完仗如果你还活着,那么就请你把我这时的心捎给她。”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顿景田副营长,带着部队赶到78号高地,只有两个排跟上来。本来整齐的队伍,终于被黑森林扯断了。仿佛一根绳子,用力过猛,就会被扯成几截,现在,全营的人大部分掉在后面摸索。

不管怎么说,他顿景田作为尖刀连的指挥员,已经穿插到位。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袖子上又多了一层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和着的泥巴、血迹。

“报……报告”,他喘吁吁地对着861指挥机讲:“到……位。”

“好样的!加强警戒,准备战斗。”向坤山激动得握话筒的手颤抖起来,“老刘,把这鼓舞人心的消息通报各连。”

然而,这激动只像夜间的闪电,瞬息即逝。炮击马上就开始了。按说,各连现在都应到位,埋伏到敌高地附近,一旦炮火准备完毕,马上就发起攻击。但现在,大部队都在老林中迟缓行动,敌人的炮火会不会打到我们头上?部队在遭到炮击的情况下,会不会放羊?会不会摸错方向?

向坤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报话机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各连注意,炮火会餐(炮击)时,加快行进速度。不要乱!不要搞错了方向。发挥一营的光荣传统,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完成任务。”

“报告57号,请放心,不战胜就战死!”就是二连长王仕田的声音。57号是副团长的代号。

“我们既完成任务,又要活着回来。”一连长胡湘江的声音刚健有力。

  “我们决不会拖全营的后腿……”

三连长话音未落,884电台就传来“5秒……4秒……3秒……2秒……拐拐,大风”的信号。

  这是开始炮击的命令。

无数门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吐出一丸丸腾烧的火球,从我军部队头上呼啸而过。倾刻,—个黑得凝重完整的天窗,被撕得稀烂,仿佛江河倾倒,山崩地裂。冲天而起的烟云光柱遮盖了所有山峰。大地在颤动,森林在颤动,战士的心也在激烈地颤动!

 历史永远记住这个时刻:ffice:smarttags\" />1984428556分。

  “瞿……瞿……”

  空中炮弹朝敌阵地飞去。

  配合八团进攻的军炮团团长吕正刚告诉我,那晚,光他们团4个营就发射1300多发炮弹。

“嚓嚓嚓……”

森林里士兵们往各自的冲击出发阵地奔去。

炮弹飞行的速度很快,士兵们的步子还是迈不出去。藤条、灌木、竹丛、茅草仍在阻挡着他们行进。

时间啊,你慢些走。平时感觉不到时间宝贵的人,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

  610分,对方还击了,一O五榴弹炮、一O七火箭炮、百迫、一二O迫击炮等对准中国军队开炮。炮弹一发又一发飞来,接着是成排成团地在穿插部队的天上地下爆炸。顿时,空中有如划过千万条闪电,敌人的,我们的,并行着,交叉着,伴着震耳欲聋的响声,组成一张严酷无情的多色彩的死亡的网,相互罩着,又扯开,又罩着……看谁是强者,谁能把对方罩死并化成灰烬。

此时,一营的官兵们觉得,自己的命运全被这张网罩住。怎么才能撕开,突出去?

高温高压的弹片在横飞,巨大的土块腾空而起,大树被连根拔起又摔下来。金黄的火舌在狂舐着树木山草,大自然那合谐的声响都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压倒。一切都淹没在硝烟之中。有如海上的航船遇上了台风,有如毁灭性的唐山大地震。士兵们扑在地上,大地在晃荡,把他们筛来颠去。炮弹炸裂后,有的被削去一半屁股,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脑袋只剩了半边……

这是个一切都处于疯狂中的时刻。大森林也失去了它的威严和沉默,也在呼喊、抽搐、呻吟、流血。死神猛扑向每个士兵,每个士兵也在和死神搏斗着。此时此地,死,多么简单;生,多么困难。

 穿插部队的腰部和尾翼,也就是二连、三连和枪连、炮连组成的火力队,恰好在敌人的射击圈内,伤亡最大。他们哪里知道,敌人的大炮早就瞄准了这片峡谷和森林,越军要用卷地毡的方式,把森林和穿插部队都炸完。敌人用来拦击的是一O五榴弹,瞬发和空爆引信,这种炮弹一碰到树枝就爆炸,空爆像伞状,杀伤面大,直径150范围内的人都难躲避。

在这十分危急的情况上,营指挥所作了临时分工:刘年光向下指挥,陆豪向上汇报,向坤山抓全营的进攻和防御。

“老刘,通知二连和火力队,让他们赶快把连队带出炮击区,伤员、烈士也一起抢救出来!”向坤山焦急地说。

二连已被罩在火网下难以摆脱。此时,连长王仕田和指导员高韶林,也正在商量怎样尽快地把部队从炮弹的魔爪下拉出。

“嚓”地一声刺耳的巨响,一发炮弹触树爆炸,弹片像雨点般地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群战士很快趴下,有的还扑进最近的一个炮弹坑,双手抱着脑袋。

“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些狗日的。”副连长丛明愤怒地跃起来,指挥他带领的机炮排还击敌人。

他刚举起右手指向前方,又一发炮弹落在他身旁。右手被炸飞了,一块弹片顺着钢盔下沿从前额钻进脑里,一股红白相间的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倒下了。

丛明这个干部子弟,如果个子稍矮一点,那弹片就只会擦着头皮而过。可是,他像父亲一样,是个山东大汉,1.78的个头。

  有人说,聪明男子多薄命。丛明亡得早,是因为他太聪明。亡得早的人是因为他太聪明,这倒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聪明是真的。还在上学、中学的时候,丛明几乎连年获得“三好生”称号,1978年参加昆明市高中数学竞赛得了第三名。他考入昆明陆军学院,只用了一大半的精力学习、训练,还用了不少时间读古文,写了几百首古诗,毕业成绩竟还名列榜首。他当作训参谋时,写了《亚热带山岳丛林地训练教材》,军区准备拍部录相。参战前他训练的尖刀排成绩突出。团里组织连以上干部去参观。丛明出了名,后来人们干脆喊他“聪明”。这样的人,一上战场就牺牲,真可惜!

有人说,丛明牺牲,是因为他那件梁三喜的军大衣灵验了。

1983年,八一电影厂来他们团拍摄飞高山下的花环》,团里派作训参谋丛明去当联络员。拍到梁三喜留下的遗物一军大衣时,丛明慷慨地把自己的大衣借出来作道具,没想到他后来真的成了梁三喜。这样说,当然不可取。但丛明大公无私的精神是众所公认的。他连里的士兵家里经济有困难,他就悄悄把自己的津贴给他们家里寄去。拍“花环”要借大衣,在场的十多个干部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回去抱。

士兵们多么喜欢他们的副连长啊,可惜24岁的副连长过早地离开了他们。士兵们流泪了,连长王仕田、指导员高韶林也流泪了。

“轰、轰……”又有几发炮弹在二连的士兵中爆炸。

透过微弱的晨光,王仕田只看见少数几个人爬起来。更多的人还在血泊中呻吟、抽搐……其实,遇到空爆的炮弹,卧倒也枉然。

王仕田不知所措,身上全是泥土,耳朵几乎震聋了。血不再流了,思维、生命、空间……凝固了,一片真空。

“注意隐蔽!注意隐蔽!”高韶林向爬起来的人打招呼。

一颗炮弹朝三连的士兵呼啸而来,但指导员陈勇没有听到,他只觉得背后有个什么无情的东西临近了,他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卧倒,就趴在地上。炮弹爆炸了,但他仍然没有听见,只是觉得一个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背上,压得那样紧,连气都喘不过来。身子在重压之下一阵痉挛,呼吸困难,双眼突然发黑……

 但他很快又被震醒了,仿佛觉得有人在一连呼唤他,一边搬动着—棵压在他身上的被炮弹劈断的大树。幸亏头上的锡盔支掌着树干,要不然,就砸成肉酱了。

 他一滚,从树下爬了出来。

 陈勇感到头痛难忍,胸闷气喘,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起初,他的神智还不清晰,以为炮轰已经停止,后来才明白:他的耳底被震出血,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在一阵爆炸之后,是谁喊了声:“指导员尸声音模模糊糊的。

 他回过头,只见陕西兵于喜建的左臂离开身体掉在地上,腹腔开了个大口,肠子哗地流了出来,脑浆像豆腐渣一样贴在树干上,于喜建还来不及叫第二声,便断了气。

有个新兵趴在地上,一只被炸断的胳膊伸到前面,手指还在动弹。而刚才于喜建喊叫的地方,一个刚被炮弹掘起的大坑正在冒烟。

陈勇挪动一下身子,抖落了身上的碎土,奔过去,看着这悲壮的场面,不禁鼻子发酸,簌簌落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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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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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啸。他赶紧往下蹲。跑弹飞得很低,好像要把脑袋削掉似的。嗖一轰!有一个人脸朝下,再也没有站起采。fficeffice\" />

郑连长抢上去抱起他,只见他浸透汗渍、泥水的肮脏军服被割开了—个大口子,胸膊微弱地一起一伏,苍白的嘴唇紧闭,往外冒着玫瑰的泡沫。郑周勤大声呼喊着:

“黑哈且,老黑……”

黑哈且在穿插中一直走在全连最前头,他要担当最大的风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便吃力地睁开眼:

“连长……莫管我。”

郑周勤盯着这个来自大凉山的彝族战士:“老黑,你不能……你说打完仗,还要回去相亲的啊!”

黑哈且在连队当了四年兵,总是把探亲的机会让给别人,对于当地的风俗来说,他已成了大龄青年。郑连长下了决心,等打完仗,一定要赶他回去相亲。可现在……

郑周勤放下老黑,无力地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发炮弹呼啸而过,弹丸“嚓”地一声,把附近的—棵树削去半截。他丝毫没动,仍呆呆地站着,像一尊泥雕。

二连长王仕田和指导员高韶林正在抢救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轰!”一声巨响,王仕田又倒在血泊中。高韶林向前抢了两步,一头栽倒在草丛里,背部、臀部、大腿、脚跟等多处淌着血。

排长韦成文抢上来,见连长、指导员伤成这个样,惊呆了。

韦成文是事先指定的在连长、副连长受伤或牺牲后代理连长。高韶林在轰隆隆的炮声中吃力地对他说:

“不要怕,不要慌,疏散防炮,不要被敌人龟儿子的炮火吓倒,要随时做好反击准备,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这时,又一发炮弹飞来。

卧在指导员身边的四川兵晏大志猛扑到他身上,他脸上的血把指导员的头部染红了。他原来就负了伤,脸上被一块弹片打中,血流不止,可在危急头头,还去掩护别人。

高韶林感动得泣不成声。

高韶林因流血过多,不一会儿就昏迷过去了。还在轰炸的炮弹声中,几个战士忙着把他往后抬。

路过营指挥所,陆豪痛苦地走过来。含着泪:“老高,老高,伤重吗?”

高韶林在晃晃惚惚中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便使劲睁开眼,头嗡嗡发响,眼前的树枝、土坑、人都黑糊糊一片,他使劲镇静自己,这才隐隐约约地看到,陆教导员正俯身看自己的伤势。一阵痛苦袭上心头。

  “教导员……我没……完成任务……”

肉体的伤痛难耐和内心痛苦渗和在一起,煎熬着这个硬汉于。

二连是这个先进团的一个先进连队,战争年代有过不少功绩,平时训练、生产或完成施工任务都与一、五、八连争高低;比步伐,这次作战,他们虽做预备队,但决心在一连或三连攻不下高地时,作为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插敌人心脏。然后,继续奋战,把第一面红旗插上老山。

而眼下,这把钢刀还没有捅出去,就碰到岩石,卷刃了。这怎么不让人伤心和痛苦。

“不,你们二连表现得很顽强,伤亡这么大,没人掉泪没人哼……”陆教导员在安慰高韶林。

又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附近。陆豪一下扑到高韶林身上,他的通讯员张本清又扑到他身上。

 陆豪一把将小张推开:

  “别管我!保护指导员!”要不是他背着挂包和手电筒挡了一下弹片,他肯定也要负伤了。

他恨自己怎么不端着冲锋枪去冲、去杀,去把敌人的炮阵地踏平。要么敌人倒在他的枪口之下,要么他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不论是让士兵们卧倒,还是站立在树后,所有这些防炮措施都失败了,敌人安排了十几门大炮专打这座森林,一颗又一颗重七十公斤的炮弹也就如雨点般地倾泻到一营头上。

一条龙似的队伍在满山隆隆的炮声中,被打散了。向坤山的心上像有千把刀扎。刚刚还在一起战斗的战友,瞬间就身首分离,告别而去。他们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连敌人都没有见到就倒下了。死的那么惨,那么叫人痛心。

长这么大,向坤山的心此刻是头一次这么痛。上级对一营的命令,或者说一营执行上级的命令,成败就在眼前。也许敌人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咱们上了当,这种仗,夹在山缝里打,真是老牛掉进陷井里,有力使不出来。想冲,冲不上去;想退,也无处可退。

  向坤山如同一头暴躁的困兽,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哪个部队遇见这种情况,哪个部队就遭殃。

出征前,顿副营长曾向任副师长反映说,穿插中,炮火把我们打乱了怎么办?没引起领导重视。,后来,王副军长叹息说,战前训练中,我为他们设想过穿插中可能遇到的七种情况,就是没想到炮火把他们打散了怎么办?

怎么办?向坤山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办?刘年光、陆豪也在问自己。

怎么办?各连指挥员和每—个活着的士兵都在问自己。

640分。

XX师前进指挥所接到XXX团指挥部报告:一营在穿插途中,遭到越军炮火拦阻射击,伤亡惨重。

后来从缴获的越军的一份布防图上得知,一营穿插路线,恰恰是他们炮火准备的重点。总部一个权威机关在一次敌情通报中作按语指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敌人在我可能穿入的地段和可能穿插方向上,预先计划有精确集中射击和拦阻射击的炮兵火力。老山方向,我某部穿插分队伤亡较大,即由此所致……”这表明E首长在部署上没有采纳师领导及团、营领导的意见,是个大错误。

15瓦电台的报务员,把这密码翻译成这段文字,呈报给师长刘昌友时,刘师长瞪圆了眼。这时,没人敢走近他,几十双眼恐慌地盯着那部电台。

在这天然的大石洞里,师指挥所的参谋人员、电报员、守机员也都焦虑地望着刘师长。他们为一营担心,为一营伤员、烈士难过。

古代军事家管子说过:“兵事者,危物也。……失谋而败,国之危也。慎谋乃保国。”这就是说,战争是危险的事。如果因失策而吃败战国家会陷于危亡,所以要慎重地讲求谋略。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谁错谁对的问题,也绝不容许人们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如何迅速采取措施,减少一营伤亡,这才是指挥员的当务之急。

刘师长两眼一瞪,果断地对作战参谋吼道:“我要师炮群”。

“朱团长吗?一营穿插途中遭敌人炮火袭击,给老子用重炮狠狠地揍他们的炮阵地!”

与此同时,他决定用炮向569高地给一营指示目标。

一转眼,我方的炮弹又像飞蝗般地朝越军方向飞去。

敌人的炮击暂时少了一些。

向坤山怕部队伤亡过大,而影响各级指挥员的决心。他忍着悲痛,在报话机里呼喊;“各连收拢人员,快点带部队突出去,尽快去攻打高地!”他似乎还有什么不放心,继续说:“认清方向,别打错了目标!”

事实上,尽管伤亡极大,各连都没有动摇攻击决心。一连这时正向76号高地、1072高地发起攻击;三连也在寻找自己的攻击目标。

带三连穿插的副营长张仁龙,趴在一个地形较高的弹坑里,声嘶力竭地喊:

“郑连长,你还不快点把连队带离炮击区!”转眼,他又取而代之,向大家高喊:“冲呀!死也要死到敌人的阵地上去,同志们,为了胜利跟我冲啊!……节音嘶哑,那姑娘般的眉眼变了形。

这号召是这么有力量。谁愿在这里白白送死,连敌人都没有见到一个,扳机都没扣动一下,就“光荣”了,这算什么光荣,这是窝囊!

一排、二排的一些士兵疯狂地喊着“冲啊”!纵身跃了起来……一营部队在火网下冲锋,前仆后继地冲……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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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里程fficeffice\" />

担负老山右翼进攻的二营和左翼进攻的三营在暗夜里进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三营长臧雷跟随八连奔袭在队伍的前头。

“报告营长,队伍没跟上来!”通讯员快步上来说。

臧雷椭圆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左手叉着腰,左眼使劲地睁着,虽然视力只有0.4,却似乎想看透密不透风的树林和浓浓的烟雾,看清身后的队伍。

他想不通,自己这残废军人都上来了,—个个壮得如牛的小伙子怎么跟不上来?

臧雷有着匀称潇洒的身姿,入伍后被领导上选中分到宣传队扮演《白毛女》中的大春。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他上IU砍柴,不慎摔到ffice:smarttags\" />30的悬岩下,颅脑三处骨折,左身偏瘫,双目失明,医生们都认为他离不开病床了。想不到一年后,他奇迹般地站立起来了。他带着病残,一瘸一拐地回到部队。领导上本想报他一等残废,病退。鉴于他再三恳求,才分他到计划生育办公室工作。笑话!一个未婚的大男子去跟那事打交道,真没出息。他拼命锻炼,终于从代理副连长——代理指导员——师文工队长——军文工队长——到团军务股长。这次战斗前,团长刘永新提议他当三营长。这个演员出身,又身带残疾的人能挑得起这

副重担吗?上上下下都为他担心。

好像有个命运之神在与他作怪。这个已经就任的营长在战前组织训练时,一颗地雷崩起的土块炸伤了左眼,他再度失明,不得不住进医院。还是在他的反复请求下,加之刘永新团长到医院为他说情,医生才给他开了绿灯……

  “往前传!报告营长,有人摔下山坡。”这话通过一个个士兵之口传到臧雷耳里。

  难道队伍被拉断的原因就是有人摔跤吗?

  “后传!”臧雷怒火燃烧,摔跤能影响行军速度吗?他压住火,“谁摔了都别管,继续前进!”

又——声“嗒”。酉瞩八连作战的三枪连机枪手陈传勇踩踏了一块石头,滚下十多米深的峡谷,头部被枪管砸个大口子,热乎乎的鲜血和着汗水流进嘴里,一股又咸又腥的味儿。他没向前传,顾不及包扎这4厘米长的血口子,摸索甩到刺棵丛中的机枪弹盒,捡起来爬上坡去,继续追赶队伍。

张忠顺是八连的新兵蛋子,一脚踩滑滚到沟底,泡在泥水里,也管不着伤着哪里,—‘跃起来,抓住荆棘往上爬。忽然绊到一个软平乎的东西,一摸,是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再摸鼻孔,一脸粘呼呼的,冷热掺半,是血?是泥?这时,这人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不行……了,你·…把……这火……箭……箭……筒……带……带……上。”

  “你是哪个连的?”

  “九……”还没说完,声音便听不到了。

  天黑山陡,摔跤的人太多,这是不必要的减员。张忠顺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掉队!不能掉队!他读过苏联的一篇小说,叫《永不掉队》,讲的是卫国战争期间,教授葛罗巴掉队,差点当了德军的俘虏的故事。掉队是可怕的,他拼命爬上坡去。

五连二排长曹杰一直紧紧盯着‘排走在最后的一个士兵钢盔后沿的磷光,突然磷光消失,这人摔跤了?睡着了?还是……全排人员停下来寻找,有人拍拍人影,原来是树桩。有人去拉蹲着的人儿,猛一扎手,原来是丛刺棵。还是曹排长意外地摸到一条被复线,这个“聪明的一休”,顺着这电话兵架的线往前赶。

炮火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按上级规定,部队这时应到达攻击出发阵地,可是,士兵们像放了羊。不单是一营穿插部队,就是二、三营攻击部队也还在莽莽的原始森林中摸索,密不透风的竹林,盘根错节的藤条及古木苍天的老树把部队分割包围,仿佛要各个击破,把他们吞食、嚼烂。

“快!别停!”臧雷焦急地催促着他的士兵。这时,又有人昏倒了。沉重的撞击声仿佛是钉锤敲打在他心上。

冲到攻击地域,在微弱的晨曦中,只见八连二排长任津平带着突击排跟上来。半山腰的竹林还在摇动,可以想到,士兵还在林中左冲右突。

谁在小声地作战斗动员?哦,是尹光忠。这个满脸泥巴、汗水、黑尘的尖刀班长,气喘吁吁地利用炮火准备前的几分钟作最后一次战前动员。尹光忠是好样的,要是大家都像尹光忠……唉!

臧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看不见是汗水、泥水还是被荆棘丛林挂破的血迹,焦急地向团长报告:

51! 51!羊跑散了,跟不上来。啷个办?”焦急的声音里带着哭音。

  刘团长通过电话,向师指挥所报告了这个情况。

  刘昌友师长沉默了片刻,突然果断地答复:“刘永新,给下边讲,炮火准备开始后,我命炮指用榴弹炮指示方向,炮弹有节奏地落到的高地,就是老山主峰的方向。”

“明白!”刘团长高兴地回答。

这一招真有用,战斗打响后,森林中跑散的兵,陆续往老山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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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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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军委授予他们“老山英雄连”(略)

壮士金戈 / 好个尹光忠

第四章 战绩卓著却打错高地

“文学家”的情怀

本来在敌人炮击时,向坤山就用电台喊:“各连注意,不要慌,不要打错山头。”可三连是怎么打的?

敌人炮火稍停,代理副营长张仁龙从地上跃起,高喊着:“死,也要死到敌人的阵地上去。同志们,为了祖国,跟我冲啊!……”声音嘶哑,姑娘般的眉眼变了形。

这时,三连的几个兵正围着代理排长张锡栓说:“咱连的干部死的死,伤的伤,你快组织我们于,不然,死得更多。”听到这一呼唤,便叫喊着“冲啊!”跟了上去。

张仁龙入伍前是个上海知青,长得高大魁梧,眉清目秀,仪态洒脱。为这,曾被军区一位首长选去当“侍卫官”,他感到这是莫大的屈辱。

“我是学军事的,为什么不叫我带兵尸他找到师首长问。其实他学军事也不过去陆军学校参谋集训队混了几个月,比起人家行伍出身,他这个长期干保卫工作的,就差多了。

战前,他被批准下到团里。这天,政治处主任在全团军人大会上宣读了他的请战书:“……我下部队,不图官,不图名,打完仗还是回去当我的保卫干事……”读着读着他的声音就变了调。《高山下的花环》里的那个赵蒙生在打仗前,是想尽办法从连队往机关里调,而他是要求从机关到连队。这个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青年,这个在舒适的环境里泡大的“奶油小生”,难得啊!

根据他的要求,团党委让他去一营代理副营长,这是个不下命令的职务,和他下来前的副营职干事比较,一样!

现在,他带着三连一、二排被打散了的60来号人,像一只困兽,在莽莽的原始老林中冲锋。哪是东南西北?哪是自己部队要打的高地?他心中全无底儿。

他的军事素质差,一营干部中,向坤山最担心的就是他。他从报话机里呼唤出三连:“三连长吗?提醒张副营长,别打错了方向。”

这时,张仁龙已经冲出去好远了。他会不会打错方向,没准儿。况且,在这种密不透风的老林中,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冲啊!”张仁龙反复喊着,也不择路,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跑。手脚被刺挂破了,脸上被竹签扎出了血,他仍然跑着喊着。他呛了口冷风,便张大嘴巴换口气,拉长声音又喊起来。炮弹在他头上呼啸,打断了还没有倒下的树木。炮弹在身旁掀起阵阵尘土,但他们不顾这些,反正等着死不如冲着死……

“冲啊!”曾荣德大叫一声,向前奔去,他嫌张副营长叫得没劲儿。

曾荣德是个穿四个兜的“战士”,他原是一连的排长。这个陆军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不喜欢学习古代孙子兵法,不愿意研究现代的战略战术,却迷上了文学创作。业余时间,他几乎都在读诗、写诗,也兼写点散文和小说。战士们背地里称他“诗人”。然而,“诗人”写的东西,文理不通,错别字又多,不仅不见他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而且,连连队的黑板报也常常退稿。领导不满意,战士有意见。

这天,指导员找他谈话,气乎乎地说:“你难道不能放下写作,把排里的工作干好吗?”

“诗人”振振有词:“历史上,军事家兼诗人有的是,三国时的曹操,南北朝的鲍照,宋朝的岳飞……写诗和带兵并不矛盾嘛!”

谈话逐渐升级,教导员、政委都找过他,他还是不服,百谈不通。

事情汇报到军区一位首长那里。“怪事!拿他无法啦?’这位首长要找他谈话。

他坐在首长对面,望着对方红红的面孔,满头的白发,不住地点头。不错嘛,他还能听进我的话。首长讲得很带劲,从长征时的带兵模范,讲到自卫还击战中的战斗英雄。最后,首长笑着说:“同志,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从头开始吧!”

首长讲完了,他却傻愣着。原来,他没有听首长谈话,而是在想历史上描写将军的那些诗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他准备写一首《将军吟》。

这次谈话后,他被“挂职下放”到三连三排当战士,而管他的代理排长,是穿两个兜军衣的班长。曾荣德的思想很抵触,他问指导员;“他们为什么要我挂职下放?马上就打仗了,死了,卵子朝天算了。活着,有帐一笔笔算。”

放心不下,出征前,善做思想工作的政委王映洲找他谈心。

“放心吧,我一定把任务完成好,不给首长丢脸。我若不立功,提着脑袋回来见!”曾荣德的话语铿锵有力。

“我们的战士顾大局,识大体。在祖国交给的重任面前,都是好样的!”王映洲心中很不平静。

每次大的军事行动前,.上边都要叫各单位上报“重点人物”。这次,全团确定的此类人物有整整一个排。王政委为此不安,他了解他的士兵,他们并不落后。1979年自卫反击战证明,所谓重点人物,大都英勇善战,有的还立了功,上了报,倒是个别嘴上呱呱叫的人出了岔子。这说明什么哟?

像《高山下的花环》中靳开来那样有点牢骚二话的官兵,本是正常现象,可有人把他们看成是重点人,不管他们表多少决心,对他们始终不放心,你不往上报,或者说“重点人物”为零,上边就通不过,说你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好,思想右倾。想来想去,他只向上报三个“重点人”。三个人也没报姓甚名谁,只说个数字应付而已。像曾荣德这样的“重点人”,王映洲是怀疑的,他在心里大声疾呼:“要信得过他们哪!”

此时,曾荣德超越了一排的行进序列,冲到一排的队伍里。他只有ffice:smarttags\" />1.645公斤重,背微驼着,然而,他的负荷是够重的,挂了一身的手榴弹,冲锋枪的弹夹里,·子弹压得满满的。

曾荣德没有半点畏惧,猛冲到最前头。到了54号高地,他发现了敌人,边端枪瞄准,边喊:“浓松,空叶(缴枪不杀)!”

“不要叫!这样会暴露自己的。”张仁龙在旁边劝他,跟上来的战士也劝他。然而,他又叫了一遍。

一颗灼热的子弹头钻进他的左肩,握枪的手颤抖起来。他迅速打了一梭子,又喊:“浓松空叶!”

敌人的子弹雨点般地泼来,他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战士们匍匐到他身边,他的胸前布满了窟窿,殷红的血正向四周漫去。他的嘴巴歪斜,眼睛愤怒地盯着敌人,保持着射击姿势。

战士们清查他的遗物,发现他的帆布包里,装着被血染红的

三篇诗稿和两篇小说手稿。有首诗这样写道:

  山高坡陡雾漫漫,

  任凭艰难无限()险。

  捐躯孝国求尊严,

  抛头洒血故宁愿。

他的上衣口袋里,还有一封给母亲的信:“……妈妈,如果我牺牲了,请你帮我交纳45年的党费,按每月三角计算,共162元……”

他算的是这个帐,而只字不提落实“挂职下放”的问题。

“曾荣德是好样的!”战后,一营官兵纷纷为他请功。当王映洲在团指挥所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眶里顿时涌满泪水,这泪水突然决了堤,便簌簌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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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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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万元户fficeffice\" />

又有—个火力点被打掉了,张仁龙抓起烈士的冲锋枪又往前冲。回过头,他看见后面有群战士停住了步子,他大声吼;“妈的,快!”他不知道有个战士踩上了地雷。

踩地雷的是新兵李永川,这个机灵鬼左脚踏上了土质松软,下面似乎有个微微有点硬的东西,突然感到害阳起来,觉得自己马上可能被炸死。

这时,班长喘着粗气跟了上来;“让我来排!”李永川在战前学过排雷知识:踩上防步兵雷,脚一松,它就炸了。班长这时来排,只能换上他的脚或手,使上七公斤以上的压力。说白了,就是让他来替我受伤或死。

“不能!”李永川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指挥全班战斗,我一个普通新兵腊子,死了算不了什么!”

其实,这个新兵腊子并不普通。虽然其貌不扬,ffice:smarttags\" />1.55的个头,脑袋圆圆的,滴溜溜的小眼睛,年纪不到16岁,可是,人家1983年底入伍前就是个万元户。他会缝衣服,会跑生意,会开汽车。还独个儿到广东、广西签订过两三万元的买卖合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而父亲也越来趟陷,老人家担心自己的浑小子在社会上学坏,便让他当了兵。

 这个家财万贯的战士,确切点说,还是个毛孩子,现在就离我们而去,大家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走开!都走开!”小新兵大声吆喝着。

 众人心里绷得紧紧的,不愿离去。

  “干吗不走?我会排雷,我有护身符!”他微微一笑。

 大家勉强离开后,他极力驱散自己那种恐惧的心里,弓起腰,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慢慢移到右脚上。突然一滚,地雷爆了,把他脚上的防刺鞋炸开—道口,鞋底上露出了钢板。腰上的水壶、饭包也被炸烂,而他连根毫毛都未伤着。

  真神!全都傻楞着。

  “我说过,有佛神保佑,阎王不收我,还让我回去享万元户的福。”他又微微一笑,看起来模样挺滑稽的。

大伙一句话也没有说,都同样微微一笑,笑容竟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压出来的。

他们又往前奔跑。张副营长也找不到了。周围弹坑累累,是牺牲了,还是跑错了方向?也许是我们弄错了。

但渡过多久,李永川和大家失散了。他已经明白:现在只有孤军作战。他沮丧地回头望望,哪里有自己人?

“往咱们自己人那里跑!”他给自己下命令,就像小时候玩“打仗”游戏那样。

他又跑起来,跳过弹坑和尸体,见高地上有草棚,旁边有条弯曲的小路,他想冲过去,忽见草棚里有些模模糊糊的脑袋来回晃动。是戴头盔,还是钢盔?雾腾腾的,看不清。他伸长脖子张望,然后,把枪举起,放下,又举起,又放下,如此来回数次。

他怕伤了自己人,摘下钢盔,用刺刀高高挑起,猛然大声叫喊:“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们是谁?”

人头突然定了格,窒息,死一般的窒息……

 是敌人吗?怎么不开枪?是自己人吧?怎么不回话?他又大声地喊了一遍。

突,突,突……几发子弹擦头而过,把他吓了一跳。“狗日的,是敌人!”他回敬了一梭子,然后把钢盔取下来,戴到一截矮树桩上,迅速迂回到左边草丛里。

也许敌人发现只有这个中国兵,有三个冲锋枪手冲出来,卧倒在地上。瞬间,子弹呼啸而来,钻进树桩,打得钢盔“乒乓”响。

瞄准,这个机灵鬼连续几个点射,撂倒了一个敌人。一得意,他跌进了旁边的一个深坑中。

剩下的两个敌人摸上来,他却在坑里抱扎着,完啦,刚才还挺得意呢,现在可全完啦,不当俘虏就得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李永川吸了口冷气,身子有些颤抖,但仍在往上挣。

坑口露出个脑袋,他来不及瞄准就胡乱地扣动板机。原来就朝上的枪口,正好对着那个脑袋,子弹从下巴直往脑门窜,敌人像死猪一样倒下了。

一高兴,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使他猛地爬出来。

剩下的这个越南兵距他约30,胡子拉碴的,面色青黄,看上去不止30岁。他没戴帽子,制服敞开,露出毛耸耸的胸脯;那发怒的眼里像喷出了火,好像在说,你这个嘴上只有汗毛的娃,要了我们两条命,现在,我要你的命。

越南兵从毛耸耸的胸前举起冲锋枪,眨动了一下眼睛。李永川惊恐地意识到所面临的绝境。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也举起枪,同时瞄准,同时击发。好像哪本书上写的欧洲人的决斗。他觉得手一阵发麻,当的一声,也许子弹穿进胸膛了,他浑身哆嗦了一下,叫喊了一声。

他定定心,发现敌人倒下了,而那个罪恶的弹头嵌进胸前的一个弹夹里。真走运,又是佛神保护我这个万元户吧!

李永川怕敌人装死,又补了两枪,这才开始包扎伤口。越南兵在地上痉挛着,抽搐着。直到他躺在血迹斑斑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李永川这才不慌不忙地停下来抽口烟。这家伙,还真能打!他佩服对手的本领。如果他们不发动侵略战争,也像我们一样搞建设,说不定他也是个万元户呢,真可惜……

  这时,不远处响着激烈的枪声。这是张仁龙在指挥战士们猛。冲猛打,快到一个高地时。他忽然发现了敌人的一挺重机枪伸出堑壕,枪口正对着他。张仁龙扣动板机,一梭子弹飞上敌阵,那家伙忽然扑倒。同时,他觉得脸颊—阵麻木,嘴张不开,鲜血如注地从下额涌出来。他顺势卧倒,用急救包绑扎被子弹打穿的伤口,然后,又跃起冲击。刚迈出几步,一声轰响,一块弹片打穿了钢盔,钻进头骨。他失去了平衡,栽倒了。战士们来救他,他指指山头,把人推开。

高地被拿下来了,这是老山前线比较早的捷报。是在一营遭受炮击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传来的捷报。

“请注意核实,你们打的高地对不对头?”向坤山抑制住内心的喜悦,用沾满泥土硝烟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

不知什么时候,山下传来枪声,浓雾中几个影子正往上冲来。

三连方知打错了山头,连连叫苦,无不埋怨张副营长。

张仁龙给三连带来麻烦,给指挥员带来麻烦,;可向坤山并不埋怨他。这鬼林子难摸,指北针用不上,炮火那么密集,能打下一个山头也不错,管它是哪个连队任务,大方向没有错。

他向三连呼喊:“你们派人把张副营长抬下去。赶陕收拢人员去攻打自己的高地,不要给三连抹黑!”

消息传到师指挥所,有的参谋也埋怨张仁龙,埋怨三连。可师长政委不这样看。打错了山头,故然不好,这会影响全局,他们冷静地面对敌我态势,与1979年那仗比,这里有特殊的地形和敌情。用孙子、刘伯承、巴顿等许多中外著名的军事家的话来说,要相信自己的士兵,他们是不会给自己上司的脸上抹黑的。

刘昌友对刘永新团长讲,不要过多地去责备下级,下边有问题,责任往往在上边。

张仁龙被抬下去了。三连的战士又向77号高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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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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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 之歌fficeffice\" />

郑周勤连长带着部分兵力向77号高地发起攻击。因为三连伤亡大,又打错了山头,现在兵力严重不足,加之士兵体力消耗大,每打下敌人一个火力点都很艰难。

此刻,15瓦电台在向营里报告着三连的战斗情况。杨如文好像忘记了身边的枪林弹雨,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飘忽的冷雾,使几乎要冒烟的喉咙得以滋润,保证随时都能准确地上情下达,下情上报。

杨如文生就一副好嗓子,歌唱得好。参军后在团业余宣传队,他唱歌迎得满堂喝彩,他耍魔术,使一个个观众瞪大了眼睛。这个四川巴中青年也许因为那里山水养人,长得眉清目秀、仪态洒脱,士兵们都叫他“文艺细胞”。战斗打响后,这个“文艺细胞”被留在团指挥所。

团指挥所虽然也在战场上,比起冲锋陷阵的士兵来,又算后方,自然也安全得多。杨如文要到第一线杀敌立功,要在炮火中锻炼自己。

“为啥不让我下连队!”他找个头高高、是篮球运动员料子的参谋长杨功力磨嘴皮。

“在哪里不是一样杀敌立功。”杨参谋长安慰他。

他又找团长刘永新。

“等有机会再说吧。”刘团长松了口。

上午9点,配给三连的电台被打烂,报务员受了伤。.杨如文知道这个消息后,又一次找团首长请受任务,态度非常坚决。

他好不容易被批准,沿着三连穿插路线找到了郑连长。

“太好啦!上级真是关心咱连。”郑连长喜出望外,伸出粗糙的手,紧紧拉着杨如文不放。

“哦,小杨,赶快拟个文把三连的伤亡情况报给团里。”

“的嗒的,的嗒的……”杨如文戴上耳机,手握电键开始发报。

突然一声轰响,一发炮弹在他身后爆炸,他的两条腿被弹片打伤,鲜血从绑腿里浸出来。

“小杨,让我来为你包扎。”郑连长把他扶起。

“别管我,先发报。”杨如文又握起电键。

也许因为山高雾大,林密草深,电报发不出去。

杨如文不顾伤痛,一瘸一拐地爬上ffice:smarttags\" />50高的山坡。

清脆的电报传到团指挥所,熟悉部下手法的杨功力高兴地叫起来:“文艺细胞发报来了。关键时刻,咱们的士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他哪里知道杨如文已经负了伤。

杨如文跟在郑连长身后继续往高地推进。又有一批战士倒在敌人的炮火中。

  “小杨,给上级发个报。”郑连长痛心地说。

  杨如文蹲在地上拟电文,一发炮弹飞来,弹片穿进胸部,鲜血喷涌,形成开扩性气胸。

  “呼噜,呼噜……”他吃力地喘息着,觉得古树丛林摇晃旋转起来,又好像飘浮在云里雾里,瞬间又从云雾里摔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快完结了。我给亲人留下遗书了吗?他竭力思索着,啊,有的,那是33在南温河写的。这信还在身上:

亲爱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你们好!

此时此刻,自己有点心潮激荡之感。自己虽然活在人间到现在只有19岁,可说还是个“资历浅薄”的青年,但却有好多难忘的事情。我感到自愧的是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做什么有益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你们二位老人,却添了许多麻烦……我对不起你们。我曾记得小时候自己胆大,经常为我使你们气得心口发疼。想起这些,我心中惶惶不安,感到难受。

在我入伍即将离开家的晚上,爸爸妈妈对我临别嘱咐多么难忘啊!来到部队后,我自己也暗暗地下决心,要为自己争口气,一定要争口气!

我也深知父母的心情,那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的儿女培养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每当我在工作中遇到阻力时,你们是那样耐心地写信教育我,引导我向正确的道路上迈进。这一切的一切,从那很平凡的点滴小事到终身大事,无不是考虑再三。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像入伍以来这样考虑,这些问题到现在我才真正体谅到做父母的养育之恩。想起我以前,我总感到是那样不安。我总想,用什么来弥补过去呢?

第二次惩罚越南霸权主义即将开始,我要在这次战斗中,以实际行动来弥补过去。请父母放心,我决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一定要为祖国争光,为亲人和家乡人民争光……

假如我牺牲了,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自豪,因为我是为人民而死的。敬爱的爸爸妈妈,也许我尽说些让你们难过的话。不,我不是这样考虑的,我不是抱着牺牲的愿望来保卫边疆的。但是为了祖国的尊严,我不能不做好牺牲的准备。

敬请二位老人,接受您的儿子如文的良好祝愿:

祝您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您的儿予杨如文

这封较长的家信,可以说已经包括了我的思想、祝愿,对父母弟妹要说的话都说到了,只是这时,我多么想亲人,多么想活。我才19岁啊!可我不后悔,我死得光荣!

郑连长要为他包扎,他摇摇头,伤太重包扎也没有用。他掏出这封信,吃力地说:“拜托啦,请组织上把它交给我父母。”

杨如文痛苦地挪了挪身子,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他忍着巨大的伤痛,吃力地教郑连长使用电台。如何发报?如何使用明码?

又一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杨如文把电台抱在身边,一把按倒连长,扑在他身上。

弹片钻进了他的头部,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连长身上、电台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郑周勤悲痛欲绝。:小杨啊,你一心只想着战斗,想着别人,那弹片本该是属于我的,你代替了。你多么高尚,:多么了不起。如果你不要求下来,如果你不保护我,也许……啊,哼哼…”一个指挥百十号人的硬汉子,竟然泪如雨下。

战后,团里为这“顺风耳”报请“战斗英雄”称号,上级批为一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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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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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五连,一把锋利的尖刀(略)fficeffice\" />

啊,雷场上的血路...... 冲上老山主峰的英雄们

第六章 揣着甜美与背着黑锅走进硝烟(略)

他带着蜜月中的柔情离去,身上留下13个弹孔

红与黑

第七章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1072高地是块难啃的骨头

空气里的火药味是凝重而呛鼻的。副营长顿景田带着一连两个排的部分兵力向1072高地第四次冲击受挫的时候,向坤山感到有一种难言的心情。他左手揪着下巴上的皮,那是因为劳累和饥饿沓下来的皮,在硅两瓦电台前踱步:

1072,那是一块难肯的骨头……”他对善于做思想工作的教导员说:“相信他们会啃下它。”

陆豪对副团长的话心领神会,在和一连指导员吴德众通话中,他特别强调了一连的传统:抗日战争的百团大战中,一连攻山头十次受挫,第十一次才打上去,得了太岳纵队授给的“百折不回”称号;1979年打无名高地,又是冲击了十一次才拿下来,获集体一等功。眼下,老英雄连队又遇到了棘手事,正如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相信一连会再创奇迹。

耳机里杂乱的枪炮声中,传来了吴指导员的声音:

“请首长放心,我们有信心,有决心一定发扬老一辈的光荣传统,剩下一个人也要拿下高地!”

吴指导员这么说的同时,一连的那两个排确实在浴血奋战,他们面对的是座地形特殊和火力特殊的高地。

敌人苦心经营的1072高地,确实像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工事坚固,火力配置严密。高射机枪、重机枪、喷火器、六O炮,组成立体交叉火力网。侧后方还有105榴弹炮支援。环形堑壕连接着掩蔽部。在我方炮火轰击时,敌人藏在掩蔽部里,我炮火停歇后,他们就蹿出来,利用优势火力和地形,拼死抵抗。

经过指导员的一番动员,顿景田副营长和张登武副连长带着部队又向这个高地发起第五次冲击。他们打得很吃力,人员伤亡大,后续部队上不来,后来成为全国闻名的战斗英雄陈洪远也是这个连的,他带着四班在行军中掉队了。现在他们又遭到敌火力的疯狂狙击。子弹像雨点一样扫倒树林,泼向一连的土兵。坡前葱绿的竹林,藤条缠绕的老树,弹痕累累,叶落枝断。战后有人发现,有一截不到一米的老树桩,嵌进了40发弹头和16块弹片,像一块可旧的黑蜂窝。

敌人居高临下,哪里竹梢有晃动,炮弹、手榴弹就铺天盖地而来。

顿景田伏在一棵大树后,沉痛地望着身旁负伤的战友:有的紧捏拳头,有的咬着嘴唇,有的缩成一团,但谁都没有哼一声。那6具尸体,全睁着眼,盯着高地。

这般情景像火一样灼痛了顿景田的心。他带着副班长程江、战士任忠富和通讯员,互相掩护,迂回跃进到敌侧后堑壕前沿的一道土坎后边。这里是个死角,敌人机枪扫不到。任忠富把冲锋枪举过头顶突然向壕内扫射,打死了两名敌人。程江趁机扔去了两枚手榴弹,在爆炸声尚未停歇的一霎那,猛地跃起,扑向敌人堑壕。这时,隐藏在竹林中的—挺机枪打响了,密集的子弹向他飞来。把程江的腿打穿,鲜血顺着裤子流下来。他顾不得包扎,转过身,去寻找火力点,腹部又中了两弹,肠子流了出来。

  “快趴下,顿景田大声喊。”

  程江似乎没有听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枪,对着这个火力点扫射。一梭子弹又射中了他,他的胸口一阵发麻,倒下了。

“副班长——”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便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爬过来。他使劲抓着右胸,像要堵住淌血的伤口,又象要抓出上衣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任忠富替他掏出一个被血染红的小本本,头页上写着:

 壮士临阵气如虹,

 为国捐躯是英雄……

接着,就是他在战前写的一份入党申请书;

亲爱的党支部:

我这份入党申请书早就写好了。但是,我不急于交给党支部,我要把它抄到本子里带到炮火硝烟的战场上,我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在这个时候申请入党,当然决不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自己索取个人的什么私利的特别通行证,而是想把自己

的一切献给伟大的祖国,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为党的事业尽忠,为人民的幸福尽职。

亲爱的党支部,请在枪林弹雨中考验我吧……

         程 江

       1984年4月12日

  这时,顿景田也爬过来了。程江指指小本本,又指指高地。“小程,放心吧,咱一定消灭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程江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身子旁边是一大丛金色的灯盏花,花上也沾染了血……

任忠富托起他的头揽在怀中,忘了这是战场,忘了弹雨在周围飞溅……

顿景田抹去泪水,带领战士们又一次向1072高地发起冲击。

经过永别程江的那片灯盏花旁边,大家把花看了又看,仿佛要记住这个浸透鲜血的地方,记住那首被血浸透的诗和入党申请书(战后,上级追认他为中共党员,荣记二等功)

“火力牵制!”顿景田让重机枪手把敌人部分火力吸引过来,他亲自带着喷火手迂回上去。

“喷火手!”快接近敌前沿时,他命令道:“给我往里面喷!”

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打爆了一瓶油。“快喷!”喷火手自己给自己下命令。他咬着牙,快速喷了两枪,两条火龙奔腾入洞。敌人嗷嗷叫着逃出洞口,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乱滚,乱撞,那一个个火球越滚越漫,最后不动了。洞里的弹药被火焰烧炸,噼哩啪啦一阵响……

顿景田带着几个战士从左边上,张登武带着一群兵往右冲。

右侧的敌人仍在顽抗,手榴弹不断扔入被张登武他们占领的第一道堑壕。他们沿交通壕往前冲杀,高处堑壕的一个敌人正举枪瞄向这里,机灵的张登武一扣枪机,那家伙倒下了,头上流出粘糊糊的东西,白比红多。

他带着战士继续冲击,一发炮弹飞来,身后的几位战友倒下了,敌人的高机、重机枪也向这里扫射,他们只好上到顶部。

1072高地大部分表面阵地被一连占领了,但要挡住敌人的反扑,却兵力严重不足。连长胡湘江、指导员吴德众带领四排在攻打76号高地,也是人手太少。他们向营里请求援兵。向坤山向团里报告了这—情况,团里没有答复,也许各连兵力都紧张的缘故吧。几个钟头过去了,一连兵力因得不到补充,面临着困境。

“他妈的!上边不吭气,只有自己想办法。”刘年光一肚子火,“我去收拢散兵,支援一连!”

“只有这么办!”向坤山痛苦地回答。

指挥员亲自去深密的树林里找人,那多危险,随时可能踩上地雷,遇见敌人的伏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这么做的。

向坤山把刘年光送出营指挥所。有几发炮弹在离他们不远处爆炸。

“副团长,回去吧!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呐!”刘年光停住步子,向自己的上司告别。

向坤山抓住刘年光的手,眼睛热辣辣的:“多加小心!”

他一定能完成任务,一定能活着回来。向坤山相信这位1979年攻打老街时的一等功臣,相信这位曾被中央电视台作过宣传的战友。

一连长他们拿不下76号高地,听说张登武已经攻占1072高地,就用861指挥机命令张登武向他靠拢。

张登武带着几个士兵要下阵地。

顿景田大发雷霆:“高地还没有彻底收复,你不能走!”

张登武:“可能有什么新的任务吧!”

也许任务变了,顿景田抢过指挥机要问一连长,可是胡湘江那边的机子已经关上了。

“要走你们走。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其实,这个“我们”也只有他和通讯员两人。

听副营长的,还是听连长的,张登武犹豫着。副营长官虽大,但只是协助连部工作,指挥权不在他手上,因而,张登武带队伍走了。

顿景田和通讯员守着伤员、烈士。四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援兵。这时,敌人发现他们人数不多,扔来几枚手榴弹,接着又打来一发炮弹,像旋风一样的冲击波把顿景田掀倒了。

“副团长!”他爬起来怒冲冲地对着报话机呼唤,“为啥不向我开炮?”

向坤山这时才知道,1072高地还没有全部占领,一连长报告已经攻占的消息不确实,他不经请示,就调走了张登武小分队,去支援攻打76号高地是错误的。可是,张登武一下山就与连部失去联络,现在不知摸到哪里?要让他返回去又通知不到。他只好通知一营各连,若见到张登武,让他立即返回1072高地。

其实,张登武他们撤下1072高地后,就在原始老林中迷了路,朝着与76号高地相反的方向奔去。摸到离老山主峰不远的48号高地时,见到四连的人,方知走错了。这时,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也许他们连负责攻打的两个高地已经拿下来了,他要求加入四连战斗。

“你们就去抬伤员、烈士吧!”四连长没有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为什么不叫我去攻主峰?你小看人,哼!”他带着小分队又往回跑……

“轰吧!轰吧!”顿景田又一次用报话机叫喊。他哪里知道,正因为他们几个人,师指挥所才取消了预定的炮火支援。

现在要向他开炮,刘师长吃惊不小。他记得苏联有部小说《团长的儿子》就是描写“向我开炮”。但,那是文艺作品,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了!

尽管炮声还在轰响,士兵们还在冲杀,但在场的人感觉到的是这一切都凝固了。大伙的脑子在嗡嗡发响,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说……

刘昌友点燃一支烟,一股劲地吸着。他知道,只要炮弹一落到1072高地,敌人就支撑不住了。但我们的勇士会是什么结果?负伤?牺牲?以后有人会说,顿副营长和他的通讯员阵亡在我们的炮火下。我怎么去向他们的亲人交待?怎么向上级汇报?

他的心一阵痉挛,大声说: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他望望师里在此地的几位领导,陈政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轰吧!轰吧!轰吧!”顿景田怒吼着,“给老子把敌人阵地上掀起一层土!”

刘昌友犹豫了。或许我们的勇士能躲过自己的炮弹,当炮击过后,他们以无比的勇猛和机智去冲击,那样,炮火的威力,加上他们的拼杀,1072高地就完全在我们手里了。

“那叫他们赶陕退下去。把伤员、烈士也运下去。”

顿景田冷静下来了。他和通讯员把烈士运下去,最后背起两个伤员冲下阵地。

瞬间,电闪雷鸣,弹群像飞蝗一样扑来,1072高地硝烟腾腾,刚爬上来的越军鬼哭狼嚎。

敌人也忙用火炮还击。一O五榴弹炮、一六O追击炮弹也像飞蝗一样飞来。可能对方估计到在我军炮击这高地时,阵地上的中国兵已往下撤了。

中越军队的战术竟这样相似,连相互的心态都能摸得到。

这也不奇怪。那些年,我国不仅从物质上,而且还从人力上支援越南抗击美国侵略者。我军的战略战术毫不保留地教给他们了,连指挥人员的脾气,他们也了解。不说别的,就以这次作战为例,双方的前线总指挥,昆明军区副司令员黄德懋和越南二军区司令员武立,竟是50年代初我国南京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的同学,谁还不知道谁!

顿景田和通讯员在弹群里奔跑。树炸断了,土翻了过来。他们从这个坑跳到那个坑。通信员在后面受伤了,顿景田把背上的伤员安置在弹坑里,踅回去救他。一发炮弹呼啸而来,但他听不到,因为炮弹的飞速超过了音速。炮弹爆炸了,掀起一层土将他埋住,巨大的气浪把他震得昏死过去。

大约一小时后,他苏醒了。觉得头很大,耳朵嗡嗡叫,一阵阵地恶心,腰也直不起来,他摸到背上有几滩血,那里嵌着几块小弹片。他明白炮击已经结束,自己幸存下来了。通讯员却炸成肉酱碎片,那脚裸、那手掌、那挂在树枝上的肠子、那滚下山坡的头颅,都让人目不惨睹。他背的那个伤员被大弹片切去了半边身子,灰白的脑浆、血乌的心肺、淡红的肠子,裸露在地上。而顿景田背的那个伤员,爬了整整一夜,被友邻部队救下了。

“他们死了,我竟然活着,……他们比我年轻呀!”这个壮汉子不禁痛哭失声;“啊哼哼!啊哼哼!……”他立即感到无尽的恐惧和孤单,一个人,在这尸体遍布,硝烟弥漫的原始老林里,下一步会怎么样?!这个世界真可怕!自己迟早也会死的,倒不如现在死去就解脱了。

为什么穿插中队伍被扯断了?为什么发起攻击时,各连还没有到达待击地?为什么士兵们在途中遭到敌人炮火拦击?这到底怪谁?我现在怎么办?

顿景田啊顿景田,你不能死,1072高地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你的任务重着呢!全团的官兵在看着你,祖国人民在期待着你。你要继续去战斗,死也要死到1072高地上。

哭够了,想够了,带着弹片伤痕的顿景田又艰难地往1072高地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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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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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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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顿副营长和一连的官兵打得这样英勇顽强,但高地上的敌人还没有全部消灭。向坤山连连叫苦,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刘年光身上。

这时,刘营长在弹雨里穿梭,他不在乎死,出发那一刻起,他就切断了“怕”这根神经,他在硝烟中步入了忘我的境地。

他从莽莽的山林中,从弹痕累累的焦土上,终于找到了二连九个走散了的兵。他们见到自己的上级也很高兴,此时正愁不知往叨阳打好呢?刘年光带着他们往1072高地冲去。

他们顺着山脊前进,走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表面看来这是—道绿色的屏障,但在战地常常成为敌我火炮扫射目标。

“嘘...”一颗红色信号弹落到竹林里,不一会,“轰”的一声,一颗炮弹炸响了,那么沉闷,爆炸的回声经久不息,轰隆隆,轰隆隆,竹林被炸成残枝碎叶,浓雾似的硝烟把竹林团团裹住。炮战,是敌人的拿手好戏,他们打炮程序少,只要看到哪里树枝在动,步兵把曳光弹往那里一打,炮弹马上飞来,让你躲都躲不及。俗话说,老兵怕机枪,新兵怕炮。而这一仗,新兵老兵都怕炮。

炮停了,9个战士壮烈牺牲了。有的身子被炸成两截,有的四肢飞到一边,有的肠子淌到地上……谁能想象刘年光有个完整的身躯呢?真是奇迹,他被翻到土坎下面,一根毫毛无损。刘年光祖上是不是积了阴德?那炮弹皮比地雷、枪子都厉害、凶狠。阎王爷在跟他耍着玩呐!不,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是我佛如来在保护着他吧?

刘年光并不为自己活着感到欣慰。9个战士死得如此惨烈,1072高地上的残敌还在。他哭了,一个很少掉泪的汉子,一个莽张飞似的汉子哭了。

冲击预备部队已经没有人了,向坤山只好命令枪一连去增援。按说,火力队是用小炮、机枪掩护步兵冲锋的,但现在只有掩护、冲锋的任务都承担了。

枪一连由连长陈小川、指导员陈友川带着剩下的十多个士兵,到达48号高地,遭到敌人密集的炮火袭击。陈连长呼唤士兵快隐蔽。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他和指导员身旁。这两位连队主官就再也没有起来。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连队再无力去冲击。

事后,有人说他们在出征前蒸馒头的蒸笼呜呜地哭,母猪生下的猪崽有两个头,连队出征不利,灵验了。这当然是迷信说法。但连队还没有建功立业就损兵折将,谁不为他们难过呢!

现在,一营已经没有能上的兵了。向坤山向团里请求支援。团指又请求师指。

师指挥所从预备团调来了一个连。

“老刘,你已经担了很大风险,休息下,这次让我去带!” 向坤山对刚回来的刘年光说。

“说啥子哟?总指挥能随便跑?你忘了分工吗?……少罗嗦!”刘年光话没说完就往前跑。

向坤山让通讯员跟着他。

夜幕降下了。各高地上的炮火仍然不断,我们的,敌人的。红、黄、绿、紫,仿佛除夕之夜的焰火,非常热闹。

刘年光和通信员带着援军在前面走,爬上了一个山背,这里离敌人游动哨的距离不到100米。可这鬼地方象地狱,蜘蛛网一样的树木枝蔓,刀削般的尖石头,被炮火造就的倒木断竹,还有地雷陷阱,要越过这100米,难哪!

刘年光心急,一个人不时地跑到前头,又不时地停下来等后面的士兵。眼下他又跑到前面去了,弄得通信员好苦哟!

“垮塌!”像地陷下去一样,他从20多米高的岩壁掉了下去。几乎在同时,又是“哗啦”一声响,通讯员也跟着掉下去……

刘年光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泡在水沟里。冰凉的水已浸过他的胸脯。

他从几十米高的悬岩上摔下来,竟没有粉身碎骨,正如下午在炮火中九名战士牺牲了,而他竟不损一根毫毛一样,又是如来佛在保护他吧?

通讯员只擦破点皮。他被挂在沿壁而生的一丛树枝上。

刘年光虽然摔得两眼发黑,幸好茂密的树枝减少了他的冲力,加上水沟里有水,才免他一死。但冰冷的水冻得他直打哆嗦,头痛得像针扎一般,整个身子也疼痛难忍——每根骨头都在作痛,舌头似乎塞满了整个口腔,并像火烤似地烤着上颚。他想挣扎起来,但起不来。他想喊,又不敢喊,因为敌人就在附近。

他还记得跌下时的一刹那,天黑黢黢的,飘着蒙蒙细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赶,只想尽快去到1072高地,看不清脚下是悬岩……

他还记得通讯员怕掉队,一步不拉地跟着他,结果,也是同样的遭遇。

他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颤动的黑洞中,黑洞是旋转着的。猛然间,他又觉得刺骨的冷水似火在燃。他极力睁开眼睛,周围是浓密黑色的树丛。他想动动腿,却无法挪动,他用力转了个身,剧烈的疼痛使他昏厥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浸泡着的凉水冻醒了。醒来便闻到一股血腥臭味,但又不敢再动。他用手摸摸脸,有粘粘的东西。哦,血腥味就在自己脸上。他的眉骨、鼻子、脸颊、额头都被树枝挂破了,血已经凝固。手触到的部位,更加疼痛难忍。

想到他带的援兵现在不知在哪里,想到1072高地需要增援,他不顾身上的剧痛坐了起来。幸好没再昏倒。

他想爬出小坑,但没有一点立足之地。

刘年光在水里泡了一夜,通讯员也挂在树上受了一夜的罪。不说别的,就让你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坐一夜,是个什么滋味?

夜色渐渐隐去,在微弱的晨光中,通讯员挣扎着从树上爬下来,搀扶着刘营长爬上水沟。这才发现,离刘年光躺卧的水坑上游不远的地方有一具尸体。尸体倦屈着,右臂反扭到背上,折断的左腿成弯勾状搭在腰上。头颅破碎,脸色腊黄,五官模糊,七窍里流满的血污已经变黑。被扯碎的草绿色军装破片在水沟里飘动。不难看出,这是个年轻的越军,也许是他在我军发起攻击后,夜里逃窜到这儿摔死的。

难怪刘年光在夜里总是闻到一股血腥臭味。“呸!”他吐了一口。

刘年光和通讯员艰难地走出谷底,找到部队,又继续前进……。

他们接近1072高地,准备大干一场,但一步步往上爬,却没见到一个敌人。也许敌人在我炮击中被消灭了,要不然就是剩下几个人带着伤员溜走了。现在,阵地上敌尸遍野,而我们的烈士摆得整整齐齐的。

顿景田没有到达高地。他爬了40多米就昏厥了。这烈士是他和通讯员撤退前安放的。

刘年光数了数烈士,共6位。他们是:

三排长周龙勇;

七班长程江;

二班副王忠勇;

二班机枪手杨恒;

二班长王定海;

军工排长王大权。

“周龙勇——”刘年光克制不住自己,大声呼喊。这位尖刀排长在出征前,教导员曾给他戴了大红花,曾几何时,他就离去了。

刘年光跪下去边哭边给众烈士扣好衣扣,合上眼睛。

同来的士兵们肃立着,垂下了痛苦的头……

自己还啃不下骨头,却去帮了别人

攻打1072高地的人员是零零星星到的。如果上级给够穿插时间,部队不遭敌人袭击,不摸错方向就会象一把钢刀,直插敌人巢穴。向坤山又点燃一支烟,沉郁地想着。比如,四班长陈洪远(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战斗英雄)的任务是攻打1072高地,可他迷了路,冲到别的连队要打的山头上。他们要不走错,1072高地会按时拿下来的。真是自己连队还啃不下骨头,却去帮了别人。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陈洪远不打错山头,而取得那么显著的成绩,他也许就不会被中央军委授予“孤胆英雄”的称号,这对于他来讲,是因祸得福啊,可苦了一连……

陈洪远在炮击区找担架迷了路,鬼使神差地摸到敌人的身后。迎面是一道一米多高的铁丝网,铁丝网后,坦露着一条狐形交通壕。

他知道,这不是1072高地,1072高地地形陡峭,周围树林较密,山顶也不平缓。这是战前训练时,他看沙盘后知道的。

“哪里枪声激烈,哪里就是战场。”这是谁说的?战前动员时团营首长都这样说。他们还阐明,战斗中谁要迷了路,找不到自己的连队,可以加入友邻部队作战。现在只有这么办了。可是,这是一个高地,而不是一个火力点,单枪匹马上阵,会是什么后果?

送死来了!陈洪远暗暗叫苦,手心里冒着虚汗。

“不打垮侵略者不是好汉,打它个样儿叫它看一看……”陈洪远在心里唱着,壮了壮胆,跃进交通壕,在壕内爬了十多米,便发现了个黑乎乎的坑道口,叽哩哇啦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哒哒哒……”他对准坑道口,冲锋枪响了,20多发子弹飞进去,没声了。

敌人也许被消灭了。他爬进去战战兢兢地越过敌人的尸体,冷不防枪管被什么东西拽住。本来心里就有点虚,又在黑暗里,陈洪远吓了一跳。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个越军紧紧地抓住他的枪管,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使尽全身力气,把枪往后拖,没用。胆怯吗?有点儿。但他急中生智,把枪管往上翘,对着那家伙的脑门儿。“对不起,只有送你上西天了,谁让你执迷不悟尸只抠了一下扳机,一个点射就解决了问题。

陈洪远顺着坑道摸回去,七具尸体都还软乎乎的。只身一人在死人堆里摸索,胆量再大,小腿也会打抖的。陈洪远两腿像弹三弦似的颤抖起来。可他还在继续摸,他要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他在尸体间摸到两门六O炮和一些零散的弹药,大概这是一个炮班。

他又向坑道深处爬去。拐过一道弯,摸到了几张地铺,心里紧张起来。他不知道里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坑道有多深,自己单枪匹马来,真有点玩命。他停住手脚,准备对付被抓、受伤,甚至死亡的到来。

“叭哒、叭哒……”有人奔跑,象是光着大脚丫子。陈洪远屏声静气地把身子贴在冰凉的坑道壁上,枪口对准由远而近的黑影。近了,近了,一梭子打出去,“吐吐吐”……敌人还没有反映过来,就一个个倒下了。好家伙,又结果了四个。他从敌人身上取下四个满荡荡的冲锋枪弹夹,插在弹带上。

一旦打红了眼,也就无所畏惧了。陈洪远继续往前搜索,又拐过一个弯,隐隐约约听到“嘀嘀嗒嗒”的发报声。那里露出一丝光亮,已经能看到坑道的出口了。出口处,几个敌人正在发报。他乘乱哄哄的机会悄悄摸上去,甩出两枚手榴弹。顿时,硝烟弥漫,三个敌人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他割断了电缆,砸烂了电台上的天线和耳机。

陈洪远钻出坑道,顺着堑壕搜索。在拐弯处,与一个越军相遇。两个都迅速后退隐蔽起来。谁不想保存自己,打死对方?

陈洪远手快,马上摸出个手榴弹扔过去,不料碰到壕壁,又弹了回来,落在他脚边。眼看这玩艺就要爆炸。这时也不知道怕,他也许已经切断了怕神经,急忙抓起“嗤嗤”冒烟的弹柄又投过去,一声爆炸一团烟,他钻进烟幕里打了个点射,把这个越军击毙了。

陈洪远觉得很累,走了十几小时的路,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他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但这里太暴露,背上随时都可能挨上一梭子弹或几块弹片,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可能成为死亡的一瞬,而任何不慎的举动都会导致最后一瞬的迅速到来。因此,他沿堑壁又走了20多米,发现一个小洞,听清里面没有动静,便钻进去。

不一会,一个越军窜进来。陈洪远沉着地打了个点射。敌人还不明白子弹是从哪里飞来,也来不及想是哪方军队开的枪,便沉重地倒在地上。胸口上被打穿的小洞血流如注。

“又干掉一个。”陈洪远正得意,洞外突然打来两梭子弹,又丢来—枚手榴弹。弹片炸伤了他的左手。他没有还击,倒在地上装死,等着敌人钻进来。

狡猾的敌人没进来,却放进一条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狗比人还厉害。陈洪远记得,有部电影片子,讲边防军抓越境特务,狼犬窜上去咬住特务的手,让特务无法脱身,又无法还击,束手待毙。如果这狗也窜到他身旁,那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他在狗离他还有三米远的地方,打去了一梭子弹。狗狂吠几声便倒地蹬腿。

不能呆在洞里,敌人是不会罢休的,他会把梯恩梯炸药块、手榴弹投进来。要是那样,也许就不能活着出去。陈洪远刚伸出头,猛然飞来一梭子弹。有颗弹头把钢盔打穿。他觉得左眼热辣辣的,一摸,半边脸上尽是血。他用手捂住伤口,作了简单包扎。血还没有止住,头昏沉沉的。“这家伙,还有两下子!”他准备决一死战。在这儿等死,不如冲出去找条活路。他又猫着腰准备往外冲。这时,山下枪声炮声大作,炮弹在洞外爆炸,子弹嗖嗖地飞来。

是敌人的援军在反扑,还是我军部队在发起冲击?陈洪远探出头去,敌人已经逃窜了。

他从指挥人员说话声中,辨出了是自己的部队,便把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喊:“是我,是陈洪远——陈洪远——陈洪远——。”

陈洪远,这不是一连四班长吗?六连指导员周辉曾在一连当过副指导员。他认识一连的每个官兵,命令部队别开枪,随后带领着战士冲上来。周指导员清点了陈洪远的战果:打死16名越军和一条狗,感叹说:

“陈洪远,你把我们要啃的骨头都啃完了,汤都不留一点,好贪心!”

陈洪远这时才知道,他啃的骨头是六连该打的49号高地,这里是敌人的连部。

陈洪远并没有半点喜悦,自己虽然消灭了那么多敌人,但那是在掉队后,没有办法的事呀。他惦记着自己的连队,他们现在打得怎么样了?1072高地拿下来了吗?我的那份任务得由他们去完成了。想到这,他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心里有愧,便想去找连队,但伤势过重,又饥又渴,他走不动了。

他慢慢移动步子往回走,不时昏倒,醒来又走,走不动就爬。半天,才往前移动了两百米。在凹部里,他遇到了来自不同连队的三名伤员,两个烈士。他与一个伤势不重的战士轮换着背起他们往山下移,只因山坡太陡,他们受了伤也背不动,一次只爬几米,而且是交替前进。在爬行以前,总得仔细地啼听好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溃逃的敌人散兵。

“算了……”他耳边传来战友微弱的声音,“我……回不去了,你要……回去……”

“不!我…”

“不!我们三个都能回去!一定能!”陈洪远鼓励背着的战友。

弹坑帮了他们的忙,因为在里边可以喘息一下,清醒清醒头脑,积畜起力量好再向前爬。这一路上海前进一寸都不容易。陈洪远手里拿着颗手榴弹,为战友们放哨,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这几天,他们嚼草根,饮露水,在水坑里泡,在烈日下晒,饿得一次又一次昏倒。他们搜遍了身上的东西,一样可吃的都没有!

“我们生下来后,从来不知道饿是啥味。现在总算尝到了。”

陈洪远叹了口气,声音很微弱:

“有的兵在家里吃饭挑肥拣瘦,到连队乱倒菜饭,真不该。”

他还想说咱刘营长就为打过乱倒菜饭的战士而受了处分的,但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那是在两年前,一连有个兵嫌馒头面黑,就把它丢在地上。营长刘年光见了一时火起,按下那士兵的头去吃馒头。那兵当然没吃,刘年光却因不爱护士兵受了警告处分。那时谁都不同情他,现在想来,那士兵浪费粮食多可惜。要是现在,有个馒头吃,比吃仙丹还管用,那才是救命药。

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中,眼看就要被饥饿夺去生命。陈洪远只好去翻烈士的口袋,从浓烈腐臭的尸体衣兜里搜出了几块压缩干粮。这干粮,被血浸透,变得乌黑、发臭,莫说吃,闻一闻都要恶心。

然而,由陈洪远带头,还活着的三个兵,每人都啃了两口大嚼起来,似乎嚼得格外香,格外甜。

啃过饼干,本来就干渴的喉咙,现在似乎要冒烟了。干渴又在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身边的嫩草嚼光了。他们拼死挣扎往前爬了几米,见地上有几个脚印,留着浅浅的一洼洼水,大家趴下去就吸,无奈水太少,吸不进嘴里。陈洪远想起用管子插进瓶子喝汔水的情景,便取下钢笔管来吸,果然有效,一洼洼水被吸光了。

已经是第三天,陈洪远对战友说:

“再不走,我们没有生的希望了。”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张了几次嘴才把话吐出来。

四人爬了半天,前进了100米。这是非常艰难的100米,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出的100米。由于饥渴和虚弱,大家都昏厥了。

“陈洪远!陈洪远……”

不知什么时候,陈洪远听到有人在附近大声喊,这不是刘营长吗?陈洪远高兴得流下泪,竭力张大嘴回答,“到……,我们在这……”

可惜,陈洪远并没有发出声音,刘营长离他们竟管只有5米,还是没有发现草丛中的战友。

第四天,刘年光又去寻找。不见活人,也要找到遗体。仔细地一处处扒着草丛看,终于发现了陈洪远他们。

刘营长把陈洪远紧紧抱在怀里,陈洪远的脸已经变形,几乎认不出来了。营长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瓶桔子罐头喂了他们,他们才缓过气来。

这样的战士当然是一营的骄傲和光荣,也代表了一营的作风和素质!向坤山想,在训练中,我曾说过,如果我在穿插中迷失了方向,那么枪声就是信号,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冲。陈洪远帮别的连队完成了任务,我能不给他请功吗?而且在这鬼林子里穿插,谁能担保不打错山头呢?

他和刘年光、陆豪一起为他请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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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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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气贯长虹(略)fficeffice\" />

他把双眼留在焦土上

一个新兵与两个俘虏

流泪的树桩

第九章 两把钢刀直插老山主峰(略)

第十章 英雄营还是英雄营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部队转入防御,打仗的机会相应减少。这时,一营已经配了新的领导班子,营长刘年光、教导员陆豪受了严重警告,向坤山被记大过,没有再担任副团长职务。三人一合计,陆豪去一连,刘年光去二连,向坤山去三连。说去当官也行,当战士也可以。

向坤山想,一营打得不错,可个别军的领导说他们没打好,而副军长王祖训、师长刘昌友、政委陈培忠等大批领导认为,一营官兵没有给1979年中央军委授予的“英雄营”称号丢脸,英雄营还是英雄营。

不打仗,一营怎能显示自己的亮色?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名声?只能找米下锅了。

他带着警卫员和侦察班长潜入敌占区侦察,发现142高地东南侧有个非常隐蔽的油毛毡棚子,这地方在敌人鼻子下,离敌高地100米,离我阵地200米。向坤山抵近观看,估计是敌人的弹药库,他决心干掉它。

报告逐级传到团里,团里批准了他的请求。领导上认为,这一仗如果打得好,向坤山和三连可以将功补过;如果打不好,也可以进一步证实他们不能打。

第二天夜晚,向坤山带着三连的一个小分队出发了。

出征前,他站在坑道里,望着乳白色的浓雾中忽隐忽现的队列悲愤地举起盛着白酒的水壶。

“为一营伤员烈士,为所有在收复老山战斗中负伤、牺牲的军民,干!”

他弯下腰,把第一口酒慢慢地洒在山地上,战士们也跟着他泼出一口酒。浓雾里飘散着醇厚的酒香。

“一营不是熊包,不是孬种,为一营恢复名声,干!”

战士们仰起脖颈,咕呼呼一口,恨不能吞下一条河。

“为歼灭侵略者,守好老山,干!”

临行前,向坤山很激动,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相信大家,大家也要相信我。尽管我们上次……”没想到他的话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老向,别多说了,我们都准备战死个鸡巴的!”那是个背着三桶油的喷火兵,身上还插着四枚手榴弹,钢盔歪戴在头上的老兵。

“是啊,老向,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往左冲我们决不会跑到右边去。”有个满脸胳腮胡的机枪手附和着。

“出发!”向坤山很干脆。

士兵们悄悄开拔,不一会儿,便隐入丛林和夜雾里。

弹药库前,是一片雷场,压发雷、绊雷、跳雷……密密麻麻,有的埋在土里,有的露在地上,象一群狰狞的怪物。

走在前头的向坤山命令工兵班排雷,步兵班作掩护。

半小时后,一条撒上野草作标记的道路打通了,胜利的门户敞开了。

往往有这样的情况,通路上的雷排过了,但也还有排不干净的地方。这段路保险吗?如果踩响了雷,暴露了企图,就前功尽弃。向坤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道路仔细察看了一遍,撒上野草作标记,才让战士们一个—个地通过。

快接近弹药库时,向坤山让二排长带着三个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仓库东南侧,用微声冲锋枪干掉哨兵,然后监视着正在熟睡的一个班的守敌。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要慎之又慎。如果被敌人发现小分队的意图,就会前功尽弃,人员撤回伤亡会更大。

向坤山带领士兵们潜入仓库,轻手轻脚运出火箭弹、追击炮弹各三十箱,其它弹药三十余箱,高机弹二十万余发。

轰隆隆……弹药库引爆了,火光冲天,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子弹像篝火中送出火星一样,拖着弹迹飞向天空,仿佛国庆节时天安门城楼上的礼花。在那么一瞬间,竟然出现了幻觉一样的情景,只见熊熊大火中的仓库,四分五裂,一块块燃烧的木板跌落下来,房屋的骨架像烧红的输电铁塔一样熠熠闪亮。这样足足热闹了4个钟点。

按事先规定,在弹药库爆炸的同时,二排长他们干净利索地干掉了那个班的守敌。

敌人发现弹药库被炸,一阵猛烈的炮火袭来。但晚了,向坤山已带领全部人员返回阵地上。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还把向坤山称作“老山瓦尔特。”

这次战斗作为光辉战例报到总部。后来,我军的一些军事院校又将它编入教材。可惜的是,材料中找不到向坤山的名字。一个尚未落实政策的人,怎能到处宣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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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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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人物”敢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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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日,天逐渐亮了,雾却浓了。

向坤山带着二连和配属分队向156号高地发起攻击。

156号高地是背靠清水口岸的支撑点,是越军向我那拉地区进攻的跳板。上级下了决心要干掉它。

“把这个任务交给向坤山吧。”任副师长机灵地说,“让他带着你们团的‘重点人物’,在必要的侦察、工兵、火器力量的配合下,组织个敢死队,让他们在战斗中翻身。”

任副师长是出于好意,可这个想法未必都让人能接受。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大胆,而且又很危险的设想。“重点人物”是作战时上级控制的对象,也就是说,是信不过的人物。让这些人来打仗,完不成任务怎么办?跑出去怎么办?团里有的领导想不通。

想不通也得执行。只要是上面定下的方案,战时的事情,由不得人去慢慢做工作。

除了向坤山、刘年光、陆豪外,团里又从“重点人物”中挑出了三个作排长。八连长马助林,在临战训练中炸断了拇指,收复老山战斗他没参加,这次让他带两个侦察班和一个步兵班作偷袭分队,由刘年光负责;特务连指导员刘玉刚平时二话牢骚多,这次让他带一个工兵排,作爆破分队;一连副连长张登武在攻打1072高地中,被连长调走,没很好完成任务,让他带两个班作强攻分队,由陆豪领导。

重点人物,配上没有打好穿插仗的二连,重点配重点,够意思了。

团里个别人怕他们出问题,派了特务连副连长去监督。授予他的任务是:发现问题,随时汇报,如有越轨行为,可以执行战场纪律。

这样的仗打得窝囊,向坤山像受了污辱一样。

“争口气啊!别当王八!”出征前,向坤山的动员简单、明确。他不想多讲,没有心思讲。

“放心吧,老向,倘若是个孬种,就不配穿这套军装!”马助林代表大家做了回答。

他望着长头发、长胡子、面黄肌瘦的官兵,心里有些酸楚。刚出来时,头发胡子刮得很干净,青一色锃亮的“电灯泡”,衣服穿得也很板扎。而现在,几个月不洗澡,不洗衣服,身上长了虱子,衣服挂烂了,有的下身裸露在外面,身上一股尸臭味。可他们毫无怨言,士气还是那么高昂。向坤山很感动。

小分队出发了,但山谷里的雾霭很大,10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雾大,便于隐蔽,对偷袭的一方有利,但行动不便,容易掉队或迷失方向。人在雾中穿梭,雾气在士兵身边缭绕。一会儿,在丛林中,钻出一株高大的冬瓜树,树枝树叶仿佛被折断;一会儿,一座悬岩陡壁在大雾中矗立,岩上怪石嶙峋,仿佛是一头头猛兽,这层层包裹的雾霭,给战争蒙上了一层面纱,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向坤山暗自想,上次去干掉敌人的军火库虽冒风险,但夜间行动容易隐蔽。这次是在拂晓后发起攻击,我得对战争负责,对这几十条生命负责……

 刘年光、陆豪伏在前沿,向坤山稍靠后一点指挥。他歪头看了一眼156高地。那里一片轰隆声,劈劈啪啪,一切都淹没在硝烟和浓雾之中。但是,敌人没有还击,这又使他想到:这高地上的敌人夜出昼伏,为了迷惑对方,我们连续五天都在清晨打炮,这会儿他们大概习惯了,麻木了。

偷袭分队到什么位置了呢?向坤山对着861指挥机吹风,但没有回音。

这是打响前使用的联络方法。向坤山皱起眉头,样子显得很焦虑。他对马助林不了解,这次才初步接触,怎么放得下心。

 什么时候,对讲机里响起呼呼的声音。

  向坤山在地上砸了一拳:

  “好!只要这把尖刀准时捅出去,我这盘棋就下活了。”

 偷袭分队悄悄地到达敌阵地前沿,敌人还没有发现,向坤山命令他们迅速占领表面阵地。马助林带着队伍,陕接近敌人的第一道堑壕时,突然被从坑道内钻出来观察炸点的一名越军发现了,双方开了火,敌人被击毙。偷袭分队暴露了,刘年光指挥战士们改为强攻,他们很快占领表面阵地。这时,4名越军在洞口开火,马助林与战士们猛烈扫射,敌人被击毙了。余敌又在洞内顽抗,不断地向外投掷手雷。

“漂亮!”向坤山不禁高声欢呼,这是什么重点人物啊!应该改一改:重要人物、英雄人物。“刘年光、马助林,等打完仗,我为你们和你们的分队请功!”

敌人指挥部得知我方占领了表面阵地,用猛烈的炮火向我射击。步兵班和侦察班有7名战士负伤了。

向坤山心急如焚,命令强攻分队迅速接近高地。

陆豪指挥张登武带着喷火兵冲到坑道口附近。张登武大声喊:

  “喷火兵,给我狠狠地往里喷!”

  一条殷红炽热的狂浪窜入洞内,只听到洞里一片嚎叫声。

  喷火手又喷两枪,洞口一片火海。

  “好!向坤山又一声高呼,“陆豪、张登武,你们这些‘重点人物’,在关键时候过得硬!”

洞口火刚熄灭,敌人又开始扫射。这个坑道拐角多,喷火效果不大。

向坤山指挥爆破分队上。

刘玉刚与工兵排带着150公斤炸药向坑道口冲去,但敌人的火力太猛,他们被阻在山腰上。

向坤山希望有一支小分队从侧翼插过去,扰乱敌人的视听。

这时,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中,跃起一个战士,扑向敌人的火力点。

向坤山有些吃惊,这是谁?他想起了黄继光。

这是二连五班战士张建发。

他高喊着:“兄弟们,为一营争光的时候到了尸这是多么雄壮的声音,它表达了一营干部战士的心声。喊声刚落,他掷出去一枚手雷,炸死了洞口的重机枪手。

这时,工兵排冲了上来,实施连续爆破。

敌人全部被炸死在洞内。打扫战场,战果辉煌:毙敌24名,我伤13人。

“刘玉刚和他的爆破分队都是好样的!”向坤山想喊,但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向上级报告战果,重点人物敢死队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请领导改变对他们的看法。来得及!一切改变都还来得及。

干部战士打心眼里佩服老向的指挥,不然,这个人,那个人,这个连,那个连,怎么能捏成个拳头。他们要为他请功,要为重点人物请功。

然而,战士按比例评了功,遗憾的是干部连表扬都没有得到。

战前任副师长不是说过,要他们在战斗中“翻身”。假如说他们以前没打好仗,或者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么,这次战斗打好了,就该翻身了。可是,战斗结束后,“重点人物”仍是重点人物,这说明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个别领导,难以改变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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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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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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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中其中一段作者写到:“当我遇到在这场战争中有胆有识的指挥员业绩被埋没,我的心里就一次又一次地掀起波涛,如果我不把他们的事迹记载下来,我就愧对他们,愧对作家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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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鸣鹤在阴    时间: 2009-12-11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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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师,或118团,或1营里面如真有不怕事的,可以个人向军以上领导报告反对意见,请军以上领导派人来听听师的意见,团的意见——我想毕竟要保证穿插成功,攻打成功,多数人还是会对调查组说心里话吧。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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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老山首战14军40师118团1营穿插作战未完成当日任务之真相fficeffice\" />

ffice:smarttags\" />1984428收复老山之战中担任穿插任务的昆明军区陆军第1440118团一营行动受挫,遭炮火覆盖,建制被打散,伤亡惨重,只得人自为战,组自为战。虽然一穿插战斗任务完成得极其艰难,但一官兵们前赴后继,英勇奋战,首先攻占了首要的7677高地和1072高地大部表面阵地,打乱了敌营部,使敌失去指挥;钳制了敌从1072高地方向对老山主峰增援的计划,为保障我主力从正面一举突破敌阵,夺占老山诸高地,全歼敌人赢得了时间。事实证明,一营的穿插战斗对全团任务的完成起到了重要的保证作用!

“一营不愧是伟大的军队!”

营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营”、“打不散的硬骨头英雄营!”

现根据当年亲历者的回顾分析,将一营未完成当日任务的真相呈现给大家:

1、 计算穿插时间违背科学依据,给予的穿插时间不能保证一营完成任务。

在计算时间上,上级对地形的影响认识不足,给部队规定的时间少;导致部队无力按时到位,有效利用炮火效果及时发起冲击。这次作战,一营穿插的路线在战前部队按相似的地形实验,夜间每小时只能行进100150。时间上应保证给9小时,少则56小时。但上级却认为全程直线距离不足2公里(未计算山谷系数),时间多了而提前到位易暴露企图,有4小时足够了(实给3.5小时)。结果部队难以全部到位,占领冲击位置;从而导致一营在上级炮火准备时奔袭前进,仓促到位,急于冲击,造成三连未能有效判明攻击方向,误将57高地为77高地攻打。

2、 穿插路线选择不当,部队钻进敌炮火力网。

这次作战,由于上级没有充分采纳下级的意见,对敌情、地形缺乏充分的估计和足够的认识。在路线选择上:一是违背了山岳丛林地忌横穿山背、横越山谷的规律;而把路线选定在横越四道大青沟,爬六座山背,钻越渔樵灌木、竹林、杂草的荆棘交织网中。致使战士的体力透支,部队行动迟缓;给穿插行动增加了困难。二是穿插方向和路线与越军预计我军的穿插路线相符合,致使部队钻进敌炮火封锁区(战后从缴获越军1509号高地防御战斗决心图得知);造成二连遭敌炮火两次杀伤,伤亡50多人(正副连长牺牲,政指负重伤)。跟进做保障的120团三连、枪一连的一个排被敌炮火杀伤近半数,战斗力丧失。

3、 明知敌兵力部署,赋予任务不合理超负荷;导致一营无力完成当日任务。

实战证明76771072高地驻守有敌一个连加一个营部的兵力。团除赋予穿插、攻占76771072高地任务外,同时还赋予向484950高地进攻的任务;进而超出了主、助攻分队的任务。由此可见,穿插营在穿插到位后,除攻占阵地,形成内外正面,阻敌增援、断敌退路;还要以一部兵力进至44高地与120团一连配合阻敌逃跑外,主力还要向484950高地攻击;配合正面部队攻占老山主峰。显然,这不符合穿插分队应担负的任务原则!严重超出了一营战斗力的极限,直接导致一营不能也无力完成当日任务。

4、 对下级报告的战时情况不重视;团派预备队加入战斗的指挥关系、联络手段、方法没作明确规定,导致未能有效地支援一营战斗。

28740分、952分营指得知二连两次遭敌炮击,正副连长牺牲,指导员负重伤,全连伤亡50多人,已丧失战斗力;1030分许三连误攻57高地为77高地;一连在攻占761072高地伤亡过大等实际情况;向团指报告时,团长对其非但不重视,也不向师指汇报;并且在营请求团预备队增援时,遭团长刘**的指责,却令营收拢人员继续攻占1072高地,致使未及时使用团预备队支援一营战斗。当1530分担任预备队的120团四、六连投入战斗时,对其指挥关系交待不清,也未规定与一营之间的联络方法和手段(电台频率和呼号等);加之未派其指挥员投入一营指挥所指挥战斗;造成对其指挥、联络不畅,导致四连因指挥关系不清而不服从指挥,未能有效支援一营战斗。

5、 个别连队干部私作主张,令分队向其靠拢,一度遗弃已经攻占的1072高地。

由此可鉴,一营当日“基本未能彻底按计划完成任务”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最后,着重强调一点:实战是不会像演习那样“一厢情愿”地按计划、时间、目的去实现预期结果。这正是平时与战时部队表现的根本区别之所在!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4 14:12:50 编辑过]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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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
丁隆炎(执笔)、马夫可、苏应奎


十二、思考篇

信任——最高明的指挥艺术
---陈知建(副师长。陈赓大将之子)

  我是刚打完老山那一仗来的,本无发言权,但接触了一些人,有点这样那样委屈的同志还最爱找我聊,我也就多少了解了一点情况。

  我们这个军打得确实好,但战斗胜利成果战后都叫自己否定了。

  战中,领导人揽权,指挥欲太强,不信任下级,“保姆式”的传帮带;战后推卸,胡处理干部……于是包括领导自己在内大家都“倒霉”!这是我最突出的感觉。

  战场上,指挥员的思想压力不仅来自敌情,同时也来自内部,大量精力化在这上面。战后内部斗得更厉害,互相告状。尤其在听说要提拔谁的时候,一连串的告状信都冲他去了。

  这个问题,不是今天才有,也不只我们这个部队有。恐怕和我们军队长期“运动”不断有某种联系。有的人打仗不行,平时三头六臂,很能施展。我老爹(陈赓)在战争中也很为“内斗”伤脑筋,他本人也受过这方面的压力。

  “内斗”会不会坏大事,就看有没有一个好的领导掌舵。

  领导包揽下级指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行,偏要他说了就算,那就只有一个结果:部队尸横遍野!

  老山“7.12”打得漂亮,关键一着是指挥权集中到我们师,令出一门。几位师的主要干部都是打出来的,又经过院校培养,对地形熟,在部队威望高。当然我不是说指战员英雄牺牲的精神就不重要了。没有后者,再高明的指挥也等于零。特别是情报部门、炮兵部队应当这一仗的功劳榜上,名列榜首。

  敌人在哪里集结,我们知道了,第一批炮火覆盖过去,差不多叫它报销了三分之一。---可在这之前呢,打两发炮弹你得请求上头。打这么几千发呢?上头要问了:你知道一发炮弹多少钱么?打错了谁负责?上头如还得研究研究,请示请示呢?敌人怕早上来了!

  现在好了!师的几个主要指挥员在一张地图上指挥。从接到情报到作出决定,三分钟,几句话,XX个炮营“万”炮齐鸣!

  中国战史上哪有一个师长指挥XX个炮营的战例?

  怪不得,当上头指挥所一撤,我们的参谋们高唱“解放区的天”。

  有些干部没打过仗,有点怯阵是难免的。指挥员要善于教他、帮他、鼓励他,不要动辄就是:打不好,我毙了你!这是你对下级没有起码的信任与尊重。耍权威只能说明你无能,不懂指挥艺术。

  又说到我老爹---我不避嫌。因为他战斗一生经验不是我的私产,它应当留给我们军队。我其实也没专门研究过他,只是随一个作家采访时听说过他的不少故事。一个当年的通讯科长说,他去执行一个任务,我老爹送别他时只说了两句话:路上危险,你注意点,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这话多平常,但几十年后这位通讯科长回忆时哭了:陈司令员没一个字提任务,更没说要拼死拼活。但我感觉得到,他不但关心我,而且信任我。

  打仗,有胜必有败,这是千古常理。如何对待战斗失利的干部?我还是举一个我老爹的例子。有一次战斗,刚进入敌前沿,被敌两侧的暗火力点将我一个突击排完整地打倒在一处。战后,我老爹叫不准动战场,组织大家来看。他大骂团长:“你他妈为什么不事先侦察清楚?”还骂了一些难听的---我老爹这方面缺点严重哩。团长请求处分,我老爹说:“不是为处分你叫你来看,是要你接受教训。看看,你的突击排,有一个头朝后的没有?他们多勇敢!怪就怪你这个指挥员,你不是怕死,不是打滑头仗,你他妈是个瞎子!”说完,我老爹脱下帽,向烈士深深行躬身礼,又和大家一起抬烈士。那个团长挨了骂,但没受处分,接下来几仗,都打得很好。我老爹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狗日的总算把眼睛睁开了!”几十年后,这个团长还牢记着当了那回瞎子的教训,并以陈司令员后来的表扬引为终身荣誉。

  最宝贵的是指挥干部的实战经验,光靠书本课堂培养不出真正的将军。打过败仗的干部,也比没打过仗的干部强!这也是我老爹的观点。

  
打老山,仗不算大,但地形复杂,打得确实残酷。二十六个山头同时攻击,哪能不在某一点受点挫折?我们有的领导不加分析,究竟是干部怕死还是某个环节上困难太大或措施不当,尤其不应当的是:明明自己决策不当,该罪已,却以罚人来推卸责任,撤了一大些干部,非常可惜!如像主攻团副团长向坤山,自1979年以来一直打得不错,被撤职后还带领部队冲锋陷阵,打了一个很漂亮的仗,炸了敌人一座军火库。怎么能把“怕死鬼”的名字安在这样干部的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人家转业,叫人家怎么抬头?因为你不公正,伤害的不是他一个,而是伤了更多干部的心。

  爱护部队,爱护干部,关键是危难中替他们担担子。我们不少干部不安心,想法很多,主要是一个:我不管怎么卖命,一仗打不好,彻底完蛋!实事求是说,不能完全怪罪某位领导,还有互相攻击。连师里的领导XXX也差点中箭落马。告状信一大堆,其实就是两个干部炮制的!还有一批干部损失在文凭上,他能打,但文化低了点,上头给你分来了一大批,他只好走。我们军作战最多,出的干部最少,是各种原因造成的,这个损失太大太可惜,再这样搞,今后谁跟你“玩命”,弄不好最后垮台。

  我老爹的“魅力”就在战时信任干部,战后保护干部。刘帅更不用说,他不但指挥高明,对干部是“老妈妈、老奶奶”!所以他们有那么大吸引力、凝聚力,不管在哪里留下伤员,他伤好了,千山万水也找回来。

  领导的威信不是靠行政命令、靠处分、靠官职,而是靠同生共死的同志情、靠知心、靠危难中见真情!

  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我们有的连长,爱发火,气头上也骂人,甚至踢人一脚,但没人告状,没人记仇,战士说:他平时好。

  好在哪?过年了,没钱买鞭炮。连长说:“咱们放炸药!”领导知道了,一顿臭骂!你这领导怎么就不懂战士的心,你多扫战士的兴!

  一个侦察参谋抓了一个俘虏,半路上枪走火把俘虏打死了。回来,我们的干部对他比对战俘还凶。他好伤心呀!他经历好大的艰险,是豁出命把俘虏逮到的,他何尝不想带回个活的。你安慰他几句多好,何必显示你的威风?这个侦察参谋叫杜边生,“文革”中父亲被关起来了,他带弟妹沿街拣烂菜叶过活,入伍后多次战场立功,是个“亡命徒”。从那后,他伤透了心,只有和老婆说。老婆原来一直支持他好好干,这回变了:“回家吧,你司令员拿钱不比我多,你在那干啥?”他转业了,给他作什么工作也顶不上那顿骂!

  部队改革,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核心问题是从体制上保证选贤用能,提高指战员素质,最关键最首要的又在选好掌舵人!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2 11:41:00 编辑过]


作者: 靖西囡囡    时间: 2009-12-12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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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漫漫看~~~
作者: 深山    时间: 2009-12-13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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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就有所闻,就感到困惑。

如今再读,浮现当时情景,痛心!


作者: 老哥哥    时间: 2009-12-13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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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士为知己者死!

《思考篇》让人思考,更给人以启迪。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怎么当好一个掌舵人,这是个学问,领导艺术不容忽视!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09-12-14 14:16
标题: safa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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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sunny    时间: 2013-11-19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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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丛林猛虎 的 陈知建谈老山作战问题



陈知建谈老山作战问题


2009年9月初,我有幸去北京参加首届中华之魂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的颁奖活动。顺便看望了我的老首长陈知建(我任40师司令部直工科干事时,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副师长)。

我在京铁大酒店先给老首长打电话预约。电话接通后我自报姓名,向老首长问好!老首长说;“我死不了,你们明天上午八点多过来!”还是那么诙谐幽默。

第二天上午,我和原四十师通信营教导员郭双喜、原118团无炮连指导员蒋庆星、原118团政治处电影放映员张朝军一行四人直奔北京灵境胡同老首长的家。

门铃按响后,我说:“司令部干事李建国向你报到:”陈首长说你们快进来吧!从1987年底离开部队后再也没有见到老首长,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老首长的头发全白完了,身子板很硬朗,精神抖擞,反应敏捷。

首长看了看我说:“你这小子没有啥变化。”然后指着郭双喜说;“你这个没良心贼,转业到地方后一点音信也没有。”

老首长对我们老部下感情还是很深的,对我们问寒问暖,工作、家庭近况一一询问。尽管没有一展陈赓大将的风采,但是,从陈知建身上看到了陈赓大将的风度。

我把我写的《亲历老山之战》一书赠给了老首长。老首长眼睛不近视不用戴眼睛便能看清书上的内容。老首长说:“你们几个都是参加两次作战的人员。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参加那场战争。我是84年9月到四十师的,正赶上处理烈士们的善后工作,整个大荒田陷入一片悲哀之中,战争太残酷了。

陈知建将军说他最佩服的是他的老爸陈赓,在他的心幕中老爸是大英雄。陈知建将军小时候很调皮。有一次与宋任穷的儿子在一起玩耍,陈知建说,你的嘴里有个东西让我看看,那小子一张嘴,陈知建一把口水吐进那小子口里。还有一次陈知建用快子捅进了那小子的鼻子里面。他老爸知道后,一巴掌把陈知建的鼻子打出了血,说明陈赓将军对子女要求很严格。到北京后陈知建偷偷跟着北京的黑老大学拳术,被老爸发现后差一点打断了腿。

陈知建陈赓大将之子。1945年出生,湖南湘乡人,1950年,陈知建随全家从昆明到北京,进入育英小学读书,而后进入初中、高中就读。高中毕业后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导弹工程系遥控遥测专业(学校前身是创建于1953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陈赓亲手创办。

大学毕业后,陈知建在沈阳军区做了5年技术工作,又回总参工作9年。1984年9月调入昆明军区十四军四十师任师副参谋长,并兼任步兵120团团长,第14集团军步兵40师副师长、集团军副参谋长,总参军务部兵员局、第二编制局局长,重庆警备区副司令员等职。

我是刚打完老山那一仗来的,本无发言权,但接触了一些人,有点这样那样委屈的同志还最爱找我聊,我也就多少了解了一点情况。

我们这个军打得确实好,但战斗胜利成果战后都叫自己否定了。战中,领导人揽权,指挥欲太强,不信任下级,“保姆式”的传帮带;战后推卸,胡处理干部……于是包括领导自己在内大家都“倒霉”!这是我最突出的感觉重温战场上,指挥员的思想压力不仅来自敌情,同时也来自内部,大量精力化在这上面。战后内部斗得更厉害,互相告状。尤其在听说要提拔谁的时候,一连串的告状信都冲他去了。

不是今天才有,也不只我们这个部队有。恐怕和我们军队长期“运动”不断有某种联系。有的人打仗不行,平时三头六臂,很能施展。我老爹(陈赓)在战争中也很为“内斗”伤脑筋,他本人也受过这方面的压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行,偏要他说了就算,那就只有一个结果:部队尸横遍野!

老山“7.12”打得漂亮,关键一着是指挥权集中到我们师,令出一门。几位师的主要干部都是打出来的,又经过院校培养,对地形熟,在部队威望高。当然我不是说指战员英雄牺牲的精神就不重要了。没有后者,再高明的指挥也等于零。特别是情报部门、炮兵部队应当这一仗的功劳榜上,名列榜首。

中国敌人在哪里集结,我们知道了,第一批炮火覆盖过去,差不多叫它报销了三分之一。---可在这之前呢,打两发炮弹你得请求上头。打这么几千发呢?上头要问了:你知道一发炮弹多少钱么?打错了谁负责?上头如还得研究研究,请示请示呢?敌人怕早上来了!

  现在好了!师的几个主要指挥员在一张地图上指挥。从接到情报到作出决定,三分钟,几句话,XX个炮营“万”炮齐鸣!军中国战史上哪有一个师长指挥XX个炮营的战例?

怪不得,当上头指挥所一撤,我们的参谋们高唱“解放区的天”。中有些干部没打过仗,有点怯阵是难免的。指挥员要善于教他、帮他、鼓励他,不要动辄就是:打不好,我毙了你!这是你对下级没有起码的信任与尊重。耍权威只能说明你无能,不懂指挥艺术。重温昔 ,又说到我老爹---我不避嫌。因为他战斗一生经验不是我的私产,它应当留给我们军队。我其实也没专门研究过他,只是随一个作家采访时听说过他的不少故事。一个当年的通讯科长说,他去执行一个任务,我老爹送别他时只说了两句话:路上危险,你注意点,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这话多平常,但几十年后这位通讯科长回忆时哭了:陈司令员没一个字提任务,更没说要拼死拼活。但我感觉得到,他不但关心我,而且信任我。

打仗,有胜必有败,这是千古常理。如何对待战斗失利的干部?我还是举一个我老爹的例子。有一次战斗,刚进入敌前沿,被敌两侧的暗火力点将我一个突击排完整地打倒在一处。战后,我老爹叫不准动战场,组织大家来看。他大骂团长:“你他妈为什么不事先侦察清楚?”还骂了一些难听的---我老爹这方面缺点严重哩。团长请求处分,我老爹说:“不是为处分你叫你来看,是要你接受教训。看看,你的突击排,有一个头朝后的没有?他们多勇敢!怪就怪你这个指挥员,你不是怕死,不是打滑头仗,你他妈是个瞎子!”说完,我老爹脱下帽,向烈士深深行躬身礼,又和大家一起抬烈士。那个团长挨了骂,但没受处分,接下来几仗,都打得很好。我老爹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狗日的总算把眼睛睁开了!”几十年后,这个团长还牢记着当了那回瞎子的教训,并以陈司令员后来的表扬引为终身荣誉。最宝贵的是指挥干部的实战经验,光靠书本课堂培养不出真正的将军。打过败仗的干部,也比没打过仗的干部强!这也是我老爹的观点。重温昔日风采-☆-延续战友情谊军人,军营,

打老山,仗不算大,但地形复杂,打得确实残酷。二十六个山头同时攻击,哪能不在某一点受点挫折?我们有的领导不加分析,究竟是干部怕死还是某个环节上困难太大或措施不当,尤其不应当的是:明明自己决策不当,该罪已,却以罚人来推卸责任,撤了一大些干部,非常可惜!如像主攻团副团长向坤山,自1979年以来一直打得不错,被撤职后还带领部队冲锋陷阵,打了一个很漂亮的仗,炸了敌人一座军火库。怎么能把“怕死鬼”的名字安在这样干部的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人家转业,叫人家怎么抬头?因为你不公正,伤害的不是他一个,而是伤了更多干部的心。 爱护部队,爱护干部,关键是危难中替他们担担子。我们不少干部不安心,想法很多,主要是一个:我不管怎么卖命,一仗打不好,彻底完蛋!实事求是说,不能完全怪罪某位领导,还有互相攻击。连师里的领导XXX也差点中箭落马。告状信一大堆,其实就是两个干部炮制的!还有一批干部损失在文凭上,他能打,但文化低了点,上头给你分来了一大批,他只好走。我们军作战最多,出的干部最少,是各种原因造成的,这个损失太大太可惜,再这样搞,今后谁跟你“玩命”,弄不好最后垮台。

我老爹的“魅力”就在战时信任干部,战后保护干部。刘帅更不用说,他不但指挥高明,对干部是“老妈妈、老奶奶”!所以他们有那么大吸引力、凝聚力,不管在哪里留下伤员,他伤好了,千山万水也找回来。

军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我们有的连长,爱发火,气头上也骂人,甚至踢人一脚,但没人告状,没人记仇,战士说:他平时好。好在哪?过年了,没钱买鞭炮。连长说:“咱们放炸药!”领导知道了,一顿臭骂!你这领导怎么就不懂战士的心,你多扫战士的兴!

一个侦察参谋抓了一个俘虏,半路上枪走火把俘虏打死了。回来,我们的干部对他比对战俘还凶。他好伤心呀!他经历好大的艰险,是豁出命把俘虏逮到的,他何尝不想带回个活的。你安慰他几句多好,何必显示你的威风?这个侦察参谋叫杜边生,“文革”中父亲被关起来了,他带弟妹沿街拣烂菜叶过活,入伍后多次战场立功,是个“亡命徒”。从那后,他伤透了心,只有和老婆说。老婆原来一直支持他好好干,这回变了:“回家吧,你司令员拿钱不比我多,你在那干啥?”他转业了,给他作什么工作也顶不上那顿骂部队改革,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核心问题是从体制上保证选贤用能,提高指战员素质,最关键最首要的又在选好掌舵人!




战场上流过血 官场上流过泪

原118团政委黄宏,现为国防大学教研室主任,正军级,少将。对向坤山的遭遇非常同情。(1983年底黄宏作为十四军宣传处的处长到118团任政委,向坤山由军作训处副团职参谋到118团任副团长)。2009年9月初我在北京开会期间,拜访了老首长,他对向坤山近况很关注,得知向坤山的电话后,立即给向坤山拨通了电话。他们从84年老山作战一别25年没有见面了。他们一直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黄宏说;“当时,我们很同情你,但是由于个别领导对你成见太深,委屈你了,向坤山在电话那边已经泣不成声了………….

黄宏接着说:“我们比一比岳飞强多了,当年你的脑袋差一掉在卢江河里面,比一比牺牲的烈士们,还想什么呢!

向坤山 男 汉族 河南省光山县人。1969年12月入伍,在原昆明军区陆军14军步兵41师123团服役。1970年1月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连队文书、班长、排长、参谋、作训股长、营长、训练处长、副团长等职。

1979年2月在云南西线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当时,向坤山任123团司令部作训股长与担负穿插任务的三营一起行动,当面之敌为越军孟康独立营及步兵122团。当部队快到17号高地,遇到二百米宽的开阔地时,被高地上敌人猛烈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情况万分紧急,他提起枪猛然向高地冲了过去,刚冲到一棵大树旁,敌人一连串的高射机枪子弹射了过来,子弹插进了离他只有十几厘米的树干上。他镇静了一下又继续利用地形地物冲到了距离敌人很近的散兵坑里观察敌情,然后指挥部队正面牵制,右翼突破,利用敌人炮火准备的瞬间,很快占领了这个高地,为全歼孟康守敌立下了汗马功劳,荣立二等战功。

七九年作战后任三营营长。1981年调入14军教导队任训练处长。曾经担任过刘永新将军、邱型柏将军、扬金山将军、张友侠将军的军事教官。由于军事技术过硬而后调入14军作训处任副团职参谋。1983年11月在收复老山的前夕被任命为步兵118团副团长,受命于危难之中。

在收复老山的作战中,向坤山的主要任务是率领118团一营实施穿插。“118团第一营的作战任务是,部队利用夜暗隐蔽在马嘿东南侧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在80号高地和59号高地之间,沿79号高地1214高地、78号高地秘密向76号高地、1072号高地,歼灭该地区之敌。而后,以一部分兵力在1072号高地形成对968高地方向正面,阻敌增援。营主力继续沿49号高地、48号高地向50高地和老山主峰方向发起进攻。配合团主力全歼老山地区之敌。攻占老山后,迅速在48号高地、76号高地、1072高地、4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抗敌反扑,固守阵地……….”

从这个作战命令看向坤山所面临的任务十分艰巨。他作为这次拔点作战最前沿的团级指挥官任重道远,困难重重。

部队首长考虑向坤山的生命安全,专门为他准备了直升机,如果在战场上负伤直接用直升机接走。

1984年4月28日5时56分。收复老山的战斗正式打响。参战的所有炮群向老山方向实施炮击。6点10分,敌人的炮弹在穿插部队上空猛烈炸开。顿时,灰暗的空中,仿佛是千万条闪电在晃动,敌人的,我们的,并行的,交叉的,伴随着炸雷般的轰响,形成一张多彩的死亡之网,相互罩着,又撕开,又罩着…….看谁是强者,谁能把对手罩死化成灰烬.

大森林呼喊呻吟着,失去了往日的沉默和威严.千年老树被炮弹拦腰切断,红色的腐土四处纷飞,枯枝茅草在燃烧,战士们在火网之中扑倒在地,晃倒的大地把他们筛来颠去,炮弹炸裂后,有的人削去半个身子,有的人被拦腰斩断,有的头只剩了半边…….

穿插部队的腰部和尾翼恰好在敌人的射击范围内,伤亡最大。后来从缴获敌人的军用地图上得知,这条穿插路线早已被敌人计算好了射击诸元。用来拦击的全是105榴弹,安装了瞬发引信。这种炮弹一碰上树枝就会爆炸,空爆像伞状,杀伤力极强,直径一百米范围内的人都难以防避。

突然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说时迟,那时快,向坤山刚刚卧倒,一块弹片尖叫着飞了过来,把他的头盔打了一道深沟,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是这顶头盔救了他一命。

一连这时正在向1072高地发起攻击,三连也正在寻找自己的攻击目标,二连正在摆脱困境。一营穿插部队是在密布的火网之下前赴后继地向敌人发起冲锋…….

这里在流血,各个连队都在流血,他们会不会在火网之下趴倒,被打散?能不能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尤其是一连啃得那块硬骨头1072高地?他的心紧缩了。

空气里的火药味是凝重而呛鼻的。副营长顿景田带着一连两个排向1072高地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向坤山一种难言的痛楚。“1072高地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对善于做思想工作的教导员陆豪说:“相信他们会啃下它。”

陆豪心神领会,拿起报话机对一连指导员强调了一连的光荣传统:在抗日战争的百团大战中,一连攻山头十次受挫,第十一次才攻了上去,得了太岳纵队授予的“百折不回”的称号:1979年对越作战攻打老街时,有一座无名高地又是冲击了十一次才拿下,获得集体一等功。

从耳机杂乱的枪炮声中,传来了一连指导员的声音:“请首长放心,我们有信心,有决心发扬老一辈的光荣传统,剩下一个人也要拿下高地!”

与此同时,副营长顿景田正在率领两个排向1072高地发起猛烈地冲击。

敌人苦心经营的1072高地,像一座巨大的乌龟壳,工事坚固,火力配置严密。高射机枪、重机枪、火焰喷射器、六零炮组成的立体交叉火力网。侧后方还有105榴弹炮支援该高地防御。环形堑壕连接着掩蔽部。我方大炮轰击时,敌人就藏在隐蔽部里士兵冲击时敌人又窜出来,利用优势火力进行顽强抵抗。

顿景田副营长和张登武副连长率领两个排的兵力向1072高地发起了第五次冲击。敌人的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向冲击分队劈头盖脸地猛烈地扫射着,冲在前面的战士们纷纷中弹倒下,人员伤亡在不断增大,后续部队被敌人的炮火阻拦着无法上来支援。

1072高地是被一连攻下来的,只不过比原计划晚了几个小时。当时的情况这么复杂,敌人又事先在我们的穿插路线上进行了炮火反准备。炮火拦得那么猛烈,以致一营部队伤亡惨重。

一营穿插失利主要原因:一是,领导的官僚主义作风,没有充分发扬民主;二是,敌人事先在我穿插路线上准备好了炮火射击诸元;三是,穿插路线地型复杂,荆棘丛生,无路可走,上级要求三个小时之内到达,违反客观规律;四是,27日凌晨老天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加重了行军的困难。

这些客观的原因全部让向坤山一人承担,致使向坤山背负“贪生怕死“的罪名,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位与将军擦肩而过的老山英雄于1986年10月离开部队,转业到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工作。

转业到地方工作后,历任光山县委打击经济犯罪办公室副主任、纪委常委、光山县城关镇副书记、镇长、书记、副检查察长、光山县委政法委副书记、纵治办主任、稳定办主任,第七届光山县委候补委员,第九届、第十届光山县委委员。

在部队复役的十八年期间,先后于1979年、1984年两次参战。荣立三等功、二等功各一次。并受到师、团、营多次嘉奖,为国家和军队建设做出了牺牲和奉献。在地方工作的21年当中,继承和发扬了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不断加强自身学习,提高素质,服从大局,不论在哪个工作岗位上,都是忠于职守,任劳任怨,廉洁自律,甘当儒子牛。在县委政法委工作的12年当中,敢于正视改革发展过程中不断出现的各种复杂社会矛盾,倾尽全力化解,维护社会稳定,妥善处理群体性上访、停尸闹丧事件100余起,先后被光山县委,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被市委、市政府评为综合治理、信访先进工作者。在实行公务员年度考评以来,先后六年被评为优秀等次。

在地方工作的21年中地方党委、政府除工资外,一直没有落实与部队团职干部等级相应的生活、政治待遇。

2001年1月19日 中共中央 国务院 中央军委发布 中发(2001)3号关于军队转业干部安置暂行办法。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13-11-19 13:24:38 编辑过]


作者: luck路客    时间: 2013-11-19 21:47
标题: 回复主题
似乎在哪里看过了,楼主辛苦了!
作者: 硝烟中的老山兰    时间: 2013-11-21 23:08
标题: 回复主题
顶一下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14-1-17 15:00
标题: 重沓血腥谷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14-2-7 16:44
标题: 《老山穿插历险记》(原名《但愿这仅仅是往事》)
《老山穿插历险记》(原名《但愿这仅仅是往事》) —— 丁光洪 《中国作家》 1989年02期


   1984年4月28日,对于我们所有参战人员来说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日子。这一天被越军霸占的老山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这一天有228名战友的鲜血染红了老山主峰,他们永远定格在十八、九岁,他们唱着生命的挽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离开了曾经热爱的这片故土。他们化作土丘一堆翘首期盼着他们的战友、他们的亲人能够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们添一把新土,他们带着对生活的无限憧憬,对亲人的无限思念血染疆场!收复老山当属头功的应该是118团一营全体官兵。

   
   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从昆明起飞,飞机腹部下闪烁的红灯仿佛是警车拉响的警笛。飞机掠过万寿山,阳宗海钻入云端,载着军区保卫部、检察院、法院部门的罗处长一行三人飞往老山战区,去执行一项特别的任务,奉命逮捕一个“贻误战机”的罪犯。
   
   罗处长心里很不平静,这是去执行一项特殊使命,军区首长谢振华亲自下达命令,并派专机直达老山战区,这在军区战史上还是首次。光一点抓来“罪犯”就该枪毙了。
   
   逮捕证上写的清清楚楚,向坤山犯有军人违反职责罪,根据中华人名共和国逮捕拘留条例第xxx条规定,由本部工作人员罗辉金、雷义德等人实施抓捕............
   
   一张白纸黑字的逮捕证,一副锃亮的手铐,和血与火的战场是那样的不协调,但是它又是一种有机的联系。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总是有人立功受奖,得到升迁;有人牺牲殉国,壮怀激烈;有人贪生怕死,畏缩不前;有人指挥失误,有人在执行命令上贻误战机……….
   
   飞机升入白色的云层,被强大的气流冲击得剧烈颠簸起来。坐在舷窗旁边的罗处长,用安全带把自己扣紧在座位上,他慢慢地打开笔记本,随即有合上了。因为他对记录在案的这段文字已经倒背如流;
   
   向坤山,男,汉族,系河南省光山县人。中专文化程度,1953年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1971年1月入党,历任步兵41师123团战士,班长、排长、副连长、连长、团司令作训股长。后因军事技能过硬调任14军教导队训练处长、14军作训处副团职参谋,1983年11月调任40师118团副团长,行政21级。
   
   1984年4月28日,向坤山率领118团1营受命完成老山穿插作战任务。……..“在作战中向坤山违抗军令,遗弃伤员,畏缩不前…….致使一营基本没有完成当天的作战任务……….”
   
   
   
第一章 受命于危难之中

   1983年11月29日,14军党委发出一道命令:命令作训处副团职参谋向坤山为步兵118团副团长。向坤山恰好是在该团接到收复老山的作战任务,部队正忙于战前练兵之时匆匆下部队任职,可谓受命于危难之时。
   
   军机关里有人议论纷纷;
   
“弄得好,一仗下来,把个副字去掉,弄不好,连个小命也要搭进去!”

“这叫下放劳动!不,叫下放打仗吧!”

   向坤山也感到突然,他要去找军长刘子波问个明白。这天正巧军长刘子波有事来作训处。
   
   向坤山问军首长:“你门为啥不事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征求意见怕你不干,下了命令再说,生米做成熟饭,不去也得去。”军长刘子波回答得真实,痛快。停顿了一下,军长刘子波又对向坤山说;“你是不是觉得没有提拔,有点不满意?一个高小生,还想提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前的政策。”
   
   向坤山感到心里很不平静,心里问;“文凭,文凭!打仗要不要文凭?拼命要不要文凭?”
   
   “领导上用你是你军事指挥上还不错,要不是你七九年那一仗打得好,还轮不着你去这个主攻团哩!”首长要走,“好啦!好拉!我还忙呢。”走到门口,首长又回过头来对向坤山说,“不会让你当一辈子副团长,仗打好了哂什么都好说!”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只是觉得上级的命令太突然了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官不熟悉兵,兵不了解官,打起仗来是要吃亏的!几天以后他就从军部开远赶往118团任职报到去了。
   
   新官上任,一般情况下开个欢迎会,主要负责人介绍一下基本情况,以便已后好开展工作,但是由于军情紧急,在向坤山报到的第二天一早团长刘永新、参谋长扬工力便约着这位新到任的副团长向坤山跨上马背迎着凛冽的寒风冲出营门直奔农场。
   
   二、三、九连正在这里进行单兵射击训练,团长刘永新想让刚到任的向副团长了解一下部队的战斗素养,但是由于组织不够严密,秩序有些混乱,团长刘永新大发雷霆。向坤山深深感到这只部队尽管久负盛名,但是还必须从严治军,严格训练,严格要求,否则打起仗来会吃大亏的。
   
   练兵的生活是艰苦紧张的,不管是风雨交加还是烈日当空,也照样在泥水里,在荆棘丛林中摸爬滚打。
   
   这天他到三连检查训练情况,连长递过来一只半自动步枪;“请首长做个示范给咱看看!
   
   看来这个营来头不小呀!
   
   这个营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过百团大战,在解放战争的上党战役中歼敌数千人,活捉了敌中将炮兵司令胡山余,淮海战役中阻击黄维兵团于双堆集一线,给敌人以重创,为全歼黄伯滔兵团立下战功。在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中一营奉命担任老街的主攻任务,连克13个高地,率先攻入老街市区,歼敌295人,缴获大炮10门、各种枪只267只,军用汽车9辆,中央军委授予“英雄营“光荣称号。干部战士不仅有敢啃硬骨头精神,同时也悄悄隐藏着一股傲气。新来一营抓工作的人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
   
   其实他们并不了解这位新来的团副也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上拼搏出来的一员骁将。七九年对越作战时,向坤山任123团司令部作训股长,和担负穿插任务的三营一起行动,当部队快到17号高地时,遇到二百米宽的开阔地,部队被高地上敌人猛烈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情况万分紧急,他提起枪猛然向高地冲了过去,刚冲到一棵大树旁,敌人一连串的高射机枪子弹射了过来,子弹插进了离他只有十厘米的树干上。他镇静了一下又继续利用地形地物冲到了距离敌人很近的散兵坑里观察敌情,然后指挥部队正面牵制,右翼突破,利用敌人炮火准备的瞬间,很快占领了这个高地。为全歼孟康守敌立下了汗马功劳。
   
   向坤山不慌不忙端起枪,只来了个腰枪,“哒、哒、哒”几个点射,两个半身靶就应声倒下了。队伍里一片惊叹声,三连长服了,三连的战士们服了。接着是亚热带丛林穿插,雷区突破,步炮协同等一系列的训练,向坤山和战士们打成一片用汗水赢得了一营干部战士们的爱戴。
   
   
   
第二章 作战任务

   1984年刚刚过了春节,部队便接到了上级的作战命令,40师118团全体将士向云南前线麻栗坡开进。部队经过三个晚上的摩托化开进到达了麻栗坡县的南温河一线,这里离国境线只有几十公里路程了。能够清楚地听到国境线那边的炮声,可以看到公路上边防团运送伤员和弹药,国境上后撤的边民,战争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这天,一营的战士们集合时照例放声高歌:“说大就打,说干就干,练、练、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
   
   突然营部的电话铃响个不停,营长刘年光拿起电话原来是团部值班室的电话:通知一营连以上干部到团部开紧急会议。
   
   干部们刚到团部就见到军长刘子波带着严肃的表情站在会议室门口,对教导员陆豪说:“哬!你们一营的士气还是蛮足的吗?唱歌像打雷,震得电话机瓮瓮响,给你们打电话都听不着呀!“向坤山副团长走在后面刚要抬手敬礼,军长刘子波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赶快进作战室吧!”
   
   军长快步走到临时堆起的沙盘前对打家说;“这个沙盘只能是概略地表明地形地貌,比列准不准?我看地图倒是可靠一些,你们还是多看看地图,首长一台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营长刘年光。
   
   刘年光浑身没有一点干的地方,他带领一个小分队刚刚从前沿侦察回来。
   
   首长让刘年光和向坤山座在一起。向坤山掏出大重九烟来递给刘年光,随后又给每一个会抽烟的人仍去一支。有的挤挤眼向他作个鬼脸,有的该他举手打个招呼。军长想这个向坤山真不简单,刚来没几天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军长刘子波用教鞭指着沙盘说:“今天开会,是要确定给你们营的作战方案。我个人的想法对不对还要听你们的意见。”
   
   军长让118团参谋长杨工力宣读作战命令。
   
   “118团第一营的作战任务是,部队利用夜暗隐蔽在马嘿东南侧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在80号高地和59号高地之间,沿79号高地1214高地、78号高地秘密向76号高地、1072号高地,歼灭该地区之敌。而后,以一部分兵力在1072号高地形成对968高地方向正面,阻敌增援。营主力继续沿49号高地、48号高地向50高地和老山主峰方向发起进攻。配合团主力全歼老山地区之敌。攻占老山后,迅速在48号高地、76号高地、1072高地、4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抗敌反扑,固守阵地……….”
   
   军长审视着大家说:“给你们营的任务是重了点,不过,三营是老山左翼攻击营,二营是右翼攻击营,今天把你们请来,就是听听大家的意见。”
   
   会场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师长刘昌友等几位师里面来的领导觉得这与他们的想法不太一致。原在部队开进边境前,师长刘昌友,师政委陈培忠就对团里原来的作战方案表示支持。现在军首长这样决定,他们也不便多说什么。
   
   军首长对大家说说:“你们不说还是我来说吧!“你们师里原来决定你们营从80号、81号高地之间穿插,现在是我决定把这个位置提高400米。”
   
   提高四百米,等于把本来从山坡脚下的穿插路线升到山坡上。意味着要通过三个峡谷,翻越四道山梁,在那片长满青藤、热带乔木以及竹林、荆棘的原始森林里穿行,虽然隐蔽,保密效果也不错,可是一路上尽是天然的险阻。(敌人的火炮袭击还没有计算在内),战士们的体力吃的消吗?各连能否穿插到位?
   
   大家都在思索着,屋里静悄悄的,谁都知道,这时发言,必须慎之又慎,事关战斗的成败大局啊!
   
   军长刘子波不喜欢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教鞭轻轻敲打着沙盘,进一步向这些团长、营长、连长解释:“把穿插路线的位置向前推进四百米有两条好处,一是这里坡陡林密,便于隐蔽;二是据说坡上有条羊肠小道,中越关系恶化后,十多年没有走了,敌人虽然狡猾,也不会料到我方会从此地穿插。糟糕的是大山里无路可走,部队体力消耗较大。我们要利用有利因素克服不利因素,………!
   
   杨工力,你看这样行不行?“到”团参谋长正在拿着相机从这个角度到那个角度拍照,想留一些历史性画面,他忘了他的职务,现在开的是军事会议。
   
“这个嘛,我们向副团长最有发言权。他从军作训处下来,以前有在军教导队当过训练处长,这一次是他带一营穿插,应该请他先讲。”

   向坤山站起来说道:“我认为一营的穿插路线,两面受敌,如果敌人早有准备,那等于我们自己钻进口袋里挨打。”
   
   会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军长刘子波问向坤山“那你说咋办?”
   
   向坤山接着回答道:“依我看不如改变穿插路线,从老山右侧绥土方一带穿插,优点是一,路近、二、障碍物少,而且不用过箐沟,爬山脊。问题是对方在这里埋设了地雷,容易暴露我军企图,另外这里有敌人一个连的兵力把守。”
   
   刘子波军长说:“所以不能这么办。”
   
一时间向坤山也说不出既要按照自己意见选择这条路线更好的理由说服首长。
   团参谋长说:“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现在请军长作指示。”
   
   军长望着大家说;“我不想多讲了,只要把穿插时间定下来。我有个打算,28日凌晨两点半穿插分队开始行动,五点半穿插到位,你们看怎么样?”
   
   又是大眼瞪小眼,没有人回答。
   
   团长提高嗓子问大家;“大家看有没有意见?
   
   屋内一片沉默寂静。
   
   军长微笑着望着大家说;“既然没有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
   
   突然有人站起来说;“我有意见!”
   
   军长用指头敲着桌子说:“讲呀!刘营长!”
   
   刘年光胸脯一挺,先尽力镇定情绪,然后才说:“我们营的穿插任务和穿插时间,用不着下面操心,军首长规定得很明确了。”
   
   军长一时间弄不明白一营长的话意。
   
   刘年光接着说:“老实说,这次任务,我们营从上到下都没有数,所以营党委开了五次会议,我和顿景田副营长还带领小分队做过抵近侦察。我们建议从80号高地、81号高地之间穿插,那里只有草丛,便于行动,师里也同意了。现在首长把穿插路线提高四百米,穿那种原始森林,坡陡谷深,我个人认为:……”
   
   他看看向坤山,感到了目光的鼓励。“上级把穿插时间再延长到七个小时也不够用。”
   
   “什么?七小时?这哪像英雄营?提前行动这么多时间,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就全盘皆输。”
   
   刘营长接着补充说:“我们尽量走的隐蔽些,但是,没有七个小时是不行的,我这还不把以意外情况估计在内。”
   
   刘军长想:这是你刘年光吗?是在七九年作战中首先拿下老街的口子——小曹的那个突击队队长刘年光吗?是那个被群众抗在肩上,走了一个文山城,还上了电影,全国家喻户晓的一等功臣刘年光吗?那时,部队正准备组织向老街发起冲锋,遭到了小曹方向敌人的火力封锁,几次冲锋都失败了。一连副连长刘年光全身挂满手榴弹,带着一个突击组向上冲,他们分两批轮番投弹,炸的敌人鬼哭狼嚎,死伤惨重。战后,上级给刘年光记了一等功,可是现在他……军长疑惑不解了。
   
   军长接着问谁带尖刀连?一营副营长顿景田马上站起来:“报告首长!我带尖刀连。”“给你三个小时能不能穿插到位?
   
   “可以,但是,怎样才算穿插到位?”军长拍了一下桌子:“我看时间够用了,高地打不下你们负责,时间不够我负责!”
   
顿景田问:“给我什么保障?”

团参谋长答:“给你们一个侦察班。”他见刘年光还想说什么,急忙阻止:“既然首长这么定了,我看就不要讨价还价了。”

   向坤山站起来说:“怎么叫讨价还价?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为什么不听一听臭皮匠的话,连古人都懂得“取智于下士,”而我们的高级……..”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来了个急刹车。
   
   团长说:“别把今天会议的性质弄错了。”

   军长接着说;“让他把话说完。”
   
   向坤山接着说:“一个高级指挥员如果真有诸葛亮的本事,何必还要下级指挥员一起来讨论!还要机智勇敢的战士干什么?用机器人打仗不就得了?既然组成我们军队的不是机器人,那就要调动各级指挥员的积极性,固守的东西只能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话谁都懂,可是首长你?”
   
   军长没有好气的说:“还有没有?”
   
   向坤山掏出一支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完了!”他脸色紫涨,肌肉抖动,他等着军长的臭骂。
   
   可是军长表现的异常有修养:“没有就散会!”
   
   向坤山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军长叫住了他:“上级让你带一营去打穿插,你可要对一营负责呀!”向坤山点点头。事后,他越想越后悔,我在会上都说了些什么呀?既然首长没有更改穿插路线和时间的意思,我有何必去伤精费神去讲那一通呀!
   
   
   
第三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4月26日。
   
   老山炮击作战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天了,敌我双方在炮战中均有伤亡。战争的硝烟味越来越浓,这些天来战士们天天都要进行野外战术训练,总攻的时间也未期不远了。天空中的濛濛细雨和浓雾笼罩着南疆边关。这天上午一辆北京212军用吉普车沿着泥泞的山路驰往118团1营驻地,车还没有停稳,师作战科的参谋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将一份绝密文件《老山作战命令》送到一营营部。
   
   当天,一营就召开了誓师大会,战士们情绪高昂,向坤山在大会上鼓舞大家,“抛头颅,洒热血,誓死完成上级交给一营的穿插任务!冲锋在前,英勇作战,将老山夺回交给祖国人民!”
   
   这天,各连队的炊事班都在竭尽全力购买肉食为连队改善伙食。干部战士会抽烟的,也都买了过虑嘴的烟抽了起来,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什么?大家心里谁都明白,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会餐了,一次为了告别的聚会。战争哪能没有死伤?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战斗伤亡的会是那么的惨重?
   
   向坤山掏出两张十元币交给警卫员华明锋,让他买两条大重九带过滤嘴的烟。然后让他把营、连主管都找来。向坤山副团长想在决战之前和部属在好好叙一叙。
   
   向坤山拿出“攻击行动命令”仔细琢磨起来。
   
   “攻击行动命令”明确规定:穿插分队开始穿插的时间是28日凌晨两点三十分,而占领冲击出发阵地的时间是两点三十分,并在第三条中明确写道:“各部队必须严格规定时间行动,坚决准确地执行命令,不得随意提前或推后”。
   
   这就意味着,穿插时间严格规定为三个小时,随意改动就是违抗军令,要军法处置。向坤山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房东家的大门口度来度去。他似乎看到529双腿在潮湿黑暗的深谷丛林里疲于奔命…….
   
   他暗暗叫苦,向坤山呀向坤山,上级把穿插时间卡的那么死,你还有什么办法来保证战斗任务的圆满完成?你能够给每一个穿插队员都安上一双飞毛腿吗?虽然首长说过穿插时间不够他负责,时间不够就难以穿插到位,就会贻误战机,就会失败,就会死伤很多人!人都死了,再说谁负责有什么用?不是常说,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么?
   
   向坤山想私自把部队行动时间提前两个小时。但是,这可不是儿戏呀?弄不好暴露了目标,军法问罪是小事,会影响整个作战部署,吃的消吗?能有好果子吃吗?他左思右想对天长叹,长空雨雾迷蒙,似乎有个捉摸不到的又那么实在的巨人在云天伫立,朝他呼喊:向坤山啊!向坤山啊!上级让你带穿插部队,就是要你对战争负责,对这500多号人的生命负责。这是考验你党性的时候!
   
   向坤山把军帽一甩,豁出去了。上午八点,他召集营、连主管干部开了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向坤山把烟丢到了每个人的手里一支。“同志们!我想把穿插时间提前两个小时,给咱营加点兵力,大家有啥意见?”
   
   营长刘年光大声吼道,“早就该就这样了。”
   
   “向副团长,这…….”有的干部对提前两个小时表示惶恐。
   
   向坤山果断地说。“宁愿冒个风险提前两个小时出发,也不能为稳妥起见穿插不到位,要是出了问题,将来追究军纪,由我向坤山一人承担。”
   
   刘年光接着说:“我是一营之长,我也愿承担!”
   
   教导员陆豪也站了起来说道:“还有我!”
   
   三连长这个贵州兵大声说道;“天塌下来大家一块顶着!”
   
与会的干部们勇敢而又豪壮地站了起来说道:“就这样办!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庄严而悲壮,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四章 死亡地带

   4月27日19点30分。
   
   在某高地潜伏了一天的118团1营向着目的地进发了。黑云像一大块抹布,把残月和星星抹得无影无踪。天空、树林、大山都一片黝黑。战士们的钢盔后面涂得两个磷点显得格外情晰,随着队伍的移动,这荧光就像一串蠕动的萤火虫。部队就是依赖这微弱的光芒在一个跟着一个,走在前面的士兵要上还系着半米长的绳子,让后面一个兵拉着。如果有一个人掉队,队伍就会掉成几截。
   
   这只500多人的队伍像是在地底层摸索。没有人说话,只有两腿间的“唰唰”声,“嗖”的一声惊走了一条蛇;“噗嗵”一声又有人摔倒了;:“咕咕”不知是什么鸟在寂静的夜空中惊起。
   
   一营下了一个大箐沟,又开始上坡。行进的战斗序列是一连、三连、二连、军工连。营指原在一连后面改为中间,是刘年光提出的方案,经团首长批准的。这样做便于两头照应。
   
   向坤山走在刘年光的前面。他感到队伍走的太慢了,要是有个向导就好了。向导原先找了一个,但是在部队临出发前,他不干了,害怕遇上敌人袭击。如今只有一营利用指北针自己摸索着穿插了。
   
   突然,强烈的闪光撕碎了夜幕,一声炮声由远而近,似山崩地裂。这是敌人打得冷炮。在这黑暗的森林里,看不清炮来自哪个方向,落在哪个地方。
   
   向坤山镇静地命令:往前,往后传,不要慌,不要弄出声响!
   
   28日凌晨两点三十分,报话机里传来信号,“要拐! 要拐!”
   
“我是要拐!”
“送客”
“是!送客”

   这是团指命令一营开始穿插的信号。他们哪里知道 向坤山他们已经提前两个小时就行动了。
   
   营长刘年光马上接上;“客人现在在80号高地待命,马上开始行动。”他掏出地图看看提前两个小时行动,到底走了多少路?糟糕!针指北失灵了, 向坤山的针指北也失灵了。大概这地下有铁矿,针指北遇到磁场不转了!
   
   神秘的原始森林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要把这只队伍塞进嘴里,嚼烂咬碎,再囫囵吞掉!一种恐怖感袭上向坤山的心头,他明白如果陷在这原始森林里,将是九死一生。他摸着一颗大树想从它的表皮辨明方向,手立即被荆棘扎的鲜血直淌。 面对原始森林这个神秘的漩涡,英雄们被搞的晕头转向,不知所错。副营长顿景田一看夜光表,糟糕!离炮火准备(即炮击)只差十五分钟了。可是,大树、藤条、荆棘、森林仍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阻碍着队伍的行进。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恨不得变成一辆与天相齐的巨大推土机,把眼前的森林,大山全部铲开,让部队畅通无阻。这会儿,他只能挥动手中的砍刀用力向荆棘砍去,杀出一条血路。他那灵巧的双手扒开了密密匝匝的树丛、毛竹。抓住藤条纵身向上一跃,爬上了六、七十度的陡坎,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战士们也像他那样,抓藤条、钻荆棘,背负沉重的武器弹药艰难地前进着。
   
   “快点!“快点!”顿景田压低嗓子催促着战士们,轻而严厉,容不得半点怠慢,“噗通”一声又有人摔倒了,这个小兵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却背了五十公斤的弹药。
   
   “ 快!别逗留!黑暗中他看不见竹签扎进了战士的肉里,鲜血淌了一裤子,可是,这个战士没有哼叫,这就是战场!
   
   到达78号高地,只有两个排跟了上来。本来整齐的队伍,终于被黑森林扯断了。全营大部分掉在后面摸索。不管怎么说顿景田作为尖刀连的指挥员已经穿插到位。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袖子上有多了一层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和着的泥、血迹。
   
   “报…….报告”,他喘吁吁地对着861指挥机讲“到位”。“好样的!加强警戒,准备战斗。”向坤山握话筒的手激动得直颤抖,“老刘,把这鼓舞人心的好消息通报各连。”
   
   炮击马上就要开始了。按说,应该是全营到位,埋伏在进攻出发阵地,一旦炮火准备完毕,马上发起进攻,赢得战争的主动。但现在,穿插部队的大部分还滞留在老林中,那已经到位的两个排打起仗来怎么能够形成铁拳?此刻,向坤山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报话机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各连注意,会餐(炮击)时,加快行进速度,不要乱,不要搞错方向。发扬一营传统,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完成任务。”

“报告57号,请放心,不战胜就战死!”这是二连长的声音。
“请首长放心,我们会完成任务的!”一连长的声音刚劲有力。
“我们决不拖后退…….”三连长的话音未落,就传来“洞拐,大风”的信号。

   顷刻之间,仿佛是江河倾倒,山崩地陷,我军的炮火遮天盖地从战士们的头顶上飞去,大地在颤抖,森林在颤抖,战士们的心也在激烈地颤抖着。
   
   此刻是公元1984年4月28日5时56分。
   
   6点10分,敌人的炮弹在穿插部队上空猛烈炸开。顿时,灰暗的空中,仿佛是千万条闪电在晃动,敌人的,我们的,并行的,交叉的,伴随着炸雷般的轰响,形成一张多彩的死亡之网,相互罩着,又撕开,又罩着…….看谁是强者,谁能把对手罩死化成灰烬.
   
   大森林呼喊呻吟着,失去了往日的沉默和威严.千年老树被炮弹拦腰切断,红色的腐土四处纷飞,枯枝茅草在燃烧,战士们在火网之中扑倒在地,晃倒的大地把他们筛来颠去,炮弹炸裂后,有的人削去半个身子,有的人被拦腰斩断,有的头只剩了半边…….
   
   穿插部队的腰部和尾翼恰好在敌人的射击范围内,伤亡最大。后来从缴获敌人的军用地图上得知,这条穿插路线早已被敌人计算好了射击诸元。用来拦击的全是105榴弹,安装了瞬发引信。这种炮弹一碰上树枝就会爆炸,空爆像伞状,杀伤力极强,直径一百米范围内的人都难以防避。
   
   在这危机关头,营指挥所做了临时分工:营长刘年光向下指挥,教导员向上汇报,向坤山协调全营的进攻和防御。
   
   “老刘,通知二连和火力队,让他们迅速把连队带出炮击区,尽快把伤员和烈士也一起抢就出来!”向坤山焦急地说。
   
   二连全连人马已经死死地被笼罩在火网之中难以脱身了!
   
   “轰!轰!轰!”几声巨响,一发又一发炮弹触树空爆,弹片着地后又把树枝、泥土、人掀翻起来抛向空中,然后像雨点般倾洒下来,三十多名战士顷刻之间倒在了血泊之中,二连长受了重伤,指导员高韶林也被单片击中一头栽倒在了草丛之中。
   
   看到刚被抬下来的高韶林,教导员含着眼泪问:“老高,伤重吗?”
   
   高韶林使劲睁开眼睛,“教导员…….我…….没有…..完成任务….”难耐的伤痛和内心的痛苦掺和在一起煎熬着这个硬汉子。
   
   “你们二连很顽强,伤亡这么大,没人……”陆豪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他们附近爆炸,陆豪一下子扑倒在高韶林身上,他的警卫员张本清又扑倒在他的身上。
   
   陆豪一把将警卫员推开:“别管我!别管我!快保护指导员!”要不是他背着的水壶和手电筒挡了一下弹片,肯定也要负伤了。
   
   一营这只穿插部队被敌人的炮火笼罩着,反复覆盖着。向坤山的心在滴血,他的心上像是有千把钢刀在乱戳乱扎。刚刚还在一起的战友,转眼之间就尸首分离。他们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见到就到在了血泊之中,死的那么惨,那么叫人心痛呀!
   
   炮弹还在不停地飞啸,在周围爆炸。夹在山这种山逢里打,真是老牛掉进陷阱里。有劲使不上。
   
“各连请注意!收拢人员尽快去攻打自己的高地!”向坤山忍着悲痛,向着报话机呼喊着,声音急促而又凄厉。

   一连这时正在向1072高地发起攻击,三连也正在寻找自己的攻击目标,二连正在摆脱困境。一营穿插部队是在密布的火网之下前赴后继地向敌人发起冲锋…….
   
   
   
第五章 在烈火中永生

   如果在训练上,哪个战士不注意隐蔽,向坤山一定不会饶过他。可是现在,他自己就像是一架失控的机器,在炮火纷飞中呆呆地站着,他不时舔一下嘴唇上的汗。他的脖子湿漉漉的,汗一个劲地往外冒着,流进皱折里,流进不知是被单片还是石子砸伤的创口里。
   
担任观察的一个班长为了摸清战况,上到了坡上那颗高大的桉树烟雾缠绕树冠,炮弹片已把附近几棵树枝削得光光的。而这棵树似乎是有神灵在庇护,竟然没有碰到一片叶子。他在这棵大树上已经观察半个多小时了,还没有摸清楚各连队战斗情况,倒是摸透了炮弹的声音。“咣…..嚓”,弹着点在三百米爆炸…….
“咣…..嚓”,弹着点在二百米爆炸,没事的,不必紧张。倒是落在自己身边的炮弹超音速飞行迅雷不及,只有爆炸的时候才震天惊地。
向坤山大声地命令道:“赶快下来!树上太危险!”

   “没事的,炮弹炸不着我……”话刚落音,只听咣咚”一声巨响,接着“咚”的一声,他就像是一只被击中的大鸟从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向坤山惊呆了,一个血糊糊的人。血人在抽搐,脸色发灰,嘴巴歪扭,紧咬着嘴唇。向坤山跪了下去把他抱在了怀里,在他身上看到了四个大窟窿。
   
   向坤山急忙拿出急救包准备给血人包扎。血人摇摇头,吃力地说:“首……长,给……我……一支……烟抽……好吗?”
   
   吸烟,对于一个伤员来说等于要他的命呀。向坤山迟疑着,一触到伤员的目光,他的心就软了,也许这是他最后的要求。向坤山点上了烟,轻轻地抽了一口,放在了伤员的嘴上。
   
   伤员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地猛吸了一口,这也可能是余光反照吧,连烟雾带血往喉咙里咽。一阵猛咳之后便停止了呼吸。
   
“好兄弟,啊….啊…..啊…..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呀!” 向坤山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眼泪夺眶而出。对天嚎啕大哭。“亲爱的战友,我对不起你们!”向坤山慢慢地为这名战友合上了眼睛。

   这里在流血,各个连队都在流血,他们会不会在火网之下趴倒,被打散?能不能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尤其是一连啃得那块硬骨头1072高地?他的心紧缩了。
   
   空气里的火药味是凝重而呛鼻的。副营长顿景田带着一连两个排向1072高地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向坤山一种难言的痛楚。“1072高地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对善于做思想工作的教导员陆豪说:“相信他们会啃下它。”
   
   陆豪心神领会,拿起报话机对一连指导员强调了一连的光荣传统:在抗日战争的百团大战中,一连攻山头十次受挫,第十一次才攻了上去,得了太岳纵队授予的“百折不回”的称号:1979年对越作战攻打老街时,有一座无名高地又是冲击了十一次才拿下,获得集体一等功。
   
   从耳机杂乱的枪炮声中,传来了一连指导员的声音:“请首长放心,我们有信心,有决心发扬老一辈的光荣传统,剩下一个人也要拿下高地!”
   
   与此同时,副营长顿景田正在率领两个排向1072高地发起猛烈地冲击。
   
   敌人苦心经营的1072高地,像一座巨大的乌龟壳,工事坚固,火力配置严密。高射机枪、重机枪、火焰喷射器、六零炮组成的立体交叉火力网。侧后方还有105榴弹炮支援该高地防御。环形堑壕连接着掩蔽部。我方大炮轰击时,敌人就藏在隐蔽部里士兵冲击时敌人又窜出来,利用优势火力进行顽强抵抗。
   
   顿景田副营长和张登武副连长率领两个排的兵力向1072高地发起了第五次冲击。敌人的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向冲击分队劈头盖脸地猛烈地扫射着,冲在前面的战士们纷纷中弹倒下,人员伤亡在不断增大,后续部队被敌人的炮火阻拦着无法上来支援。
   
   顿景田伏在一棵大树后面,沉重地望着倒地的战友们;有的紧捏拳头、有的缩成一团,但是,谁都没有哼叫一声。那六具尸体全都睁着眼,怒视着高地。
   
   这般情景像火一样灼痛了顿景田的心。他带着副班长陈江、战士任忠副和通信员,相互掩护着,迂回到敌人侧后堑壕前沿的一道土坎后面。这里是个死角,敌人的机枪无法扫射到,任忠副把冲锋枪举过头顶向堑壕内的敌人猛烈扫射起来,“哒、哒、哒,”两名敌人应声倒下。陈江趁机扔出去两枚手榴弹,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陈江一跃而起猛然间扑向敌人的堑壕。此时,隐蔽在暗堡里的机枪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击中了陈江的大腿。他不顾喷涌的鲜血,转过身去寻找敌人的火力点。敌人罪恶的子弹又击中了他的腹部,肠子流了出来。
   
   “快趴下!”顿景田大声地喊叫,陈江似乎没有听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抢对着这个火力点进行还击。一梭子弹又击中了他。他倒在了1072高地的一道堑壕里。
   
   “副班长…….你快醒醒…..”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便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使劲抓着右胸,象是要堵住淌血的伤口,又像是要抓出上衣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战士任忠富替他掏出了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小本子,头上写着:
战士临阵气如虹,
为国捐躯是英雄…….

顿景田接着也爬了过来,陈江指指小本子,又指指高地。
“小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消灭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替你和战友们报仇!”

   陈江的手才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壮烈牺牲在顿景田的怀里。他身子旁边是一大丛浸染着鲜血的老山兰花。
   
   顿景田抹去了眼泪,带领战士们又一次向1072高地发起冲击。
   
   “火力牵制!”顿景田让重机枪手把敌人部分火力吸引过来,他亲自带着喷火手迂回上去。“喷火手!”顿景田命令道:“给我往里面喷!”
   
   突然,一颗子弹飞过来打爆了一桶油。“快喷!”喷火手咬着牙快速喷了两枪,两条火龙奔腾入洞。敌人嗷叫着逃出洞口,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乱滚,乱撞,一个个火球越滚越慢,最后不动了。洞里的弹药也被火焰烧炸,噼里啪啦一声巨响。
   
   1072高地大部分表面阵地被一连攻占了,但是,要挡住敌人的反扑却面临严重的兵力不足问题。连里向营里请求援兵,向坤山向团里汇报情况,但由于团属预备队已全部用上无法派出援兵,一连兵力因得不到及时补充面临困境。
   
   营长刘年光只好收拢散兵支援一连。
   
   副团长向坤山把营长刘年光送出营指挥所。几发炮弹在离他们不远处爆炸。向坤山紧紧握住刘年光的手说:“多加小心!
   
   一连长带领另外一个排拿不下76号高地,听说张登武副连长他们已经攻占了1072高地,就命令张登武向他们靠拢。张登武带上两个排的兵力又去攻打76号高地。
   
   顿景田和通信员守着伤员、烈士在1072高地等了四个多小时仍不见救兵来到。这是敌人发现他们人数不多,扔过来几枚手榴弹,接着又打过来一发炮弹。炮弹爆炸的冲击波向旋风一样把顿景田掀翻在地。
   
   他爬起来怒冲冲地对着报话机呼唤“为啥不向我开炮!”
   
   向坤山这时才知道,1072高地还没有完全占领。
   
   “轰吧!轰吧!”顿景田又一次大声呼叫。他哪里知道,正因为他们几个人,向坤山才取消了预定的炮火支援计划。
   
   听到顿景田的呼叫,向坤山忽地一惊。他记得苏联有部小说《团长的儿子》就是描写向我开炮的故事。没有想到文学的故事情节和今天的现实竟是何其相似!
   
   “轰吧!轰吧!轰吧!老子愿和敌人一起完蛋!只要阵地在!”顿景田怒吼着!向坤山命令道;“你们赶快撤下阵地!把伤员、烈士一起运下来。”
   
   顿景田冷静下来,他和通信员先把烈士从阵地上运了下来,最后各背起一个伤员冲下了阵地。
   
   瞬间,万炮齐发,电闪雷鸣,弹群像飞蝗一样扑来,1072整个高地落满了炮弹,硝烟弥漫,浓烟滚滚。刚爬上来的越军被炸得鬼哭狼嚎,横尸遍野。
   
   敌人也开始了炮火反准备,炮弹不断地在顿景田和通信员身边爆炸。他们背着伤员在弹坑里奔跑着,大树炸断了,地炸翻了。突然,一发炮弹在通信员附近爆炸,通信员身负重伤。顿景田把背上的伤员安置在弹坑后,刚想回去救他,一发105榴炮弹呼啸而至,但他听不到,因为炮弹的飞速超过了音速。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了,掀起的泥土将他埋住,巨大的气浪把他震得昏死过去………
   
   半个小时后,他渐渐地苏醒了过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两耳嗡嗡作响。一阵阵地恶心,腰也直不起来了,背上扎进了几块弹片。他明白了炮击已经结束,自己庆幸存活下来了。通信员和他背着那个伤员却化成肉酱碎片。顿景田背的那个伤员爬了整整一夜被友邻分队救了下来。带着弹片的顿景田又艰难地往1072高地爬去,剩下他一个人,只要有口气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此时的营长刘年光在弹雨里梭,他不在乎死,从出征那一刻起,他就切断了“怕”这根神经,他在弹雨硝烟中步入了忘我的境地。他终于找到了二连九个失散的士兵。刘年光带着他们往1072高地冲去,这是他们一营攻击的目标。
   
   他们顺着山脊走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表面看是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战场上却常常成为敌我双方火炮轰炸的目标。
   
   “嘘”的一声,一发红色信号弹落到了竹林里,不一会儿,“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在竹林旁边爆炸。紧接着,一颗接着一颗的炮弹像雨滴般地飞向竹林,轰隆隆!轰隆隆!整片竹林被炮弹炸成了碎叶,浓雾的硝烟把竹林团团裹了起来。炮战是越军的拿手好戏,他门打炮程序少,速度快,目标准确,覆盖面宽。步兵把信号弹往哪里一打,炮弹马上就会飞过来,防不胜防。
   
   十多分钟过后炮击停了下来,九个战士全部壮烈牺牲。有的身子被炸成两截,有的尸首分离,有的四肢断裂,有的肠子流了一地……..刘年光被炮弹爆炸后的气浪掀翻在土坎下才免于一死。
   
   看到九个战士死的如此的惨烈,1072高地上还有残敌,他哭了,一个很少掉泪的刚强铁汉,一个莽张飞的汉子对着苍天,对着大地失声痛哭起来!
   
   一营已经没有能上的兵了。向坤山再次向团指请求增援,团里终于从团预备队抽调一个连队的兵力支援一营战斗。
   
   “老刘”你休息一下,这次让我去带!“向坤山对刚回来的刘年光说。
   
   “你说啥子呀!总指挥能来回跑吗?你忘了分工了吗?少罗嗦!“刘年光话没有说完就往前跑。
   
   夜幕降临了,各个高地上的炮火还在不断地爆炸。我们的,敌人的,红的,蓝的,绿的,紫的,仿佛是除夕之夜的万家灯火。灿烂闪烁!
   
   刘年光和通信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上了一个山背,这里离敌人游动哨的距离不足一百米。可是这鬼地方,象蜘蛛网一样的树木枝藤,刀削般的尖石头,被炮火造就的倒木断竹,还有地雷和陷阱,要越过这一百米真是难上加难。
   
   “垮塌“象地陷一样,他一脚没有踩稳,从二十多米的岩壁上掉了下去,摔在了一条深沟里,与此同时,又是“哗啦”一声响,通信员也跟着摔了下去,幸好挂在了沿壁而生的一丛树枝上。
   
   刘年光虽然摔得两眼发黑,幸好水沟里有水,才又免去一死。只是头痛得象针扎一般疼痛难忍。身上每根骨头都在作疼。他挣扎了半天就是无法动弹。想喊又不敢喊,怕惊动了敌人。刘年光在水里泡了一夜,通信员在树上吊了一夜。
   
   夜色渐渐隐去,他俩才挣扎着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然后又找到了部队,继续前进。
   
   当刘年光他们接近1072高地,正准备大干一场,但是,一步步向上爬,却没有见到一个活着的敌人。阵地上敌尸遍野,我们的烈士摆的整整齐齐的。
   
   1072高地应该是被一连攻下来的,只不过比原计划晚了几个小时。向坤山心想,当时的情况这么复杂,敌人又事先在我们的穿插路线上进行了炮火反准备。炮火拦得那么猛烈,以致一营部队伤亡惨重,而我们又没有及时派出援兵,一连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第六章 转移指挥所

   部队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伤亡很大,剩下的将士们没吃没喝。天公不作美又淅沥沥地下起了中雨,雷响、电闪,对于受伤的干部战士们来说,真是雪上加霜,雨水浇灌在伤口里,加重了伤口的感染几率。向坤山看到这些倒在雨里,泥水里的二十几具遗体和三十多名瘦削、脸色苍白的伤员时,一行热泪潸然而下.......
   
   21时10分,报话机里传来了上级的指示,为防敌反扑,今夜停止进攻,立即组织部队就地转入防御。
   
   向坤山马上和营长刘年光布置各连剩下的残余人员开挖工事,设置障碍,作防御准备。
   
   23时30分,报话机里传来了C的声音:“你是老向吗?,五连和八连攻打老山主峰战果辉煌,你们一营打的是什么仗?三连打错山头,一连谎报军情,汪斌几个人下落不明,我要审判你们几个干部!要审判!我命令你们营指挥所马上向76号高地转移!”
   
   向坤山不加思索地回答道:“是!”
   
   放下话筒,他才觉得这是有点蹊跷,既然已让部队停止进攻,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时候让营指挥所转移?他立即召集几个主要干部研究。可是,当他把敌我情况、地形、气候等条件进行了分析,发觉立即转移营指挥所是非常不利的。
   
   他立即抓起话筒报告C:“请允许我向你报告转移中会遇到的困难:
   
一、伸手不见五指,转移不易到位:
二、有的高地还有残敌阻击,途中可能会遭敌炮火阻拦,营指挥所转移怕要遭到更大的损失:
三、转移途中还要过一道深沟,无线电联络容易中断:
   四、这里的伤员、烈士没有人看管………
   
“别说了,我不听!七九年打那一仗,你不是这样嘛!你是不是…….”最后两个字像是在缠在舌头上打转的东西。

   向坤山很清楚那最后两个字的含义。他两眼发黑,觉得周围的一切——树林、阴霾、夜雾、人的脸都浮动旋转起来,他晃了一下,随后又镇静下来,紧紧抓住话筒喊叫起来:“我要对一营负责!”
   
   “住口!是要你负责!等打完了仗要找你算账!”C吼了一声。
   
   向坤山冷笑了一下,对话筒吼道;“只要部队能坚持到胜利,我们的战士不在被敌人打死,我还能活着下来让你算账,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你敢违抗命令?”C又平静了下来。“算了,那些事以后再说,眼下的事是你执行命令!”
   
   这样一营也许就会全部完蛋了。向坤山觉得仿佛是十万大山压在了他的背上,压的他喘不过气起来。他的血压在升高,心脏跳动在加快。他几乎是哭着说道:“同志………我们…….不能不管我们战士的死活呀!”
   
“你们一营原来有多少人?” C高声喊道。
“五百二十九”
“还剩多少人?”
“不到二百…….”
“那你还不采取措施?“
“我…….我…….”

   向坤山他们是采取了不少措施。部队也打得很英勇顽强,只是不如原来计划的那么顺利。穿插计划是经过军首长制定的。这个计划一是没有考虑到穿插的道路上荆棘丛生,灌木纵横,没有给足够的时间实施穿插。二是没有考虑到越军会进行炮火覆盖。
   
   这种地形内地很难见。一面面坡,都在六十度以上,当晚下雨,土质泡软,一蹬一滑;上去后又是密密的竹子,藤条、刺芭丛;然后下崖,崖下是万丈深渊,只能抓住藤条一步步往下蹭,泥山上,边走边挖坑,脚上都带铁码子,码齿抠住坑再往前……林子里,尖兵先用刀子割竹,再挤过去,等一行六七百人都过去时,这条挤出来的路就成了两米宽的泥浆沟,沟里是尖角石、竹根签。前面的人两手全是血,后面的人不知有多少胶鞋底被扎穿,有的连鞋子被泥浆拔掉,只好光脚走。
   
   我们后期准备工作是充分的,但过了头。战士们都决心吃大苦,流大汗,但对自己从地图上看,这段距离一小时足够了。实际上的距离,多十倍也不止。
   
   那体力承受的限度估计过高。尽量多背东西,一是怕不够用,二是怕落人后,结果是人人超负荷。为了行军时无声响,天光亮,大家又把刺刀、铁镐、铁锹、水壶等等用布包扎起来,这些东西沾上泥水,又加重了份量。
   
   为了黑夜行军不掉队,我们想出了在每个人钢盔后点上一点或几点磷光粉,再在每一个人被包上拉一根细绳,由后面的人牵着……但这些办法后来证明不多管用。进入森林后,林中朽木到处发光,还有莹火虫一飘一飘的,这些与钢盔上磷光粉相混杂,加上战前训练太紧张,许多人眼睛不行了,不仅没跟上前面的人,相反被朽木与萤火虫引错了方向。途中有的人昏倒,有的抓不住藤条滚落下去,种种原因使部队出现掉队现象。
   
   假若,我们的穿插时间再提前两三小时,我们也许能全营到达目标,也许还能在敌人阵前歇息一会儿,喘过气来。那样,当我们向老山主峰开始炮击时,敌人在1072是那点兵力火力,用不到三分钟就能捶平!
   
   人家二营、三营已经拿下老山主峰,而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时能说什么呢?向坤山的脸绷得紧紧的,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总之转移是不利的……”因为他心里明白,C终归是要强迫他执行命令的,因为这是在打仗,是在前沿阵地上,上级的命令就是法律。
   
   “请副师长对你讲!”C首长不耐烦地说。
   
   向坤山把指挥所转移的利弊又重复了一遍。陆豪和其他干部都提出了同样的看法。但是,不管向坤山的建议,还是其他人的呼声,这位首长都置之不理,他训斥了向坤山,然后清清楚楚地说:“你把命令重复一遍!”
   
   向坤山用袖子擦了额头上的汗珠,他看到事关原则,上级绝不会收回命令,只有服从。“是!营指转移到76号高地!”
   
   不必犹豫了,一营指挥所作了研究:陆豪带领一个班看守烈士、伤员;向坤山负责营指挥所转移。
   
   24时许,向坤山被请到电台前。
   
“喂,老向吗?”这是D首长的声音。

   向坤山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几乎停止了,这当然是团指来检查他执行命令的情况了!他冷冷地答道:“是!”
   
   他准备好了如何回答;我们马上就转移,一切工作都布置就绪了。
   
   D首长不讲话,这使向坤山感到烦躁不安,他以为联络中断了,对着话筒吹风。
   
   “别吹了!”D首长开始发话:“听说你对部队的防御部署、火力计划作了安排,你看指挥所转移不出就不要转移了。”
   
“什么?”向坤山怕听错。
   “转移的命令撤销了!”
   
向坤山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向坤山根据实战需要,将营指转移到了76好高地。
   
   他非常清楚,白天转移比晚上的危险性更大一些,一旦被敌人发觉将会遭到炮击,他让陆豪负责烈士、伤员的工作,自己带着四十多名干部战士向76好高地悄悄地转移。
   
   
   
第七章 兴师问罪

4月29日深夜,攻打老山之战已接近尾声。

   此时,团政委王映州突然接到上级电话;“赶快组织工作组,由你带队,去清查一下一营穿插中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由政委王映州组织股长、保卫股长组成的工作组到一营把向坤山、刘年光、陆豪“请”到了营指挥所。
   
   王映州把他们几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平时,他们总是军容严整,着装整齐,精神抖擞。可是现在衣服厂撇开着,身体佝偻着,下嘴唇搭拉着,眼圈发黑,每个人的脸上说不清是黄泥、血水还是烟尘。连续行军作战后的饥饿和困倦,把这三条硬汉子累垮了。
   
   “把你们的战斗经过写写吧!”王映州低声命令道,他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刘年光不想写:“我大老粗,副团长是行伍出身,只有陆豪在机关里耍过笔杆子,要写他最合适。”
   
   王映州把烟蒂狠狠按灭,一脸严肃:“哪个让你们这样做?个人写各人的!”
   
   于是,他们这才明白,自己被列入了审查对象。
   
   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向坤山虽然满腹牢骚,还是掏出笔来,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老老实实地写了起来。
   
   陆豪在翻他的作战日记,边看边想,这一仗到底打的怎么样?
   
   刘年光说他拉肚子,一溜烟钻进老林里再不出来,原来他又继续寻找一营的伤员和烈士去了。他寻找到了陈洪远等几个伤员,把他们送到了救护所,医生们把他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
   
   第二天,王映州再次来到了一营。他摊开地图命令向坤山讲述他们穿插和作战时,几点几分在哪个位置?向坤山他们干了些什么?
   
   向坤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向王映州政委详细叙述了敌人如何以剧烈的炮火拦截他们;部队如何伤亡惨重,在部队伤亡较大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指挥部队向人发起进攻的。在打错了高地后是如何继续完成任务的……..
   
“我不要你讲这些!我问你,为什么把营指放在穿插部队中间?为什么不攻打1072高地?为什么营指接到命令不向前推进?为什么不积极寻找收拢伤员、烈士………”他吼完了,才一屁股坐在弹药箱上拿起一只烟揉了揉,掐断,又拿起另一只烟,猛劲地抽了一口,两眼紧紧盯着向坤山。

   “老刘,你说说!”向坤山在尽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刘年光对政委提出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怎样得到团长的允许,才把营指改在行军序列中间:当一连几次向1072高地发起冲击,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他们是怎样组织力量去支援,要指挥所转移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样积极寻找烈士,收拢伤员等等。

   刘年光冷冷地说:“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是尽心尽力组织战斗的。敌人还没有消灭,可不要打起自己人来呀!”
   
   王映州眨了眨眼睛,有点蒙了,如果刘年光讲的是实话,那么责任就不在一营。然而,他来之前上边给他交待有话:对向坤山要追究责任。刘年光、陆豪也不在适合在一营担任职务。他考虑了片刻,只得宣布:“向坤山跟我走!”
   
   是拘捕?还是撤职?在场的干部战士全傻眼了。一个个像个泥雕,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许抓他!“不许抓他!”警卫员华明峰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拼命地喊叫着。
   
   “不能随便抓人!不能随便抓人!”刘年光的警卫员,陆豪的警卫员也大声喊叫着冲了过来,一时间整个空气都凝固了。一方是保卫股长、组织股长慌忙拔出手枪。营部的战士们得知情况后也把营指围得水泄不通。
   
   团政委王映州猛然间怔住了,一营伤亡这么大,仗打的这么“窝囊”战士们怎么不恼恨负责指挥的向坤山?
   
   “你们不许胡来!”向坤山大声吼了起来。
   
   这种涉及到个人的事情,他不在乎,大不了上军事法庭,坐牢、砍头。而作战则关系到战争的胜败,士兵的生死。在这种时候,要特别注意控制自己的感情,感情用事会把问题搞得更加复杂化。
   
   “你们都回去吧!好战友!好同志!”像是哄小兄弟一样,向坤山含着泪水劝说道;“都回去吧,战场要打扫,部队要休整,还有些伤员没有抬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干!王政委也是奉命行事,不能给他们添麻烦,对吗?相信组织,相信我向坤山会把事情讲清楚的。”
   
   “他是去说清问题,又不是去坐牢,你们激动什么!回去吧!”王映州也害怕把事情闹大了。
   
   战士们木呆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小雨还在下个不停,思维、生命、空间…….凝固了,一片真空.
   
   向坤山和大家一一握手道别,相互还沾着战火硝烟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长久地难以松开,这一去时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他们在一起共事尽管时间不长,但是,共同战斗的生死情缘足够终生享用。是战火的硝烟把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走到刘年光、陆豪跟前向坤山停住了步子;“你们好生地工作,有什么事情,我全包了。”
   
   “你包的了吗?”陆豪抓住他的手不放,心如刀绞。
   
有的人把脸埋在了肩上,眼泪从脸庞上淌下来,顺着胳膊流。
刘年光怒目横眉,他的心里燃着火,一团愤怒的火。
   向坤山反而安慰他:“老刘,别火,会搞清楚的!”
   
   陆豪把挎包使劲摔在了地上,那上边有被敌人子弹打穿的洞和打穿的手电筒。他气愤地哭泣着,掏出笔记本开始写遗书。他对政委提出的几个问题逐一加以解答。他最后写道:“首长及父母,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也决不受这份窝囊气,我随时准备着死……”
   
   向坤山被保卫股长他们一行带走了。前方还在不时地打着冷枪冷炮……
   
   向坤山被带到了师前指曼棍,被关进了一间又黑又暗的破房子里面。他连又脏又破的衣裳裤子都没有脱,就一头栽倒在铺上,一动也不动,象死了一般睡着了。
   
   十六个小时以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对于四天四夜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合过眼,在炮火下苦战了那么久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最美的享受了。他暂时忘记了耻辱、委屈、审判、坐牢。他顾不得满嘴的泥土,满脸的泪痕,端起三个小时前卫兵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即使枪毙了也不能做饿死鬼呀。
   
   “还要吗?”好心的卫兵在门外问。
   
   向坤山这才抬起头瞅瞅,两个眸子罩上了一层雾,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漂浮,这室内的窗、墙壁,还有自己的身心……..警卫员换成了卫兵,副团长变成了囚犯,就这样完了吗?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突然,他听到了门口有人吵架“不经上级许可谁都不准进来!”这是卫兵的声音。
   
“妈的,我让你们师保卫科长立正,他就不敢稍息,你信吗"这是军作训处的一个参谋的愤怒吼声。

   卫兵只好让他进来。
   
   “老兄,你莫愁!”这位参谋还没有走近他就大声说,“上有上的帐,下有下的帐,何苦你一个人背着?”
   
   向坤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位参谋怕惹他伤感,而且这地方也不便于谈话,甩上几包烟就出去了。
   
   他想,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就急匆匆拘押一位副团长,这是为什么?遗弃烈士、伤员,不打1072高地的那些问题,他们真的搞清楚了吗?
   
   明明穿插路线是上级制定的,“营指”的行进序列也是经他们同意的,却硬要往下推。1072高地已被一连拿下来了,只不过比原计划完了一些时间,他们却说没有打下来,这是为什么???
   
   
   
第八章 团政治委员哭了

   王映洲考虑再三,终于接受了刘年光、陆豪的建议,到一营的穿插路线上走一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许能搞清楚一营的功过。
   
   王映洲真的要去,刘年光他们又慌了手脚。因为这片森林里还响着冷枪冷炮,敌人埋的地雷也还在,没有清除,越军特工队更象幽灵一样猖獗。要是团政委报销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可是,为了救出向坤山,这些他们都不管这些了。
   
   陆豪带上一连长和几个战士,亲自作陪。
   
   在这稠密的森林里,王映洲走得很累很累,他觉得不是走,是在挣扎,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一个钟头过去了,他们才走了几百米。上下坡还互相拉着,抽着,搀扶着。看着烧焦的杂草,炸断的竹林、老树、藤条,他想,部队穿插时,肯定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找。而现在………他是沿着别人的脚印走的,还这么艰难,不过要小心,稍不留意,就会踩着地雷和烈士的尸体。
   
   王映洲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这鬼地方,地图上看的,跟实际地形相差那么大。”78号高地前沿有个陡坡,坡上有个深槽,王映洲出生在云南山区一个盛产木材的地方,他知道,这种深槽是放木时滚压出来的。他漫不经心地问:“这里,也有人代木?“哪里哟,”一连长说,“这是那晚上穿插时,我们连滚出来的。”
   
   王映洲站在坡顶,向下望了很久。这儿,杜鹃、兰花谢了,野海棠花正在开,小小的红花不起眼,那刺棵上挂着的黄破布片却在风雨中飘荡,染着血一样的斑点。据一连长介绍,那晚上从这个槽里溜下来的人,有的裤裆擦烂了,有的摔断了腿………
   
   王映洲渐渐放慢了脚步,每经过一具尸体,他都要站一站。沉思、默哀。当他闷路过一斜坡时,这里有五具尸体,全都握着冲锋枪,眼睛愤怒地睁着。
   
   那个滑落在树根上的小胖子,呈坐姿,胸前凝着一滩血,脸已是血肉模糊了,树干上有几小堆血灰色的脑浆,王映洲嘱咐跟随来的人把这几具尸体收好,叫附近打扫战场的人抬回去。
   
   前面是一棵大枯树,也象尸体一样躺在陡陂上,大概年代久了,树皮已经脱落。树干上长满青苔、木耳、树菌。下面一层叶子变黑、变腐,踩上去软乎乎的。一名小个战士精神猛地一振,抓住垂下的藤条,机灵得象个猿猴,荡了过去。随后,其他战士也一个接一个荡了过去。“政委,上!”一连长说,“我们打穿插时,就是这样跳涧过沟的。”王映洲也抓住藤子,试了试,身子悬不起来,反而从藤条上滑了下来。
   
   为了提神,他叼了支烟,嘴角上的炽卷不时地冒着烟雾,随风拂动着他前额上散乱的黑发。他想,要不了几下子,就会越过去的。但是,一连几次都滑了下来。陆豪扫了他一眼,好象在说:“怎么样,知道小锅是铁打的了吧!”传来一声轰响,敌人又开始冷打炮了,警卫员迅速把王映洲按倒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
   
   炮声一停,他们又继续往前穿行。
   
   王映洲走得气喘吁吁,全身快要散架,腿似乎也不在自已身上。
   
   他踩到一滩已变污黑的血。
   
   陆豪含着泪说:“这是张学成上吊的地方。当时他被炸断了一条腿和一支胳膊,用腰带吊死在一截被战火烧糊了的树干上。”
   
   后来从他口袋里找到一个烟壳,上面写道:“对不起。对不起首长及家里人。我被越寇炸断腿走不动了,有人来给我包扎。我不要,叫他们赶快去完成任务,和我在一起的都牺牲了,怕落到敌人手里,才走这条路。我不算好战士,但是,不是叛徒………”
   
   一棵炮弹又在附近爆炸,王映洲听着陆豪的讲述,看着一株在风雨中,炮火中开放的小花,呆呆地出神。
   
   风呜呜地吼着,象哭泣。寒雨纷纷扬扬,使人打颤。
   
   这里有许多弹坑,前后左右都是。许多树干和枝叶都被削断了。看来这里的火力很猛。他踮着脚尖,摇摇晃晃地从一群尸体中穿过。
   
   他记得,这是三连的战士,出征的时候,还到岔路口去送过他们。可是如今却默默地躺在这里,他们都还年轻啊!他们才只有十八、九岁,就这样告别了父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触着他的脚,吓出他一身冷汗。
   “首……长……前……边……敌……人……打炮……不……得……走”声音微弱无力.
   
   一个伤员整个脑袋上都落满了土。
   
   王映洲连忙蹲下,把耳朵贴近那位战士的口边:“哦,你还活着!”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打战士,他在丛林中躺了两天一夜,不知流了多少血,晕迷了多少次,雨水冲刷着他,寒冷侵袭着他,饥饿威胁着他,但他毅然默默凭意志和死神搏斗。这就是一营的战士,就是向坤山和一营的干部们率领冲锋的士兵。
   
   “呜呜呜……….”这个活到四十岁多岁还很少掉过眼泪男子汉,现在竟哭得那么伤心,哭的那么让人心碎,哭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阵痉挛遍布全身,我的心……….心怎么这么痛?
   
   他的腿变得重如千均。他走不动了,不愿走了。
   
   我错了,错怪了一营的同志,他们打得好,打得勇敢,历尽艰辛,流了多少血………多少泪………..多少汗…….我要回去向上级反映,不能逮捕向坤山,不能怨怪一营的同志………
   
   
   
第九章 挥泪相送

   回到团指挥所王映洲立即起草了对一营在穿插过程中所遇到实际情况的汇报提纲。
   
   天气闷热,风儿都有点烫人,王映洲解开风纪扣,继续想着汇报的事。
   
   上级一再催促,要他们明确表态:对向坤山该不该追究刑事责任?
   
   这天晚上,王映洲在不到九平方米的掩蔽部里召开了团党委会。党委们的意见就是统一不起来。到会的六名常委,三人赞成王映洲的意见,不同意逮捕向坤山;一人不置可否;C和D则认为向坤山的问题严重。
   
   王映洲只好把团党委的矛盾上交,请求上级决定。
   
   他对汇报工作非常在行。先讲什么?后讲什么?团党委的意见是什么?上下级之间有什么分歧?这些,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越军不断地向我前沿阵地及纵深地域进行疯狂炮击,炮弹不断地在公路两边爆炸,为了尽快救出向坤山,团政委王映洲急忙乘座一张挂有伪装网的越野车往“前线指挥部”驶去,去见M首长。
   
   见到M首长。王映洲稳了稳情绪。他想,只要如实汇报,会得到这位首长的支持。
   
   “我代表团党委,把对向坤山的处理意见向首长作个汇报。”王映洲抬起眼看了看对方的脸。
   
   “我不是要你汇报!”首长不悦地说。
   
   糟糕!他要我讲什么?王映洲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贪生怕死,遗弃伤员烈士,他该不该抓?”
   
   王映洲急忙解释:“不能说他贪生怕死,一营的干部战士个个都勇敢………”
   
“就凭遗弃伤员烈士这条也该抓!”

   师保卫科长姚宗林插道:“什么算遗弃伤员烈士?我们保卫部门是有规定的。”
   
“什么规定?”首长一脸的怒气。

   “上级不准用攻击部队抢运伤员烈士。”王映洲接上话,“在这方面,一营的干部是尽了力的。他们不顾几天不吃不睡的疲劳,刚打完仗,就派出人员到处去找。三连长虚脱了,仍坚持着带部队去寻。二连的两个新兵,背着负重伤的连长下来,走了两天两夜,连长断了气,他们又背着他的遗体回来………..”
   
   “三公里的地幅,翻也翻过来了。”M首长不耐烦的说。
   
   王映洲很想说:“你没走过,哪知行路难。”但他咽了回去。
   
   “你这个王映洲是怎么搞的?原来责成处理向坤山,现在又反口……….”
   
   M首长不高兴地两手交叉着放在明显凸起的腹部,两个白嫩嫩的大姆指互相打着圈儿。
   
   王映洲还想汇报一下他走穿插路线的见闻。首长哪里肯听,他只好忐态不安地退了出来。
   
   向坤山还没正式逮捕,倒先把王映洲这位团政治委员处理了-------调到东川县武装部当政委。
   
   老山主攻团的政委调到武装部,从“正规军”到了“民团”,算是平调。军内外,人们议论纷纷,谁都明白,他犯了上。
   
   王映洲被限期十天内到新单位报到。许多干部战士流着泪来送别。一营有个干部写了张条子悄悄塞到他口袋里,上面写道“突闻政委调离,犹如睛天霹雷,你是被整走的,我们含着眼泪来送您………….”
   
   “部队刚转入防御,就让我向后转,有何脸面去新单位报到?”
   
   汽车卷起一路风尘,风夹着叹息,远远地、远远地丢落在车轮遗弃的大路上。
   
   
   
第十章 一张退捕证

   老山战区的炮声还在不停地轰响着,一营牺牲的烈士们正在陆续的被抬下阵地,负伤的战友们有的被送到师前指曼棍救护所,有的被送到落水洞67医院临时救护所进行救治。
   
   八里河东山将作为最后一个据点被我们拔除。首长正在制定步炮协同作战计划。
   
   直升飞机载着去缉拿向坤山的罗处长一行三人开始徐徐下降。往下看,蜿蜒曲折的公路,犹如一条黄色的带子。一辆辆军用车在这条带子上移动,飞机掠过山寨、集镇和人群,开始降落了。
   
   部队在这个四周石峰环抱的大平坝上临时设了简易直升飞机升降场。昆明军区前线指挥部就开设在附近。
   
   军区的黄德懋副司令员早已等候在指挥部,几个背着五四式手枪的参谋跟在他身后。他如今是前线总指挥。
   
   “你们来了,很好。”将军往前迈了两步,向罗处长他们伸出了手。他显得那么和蔼,具有儒将和长者风度。
   
   罗处长敬礼,报告来意:“M首长对这件事很重视,要我们来立即逮捕向坤山。”
   
   将军沉吟了一会:“我只有一句话,一定要实事求是。”他望望远处的云天,若有所思地又补充了一句:“这场战斗,环境恶劣,情况复杂,难打,你们可以先下去看看。“
   
   将军的话简单而富有内涵,大家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向坤山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失去了人身自由,只要“退捕证“一和本人见面,就可以作为正式罪犯被送上军事法庭受到审判。但是,抓人容易,放人难。一旦搞错,对部队及本人造成的危害是无法挽回的,这样的事,过去还少吗?
   
   团里派了个侦察班,为罗处长一行带路。他们也沿着一营穿插路线调查,随后来到一营守卫的阵地上。
   
   客人刚到,就有许多荷枪实弹的士兵围拢过来。
   
   这些战士几乎全光着脚,裸着上身。有的只穿着一条军用衬裤,有的裤裆被挂破了,用上衣围着下身。一场苦战,军衣军裤早就撕烂了,但,他们的冲锋枪却握得很紧,精神抖擞,头上载着钢盔,显得很威武。
   
   一个宽宽脸庞,长得非常壮实的战士不看他们,对着一棵小花没好气地说:“谁敢动它(他)一根毫毛,我的刀就不认人。”狠狠一刀砍下去,把遮着小花的那棵小树劈成两截。
   
大家都愣了,空气似乎凝固了。

这时,几个战士抬着伤员吃力地移动着步子。伤员的头部在流血,脸色苍白,听到嚷嚷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老兵,我不要紧,担心的是我们的副团长,他、他………..”伤员几乎是哭着说。

这一下,大家也象爆炸似的嚷开了:
“要抓我们的副团长,连我们也一起抓吧。”
“象这种整法,以后谁还愿意打仗?”
“副团长不怕死,应该立功!”
“我们要写信到军委反映情况………”

这时,陆豪跑过来,大声喝斥着这些激动的士兵:“你们想干什么?扯蛋!上级会公正处理的,还不快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然后,他又向罗处长他们赔不是,“战士们刚打完仗,肝火重,没有礼貌,是我的责任,我对他们教育不够。”

“你?……”

“我是一营教导员。”

“请你如实地谈谈作战经过。”罗处长对“如实地”几个字说得特别重。

陆豪讲完了战斗过程,又谈了自已的感受,声调很低:“一营伤亡大,但干部战士表现得机智勇敢。应该说是完成了任务的。英雄营还是英雄营,可是,有的领导硬说一营不行,把问题都归到向副团长头上,归到我们几个营干部头上。王政委想主持公道,被调走了。现在,战士们情绪很低落,特别是副团长被关起来后,他们更是有气。请首长对他们刚才的失礼不要放在心上。”

罗处长一行又找了一营长刘年光。刘年光窝着一肚子气,说话硬梆梆的,这使罗处长想起了那些挥刀武枪的战士,刘是为什么?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他又去找任副师长。

任副师长蹲在掩蔽部外的山坡上,耷拉着脑袋,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很烦。

面对这位级别高于自已的干部,罗处长也有礼貌地蹲了下来:“一营伤亡大,向坤山是有责任的…………“

“胡说八道”任副师长眼睛瞪得吓人,“他打得这样苦也算犯罪?我想不通。”

谈话僵住了,那就去找师政委陈培忠吧!

这些天,陈培忠也一直为一营的事心里很不平静、担心,但他毕竟是师政治委员,讲话时尽力注意方式方法:“情况你们都调查过了。我只希望上边如实地、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罗处长他们也听出了这位年轻的师政委是同情向坤山的,他把这些天的调查材料一汇总,觉得退捕向坤山的证据不足。于是,直率地向军党委汇报了他们的看法。

会议室设在阴暗、潮湿的天然山洞里。

这些天,罗处长东奔西走,前线、后方,从将军到士兵一一了解调查,眼窝凹了进去,充满了血丝。他摊开材料,说:“我认为,向坤山在穿插中是有严重错误的……”

“你说什么?”王副军长提高嗓门质问。“请你再说一遍!”

罗处长被突然的插问惊得一愣,但,还是慢慢地阐述了他的看法:向坤山有错误,没有罪。

“哦!不是犯罪。”王副军长这才喘了口气。

师政委陈培忠没讲话,只是默默地向罗处长敬佩地笑了笑。

   E首长极为不快,大声问:“造成那么大的伤亡,才算犯严重错误?请问,向坤山贪生怕死怎么讲?遗弃伤员烈士怎么讲?违抗命令怎么讲?”
   
罗处长很冷静:“一、说他贪生怕死,查无实证;二、伤员烈士的运送工作分工是×××团的任务,他们当时忙于战斗,不存在遗弃的问题;三、至于说到违抗命令的事嘛,一言难尽。老山周围的地形那么复杂,我们对敌情也不完全了解,总攻打响后,部队还被阻在途中,营指挥所就难以及时到达指定的位置,但,这不等于说向坤山就没有错误,他接到命令,确实没有及时转移!军令如山,就是有千条理由,也应去赴汤蹈火,否则上级的命令还有什么权威性。”

罗处长他们又乘飞机回去了,带来的“逮捕证”和手铐也一同回去了。

直升飞机向上升,向上升,把白云踩在了脚下。离开战地很远了,似乎超脱了,但,罗处长心情却很沉重,他明白事情还很复杂,这场案子不会轻易了结。



第十一章 待业的勇士

向坤山被无罪释放出来了。除了上级不少首长认为抓他的理由不充分外,听说还有三个原因:

一、有的战士向上级写了告状信。

二、英模报告团上北京时,中央军委杨尚昆副主席抓住战斗英雄史光柱的手问:“你们团有个副团长被关起来了是吗?”当他得知真有此事时,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团是打得不错的。”杨副主席说的“你们团”,当然也包括一营。

三、从缴获越军的一份布防图上得知,一营穿插路线,恰恰是他们炮火准备的重点。一个权威机关在一次敌情通报中作暗语指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敌人在我可能穿入的地段和可能穿插方向上,预选计划有精确的集中射击和拦阻射击的炮兵火力。老山方向,我某部穿插分队伤亡惨重,即由此所致……”

不愿痛痛快快地承认错误,一向是我们某些领导的毛病。

一营又配备了新的领导班子。向坤山、刘年光、陆豪等人在营部闲着,抽烟、喝茶、聊天。他们是军人,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上冲杀过来的真正的军人呀!三个人一合计,陆豪去一连,刘年光去二连,向坤山去三连,说去当干部也行,当战士也可以。我军历史上不是有过将军下连当兵的事吗?

向坤山到了三连,干部战士们有意躲着他。他们攻错了山头,给向副团长添了麻烦,审查他时,他完全可以把责任往下推,可是他在申辩中,没说下边推卸责任的话。

“你们虽然攻错了山头,实质上,帮助兄弟部队完成了任务,这不坏嘛!一旦发觉自已应该打的高地还没拿下,又组织力量拼死去夺,最后还是完成了任务,只不过腾不出手来支援一连。这样的事,战争年代有的是。”

三连的干部战士感动得流泪了。

“我个人受点委屈没有啥,重要的是部队的士气不可辱。”

大家听了又是一番叹息!

“没有职务,你就当我们的顾问吧!”干部们拍着他的肩膀说。



第十二章 奇袭

关于对待向坤山的处理问题上,上级领导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认为:按贪生怕死,畏缩不前追究刑事责任。另一种认为带领一营打穿插,曾一度占领1072高地,割断了1072高地与老山主峰敌人之间的联系,为全歼老山守敌功不可没。最后搞了折中由副团长降为副营长坚守那拉高地戴罪立功。1984年7月10日对向坤山的处理意见传达到各部队。当向坤山见到这个决定时,还是非常感激。因为免除了军事法庭的审判,比一比岳飞,想一想牺牲的战友们,又能到一线去示展自己的军事才能了。此时正是越军组织兵力对我老山地区发动进攻的前夜。

1984年7月12日越军组织四万余众的兵力与我老山守军展开决战,最终以伤亡3000多人的代价无功而返。“7.12”大战后,向坤山作为副营长率领三连接替119团三营防务坚守松毛岭一线阵地。向坤山发现142号高地东南侧有个非常隐蔽的油毛毡棚子。抵近观察,估计是敌人的弹药库,他下决心干掉它。 团里批准了他的请求。第二天夜晚,向坤山带着三连的一个小分队出发了。出征前,他站在坑道里,望着乳白色的浓雾中忽闪忽现的队伍,兴奋地举起盛着白酒的水壶:“为一营伤员、烈士,为所有在收复老山战斗中负伤、牺牲的军人、民兵干杯!”他弯下腰,把第一口酒洒在山地上,战士们也跟着他泼出一口酒。浓雾里飘散着厚厚的酒香。

“为一营恢复名声,干!”

战士们仰起脖颈,咕咚咚一口,恨不能吞下一条河。

“为歼灭侵略者,守好老山,干!”

弹药库前,是一片雷场,压发雷、绊雷、防步兵雷……密密麻麻,有的埋在土里,有的露在地上,象一群狰狞的怪物。走在前头的向坤山命令工兵班排雷,步兵班作掩护,如果踩响了雷,暴露了企图,就会前功尽弃。向坤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道路仔细察看了一遍,才让战士们一个一个地通过。快接近弹药库时,向坤山让二排长带着三名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仓库东南侧,用微声冲锋枪干掉越军哨兵,然后监视着正在熟睡的一个班的守敌。他带领战士们潜入仓库,运出火箭弹,迫击炮弹各三十箱,其它弹药三十余箱,高机弹二百万余发。
轰隆隆……弹药库引爆了,火光冲天,噼哩啪啦地响个不停,只见熊熊大火中的仓库四分五裂,一块块燃烧的木板跌落下来,房屋的家架象烧红的输电铁塔一样熠熠闪亮。
在弹药库爆炸的同时,二排长他们也干净利索地干掉了那个班的守敌。

敌军指挥部发现弹药库被炸,调动炮火袭来,但为时已晚,向坤山已带领全部人员返回阵地,无一伤亡。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还把向坤山称作“老山瓦尔特”。

然而,在上级的通报嘉奖中,甚至在把这次战斗作为光辉战例往总部报的材料中,都找不到向坤山的名字。

所以,他们的英雄业迹,也和弹药库一起炸“掉”了!



第十三章 尾 声

1984年8月3日我们部队经过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浴血奋战,歼敌四千余众,我部共有五百多名将士血染疆场,魂撒老山,安葬在麻栗坡磨山烈士陵园。从4月2日炮击作战开始,到4月28日的攻坚作战,再到7月12日抗击越军加强师级规模的防御作战,四个多月的不断交锋,我们终于战胜了死亡,从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经受住了战争的严俊考验,部队在马关一线休整待命,总结经验,评功论赏。

我们在作战之前做战前动员的时侯宣布了立功的标准。而在战后评功的时侯却下达了立功指标。一线连队按百分之三十立功,二线连队按百分之十立功。干部让战士,轻伤员让重伤员,重伤员让烈士,而且一营牺牲的烈士更多。所以一营立功的人员就更少了。我们部队对立功的名额卡的过死,反映了部队立功的高标准,但是却不能如实反映干部、战士在战场上的实际表现。某些领导的官僚主义作风把我们参战人员害的太惨了。我们连队由于指导员与副指导员立功观点不一致造成25年后矛盾得不到化解。我们电台战士谷玉双于1984年7月13日当师前指曼棍遭敌炮击时,(当时正与河北定县一起入伍的战友齐英坡在蓝球场凉衣服,突然一发炮弹打了过来在附近爆炸,紧接着一群炮弹纷至踏来,爆炸声响彻山谷,弹片横飞。大家纷纷向防空洞跑去躲避炮击,齐英坡一回头不见了谷玉双,赶紧回去寻找,发现谷玉双怀抱电台从机房跑了出来,齐英坡狠狠地跺了谷玉双一脚,并对他说:“这时候命都不要了!你还要电台!”谷玉双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他视电台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种奋不顾身的牺牲精神而由于立功名额的限制没有立功给他造成了终身的遗憾。齐英坡现在提起这件事还是潸然泪下,他觉得对不起战友谷玉双。我觉得是我们的某些官僚领导对不起我们的战士们!

向坤山没有立功,刘年光、陆豪也没有立功。不但没有立功还背了处分。

一天,E首长来团里检查工作,恰巧遇见向坤山,就问了一句话:“这段时间,有什么想法吗?”

“首长,说我们营指不往前靠,说部队不打1072高地……。
可是,你要明白……”向坤山又一次驳斥了上面提出的那些问题,说得头头是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E首长可不愿再提这事。

向坤山清楚地意识到,老山作战,他和E之间已经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于是,不假思索地说:“明白了。信得过我,组织上给些工作干,不然,就让我去补习文化。”

“可以。”E 回答得很干脆。

向坤山补了八个月的文化,回来又没事干了。

“政策不落实,哪来的工作干?”有人提醒他。

他猛然醒悟,于是,开始为落实政策奔走。从师到军,从军到军区,找首长,找纪委……。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队参战中的一些问题逐渐清晰。于是,上级又重新决定:恢复向坤山副团长职务,但,还是要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刘年光、陆豪也恢复了职务,同时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向坤山又继续申诉。八六年八月,上级双决定,把给他的记过处分,改为严重警告处分。刘年光、陆豪的处分也降了一等,成了“警告”。 还上诉吗?又有人提醒他。

算了吧!带个尾巴就暂时带着吧!忍了吧,还得给E首长他们留个台阶,人家有的还在位呢!还要奔前程呢!向坤山想了想,比比已经牺牲的战友,自已很不错啦!

打了四个月的仗,落实了两次的政策。奇怪吗?不奇怪!历史是滔滔东去的黄河,而黄河却浑浊得裹携着大量的泥沙,需要随着时间的进程归入大海之后才能澄清。两年够用吗?

有位首长说:“向坤山、刘年光这几个人很能打仗,还是要用的。”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终究没有被任用。

向坤山只好转业。

团里为他一家准备了一席饯行酒宴。现任的团长、政委作陪,他们对他深表同情。

“老向,祝贺你找到个好工作!”团长举了酒杯。

向坤山端起杯子,眼泪却簌簌地掉进酒里,不由得想起那些曾经跟着自已打穿插的一营战友:陆豪已经转业到地方工作,刘年光闲得无聊,要求调回贵州也没回音;顿景田副营长待业在家,成天“斗、批、改”(逗小孩、劈柴、改善伙食),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后来,刘年光,顿景田也转业了)。

八四年作战以后我们部队大批干部交流、转业到方工作。一大批有作战经验的人材离开部队不能不说是我们部队建设的一大损失。

“喝吧,老向。“政委的声音有些低沉。

向坤山一仰脖子,边酒带泪一起吞下肚去。是辣?是苦?连自已也说不清。

他抽抽鼻子:“想不到,我就要离开部队了,真正的军人哪个愿离开部队……我走了,而一营还没有恢复名誉,心里愧。希望团里多关心他们,遇事,一视同仁……”他噎得说不下去了。

这是历史的一课!战胜敌人,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战胜自已的廖误却很难很难……

但愿这仅仅是往事,不要重复,不要……

宴席上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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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山鹰    时间: 2014-5-15 17:16
标题: 回复主题
118团收复老山时,团政委是黄宏还是王映洲?从楼上的引文看是王映洲,但前面23楼的资料又称1983年底黄宏到118团任政委,难道118团不到半年里两换政委?

[此帖子已被 山鹰 在 2014-5-15 17:19:23 编辑过]


作者: 沈晨曦    时间: 2014-5-15 18:16
标题: 回复主题
黄宏当时去118团任的是代政委,1984年初由王映洲正式接任政委。
作者: 鸣鹤在阴    时间: 2014-5-15 20:00
标题: 回复主题

在计算时间上,上级对地形的影响认识不足,给部队规定的时间少;导致部队无力按时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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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79反击战的部队上级指挥官,不应该再犯这种错误。


作者: 鸣鹤在阴    时间: 2014-5-15 20:10
标题: 回复主题

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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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可嘉,但由于他采用的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一线式防御,苏军无法阻挡德军的进攻,直到名将苏可夫出现,建立了纵深式的防御阵地。


作者: 鸣鹤在阴    时间: 2014-5-15 20:27
标题: 回复主题

我的看法,只要是在不熟悉的地形和不熟悉的敌人作战,上级就不宜把作战的过程计划的太细,而应给战斗现场的指挥员以更多的权力。理由很简单,由于对地形,敌情不熟悉,战前的计划就难免有不符合实际之处,而在现场的指挥员则能最快发现问题。


作者: 沈晨曦    时间: 2014-5-15 20:50
标题: 回复主题
军长刘子波并没有完全推掉责任,战后14军撤回不久即被调任昆明陆军学校校长,位置被何其宗接替。老山之战成为了他的滑铁卢。
作者: xy-sunny    时间: 2014-8-11 14:08
标题: 回复主题
《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
丁隆炎(执笔)、马夫可、苏应奎


九、失利篇


有本书上说:没有失败的历史是不完整的历史。

能不能引申出这样的结论呢---不写失利的战斗就不可能写出真实的战史?

历史已无数次证实,所谓“战无不胜”只不过是“造神者”的杜撰。

任何一个民族、政党、军队是否光荣伟大,不在于它是否有过失败,而在于它身处困境、绝境时的心理与战力表现,更在于它失败后的诸多措施是否得当相宜。

我大胆地写了本书的“失利篇”。明白地说,我为我们的干部战士在失利时的表现感到骄傲自豪,但对有的领导事后的措施则深感遗憾。当然,这样的责任不能仅仅归昝于某个人,而是我们建国后整整三十年“政治运动”的回光返照!

 

我们营失利的因由
---顿景田(副营长)


说到一营就寒心,想哭一场!

1984年那一仗我们营失利了,但我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营!

我有悲观情绪---没有人写我们,更不会照实写,因为当时掌权的人还在,该对那次失利战斗负责任的人还在。

1979年反击战我们一营是英雄营,全营立一等功。1984年接受作战任务后,部队情绪非常高。

自从知道上级把攻老山的任务交给我们团以后,我们营都认为主攻的任务非我们莫属。一下子,营房里到处都在垒工事,练技术,寒冬腊月脱光了练长跑,负重越野比赛,都认为能担任主攻老山的任务,这是光荣之上加光荣,终生难逢。新战士一到部队,立刻感到重任在肩,光荣在身。

2月中旬向待机地域开进。路况不好,庞大的车队在雾夜闭灯行驶,战士们穿上白衬衣在路边、在车前引路,几百人毫无声息,没有发生任何事故。

到达待机地,就投入紧张的临战训练,排以上干部多次前出侦察地形,研究战术。战士白天综合训练,晚上负重训练,专找爬不上的陡坡爬,钻不过的密林钻,最大负重140斤,最轻的也是70多斤。记不清越过了多少山,有多少人在路上昏过去。回到营地,在路口等着的老乡们看了就哭。每次回来一个连队就是一串泥球。

干部更累,每个人的眼睛都布满血丝,白天也有时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掉了沟,碰到树才醒。

现在看,战前把部队搞得过度疲劳是不科学的。但那时我们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怕上级突然来个命令---不打了!真那样,战士们会找你拼命!

终于决定要真打了。给一营的任务是穿插到老山背后,攻占1072高地,断敌退路,阻敌增援。

大家没二话,知道这任务艰巨不亚于主攻,都最后清理了包袱,把多余的东西捆扎成方方正正的小邮包,写上家庭地址。每个包里都有一份遗书。

那时我是副营长,一向以“单纯军事观点”出名,可是在部队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还是懂得先要摸清每个人的思想,再针对性地进行政治教育的重要。我很了解,同志们强烈求战情绪的后面,压着许多“包袱”,有结婚三天被电报催回来的,有身上揣着父亲病危的封封电报的,更多的家庭困难,未婚妻“吹灯”……誓师会上,面对一片举起的拳头,我真想叫一声:“同志们万岁!”

4月27日晚7时开始向敌境秘密穿插。事前我和军长争论过。他限令三小时到达目标,我要求五至六小时,他不同意,我说我不能保证全营,反正我走前头,前头的按时到达。

从地图上看,这段距离一小时足够了。实际上的距离,多十倍也不止。

那种地形内地很难见。一面面坡,都在六十度以上,当晚下雨,土质泡软,一蹬一滑;上去后又是密密的竹子,藤条、刺芭丛;然后下崖,崖下是万丈深渊,只能抓住藤条一步步往下蹭,泥山上,边走边挖坑,脚上都带铁码子,码齿抠住坑再往前……林子里,尖兵先用刀子割竹,再挤过去,等一行六七百人都过去时,这条挤出来的路就成了两米宽的泥浆沟,沟里是尖角石、竹根签。前面的人两手全是血,后面的人不知有多少胶鞋底被扎穿,有的连鞋子被泥浆拔掉,只好光脚走。

我们后期准备工作是充分的,但过了头。战士们都决心吃大苦,流大汗,但对自己体力承受的限度估计过高。尽量多背东西,一是怕不够用,二是怕落人后,结果是人人超负荷。为了行军时无声响,天光亮,大家又把刺刀、铁镐、铁锹、水壶等等用布包扎起来,这些东西沾上泥水,又加重了份量。

为了黑夜行军不掉队,我们想出了在每个人钢盔后点上一点或几点磷光粉,再在每一个人被包上拉一根细绳,由后面的人牵着……但这些办法后来证明不多管用。进入森林后,林中朽木到处发光,还有莹火虫一飘一飘的,这些与钢盔上磷光粉相混杂,加上战前训练太紧张,许多人眼睛不行了,不仅没跟上前面的人,相反被朽木与萤火虫引错了方向。途中有的人昏倒,有的抓不住藤条滚落下去,种种原因,使部队出现掉队现象,一个人脱节,后面的一大节的就不知前面队伍去向,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不能喊叫更不能鸣枪,于是,问题就来了!

行军的序列是,我带一连在前,接着是三连、营部、二连。

一连的穿插开始是成功的。路上,我听到老山几个高地上鸡鸣狗叫声,那里没有老百姓,是越军阵地,敌人一直没发现我们。到天要亮时,我看清了路,心里正高兴:走对了!后面报上来,二排六班没跟上!我一听,象被捅了一刀子。就是说,我只带上两个排多一点的部队,全营大部分都掉在后面了。

我一看表,快到我们炮火准备的时间了,我不可能再返回去找他们,只能拼命往前插。我对几个干部说,我们要么拿下1072高地完成任务,要么是死在那里……

由于全营大部没上来,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慌乱了,最后一段还是偏离了方向,走到与1072隔一条深沟的山梁上去了,再返回来不及,我决定往沟里去,再往上走。崖上尽是细竹,钻不过,我们便骑竹而下。

正这时,我方所有炮群向敌开火了。1072敌警戒阵地的敌人被惊醒,首先发现攀竹而下的我们,集中火力射击。

我们只好迎着敌人的枪声猛上!

天更亮了些,我看到,我们每个人的衣衫都在这一夜间被荆棘刺条撕得粉碎,有的人赤身露体。

1072一侧还有个76号高地也在向我们射击。我命令一连长带两个班同时进攻76号高地。

1072有敌一个营部和营预备队,兵力不多,但因它先发现我们,且有坚固工事和险峻山崖作依托,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使我们的攻击相当困难。

我带去的一连一、三排战士在这次进攻战斗中的表现,我个人认为可以与我军历史上许多次著名战斗相媲美!

我的通讯员陈江,不满十八岁,当年入伍的新兵,冲击路上三次负伤,最后牺牲在1072最高处;重机枪手沈绍康,架枪时就负伤,副射手牺牲,敌人三挺机枪、一挺高机一直对着他打,他就在密密的火网下射击,枪声一直没停过,到他携带的弹盒打完,他身上已经是数不清的弹眼;八班长被敌人的炮火抛起几米高,落下来还准备继续向敌人射击,子弹全打在他面前两三公尺处---他死了,但手指仍然抠住扳机不放!我们的党员干部全都冲锋在前,三排长牺牲,一排长重伤,无论干部战士,无论伤多重,没有一个畏缩不前,只要有一口气就往上冲!

最后我们把敌人压挤在几个工事时里。实事求是说,1072我们没有完全拿下来。但这生殊死的搏斗、激烈的枪声毕竟是在老山主峰背后发生的,它对我军的进攻无疑是有力的策应,对那里的守敌是致命的震撼,他们再不敢从这个方向夺路而逃窜,后面的敌人也不敢通过这里向主峰增援,所以说,我们一营的穿插任务由这两个到位的排完成了。

战后,昆明军区司令员张铚秀亲自来查看过地形,他说:“一营不愧是伟大的军队!”

后来我才了解,我们师、团许多领导都不同意对我们营穿插时间卡得过死,师里一位领导在查看地形时说:“谁说三个小时能穿插到,那就让他现在空手跑一趟试试,他跑到了,我给他请特等功!”

假若,我们的穿插时间提前两三小时,我们也许能全营到达目标,也许还能在敌人阵前歇息一会儿,喘过气来。那样,当我们向老山主峰开始炮击时,敌人在1072是那点兵力火力,用不到三分钟就能捶平!可惜呀可惜!

更令人遗憾的是:该负主要责任的领导不自责,还想把责任往下推。说穿了,他想文过饰非,找替罪羊。

我也不是说,今天还有抓出一个什么“祸首”来。领导限定穿插时间,也是为了不过早暴露全盘意图,有他的道理。他对情况判断错了,也是允许的,世界上到底没有常胜将军。我只是说,在事隔四年之后,请领导再调查一下一营的战斗表现,如实恢复它的英雄本色,洗刷去给一些干部强加的罪名……

作家,我即将转业离队了,很高兴看到您记下我的话,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写出来,我不抱希望。我也看到过我们的一些战争文学,都是写成功战斗,写一往无前,所向无敌的。当真你们作家永远都要这么写,都要以成败论英雄,都是胜者光荣败者耻?这样写离战场真实有多远,请您找我们一营几个连队的人谈谈吧……

 


对我们领导我惋惜,又同情
---周培武(干部干事,穿插作战时三连排长)


我们一营那次穿插大部分不到位,伤亡过半,不能不说,这是老山作战以来一次大的失利,但同时也展示了我军溃而不散,前仆后继的精神,是我军光荣战史上很壮烈的一章。

我们某些领导战前决策有错,但更大的错在战后。他们怒火万丈---这是可以理解的,火头上他们顾不得去调查一下,这支被敌炮火覆盖的部队后来怎么样,这是很令人遗憾的。

他们过于惊恐,过于匆忙想表现自己从严治军、赏罚分明的气派,宣布了包括带领一营执行这次穿插任务的向副团长及一大批营连干部撤职、降级处分,还说对向副团长要逮捕、要严惩!

确有其事。作者在采访回来的飞机上,遇到前昆明军区保卫部罗处长,当年他曾被派出执行逮捕向坤山的任务,因一些师团干部有异议,他又去了现地调查,得出了向坤山等对这次失利有“经验不足”的责任,但不构成犯罪这样一个结论,才把已经填好的逮捕证揣了回来。

没有跟上队的二、三连及一连一个排后来都干什么了?是的,他们开始被炮火打散了。在那个天翻地覆的狭谷里,你不跑那就只有等死。但我们营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跑出狭谷找个地方躲起来---而这是很容易的。因为你只要远离行军路线,在原始森林找个地方藏身,无论敌我,都很难把你找到。我们更没有一个人叛变投敌---为什么总要拉上一个汪斌呢(关于这个汪斌,下面再讲)?但从我们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被俘,被俘后在敌人淫威下说几句违心话的恐怕加起来也不算一个很小的数字吧!难道在讲到我们的党史时,非要把他们的名字列上一笔?

我们,绝大多数从敌人炮火下钻出来的人,哪怕是重伤员,只要他还爬得动,他们就只朝一个方向---枪声最激烈的地方爬。从东北两侧分头夹击老山主峰诸高地的我团二、三营每个连队的同志都可以证明:每个冲击队形里都突然加进了我们一营的同志,每个高地最后都躺下了我们一营的伤员,一营的烈士!

由于第一次遭敌炮火急袭时,干部伤亡较大,通讯器材几乎都不管用了,我们的同志大多是人自为战,组自为战,班自为战!

往哪里战?因为我们是从老山主峰东南角向它背后迂回穿插,当我方炮击开始时,我们正处于预定目标与老山主峰这间,在受到敌人炮火拦截,向预定目标前进已经不可能时,大家又听到老山主峰传来的激烈枪声,很自然地就往那里去了。

事前上级也规定,在夺下预定目标后,如敌情不严重,可相机以部份兵力向老山背后发起攻击。还说过,谁先夺下最高的三个高地之一,谁就是英雄。于是大家不仅朝向枪声最激烈处,也朝着耸立在云雾之上的最高处冲击。

我团英雄的八连在攻占老山一高地后,意外地发现,那里躺着我们三连的三个烈士,其中有排长钱留云。在他们前面的堑壕里,坑道里摆着敌人15具尸体。八连同志会公道地证明,他们鲜红的英雄连旗上,有我们三个同志的鲜血!

钱留云,一个很英俊的小伙子,战前他母亲送他未婚妻来部队结婚。他的未婚妻是天仙般的一个美人。全连都欢天喜他:“排长,我们热热闹闹给你们操办喜事!”他说:“没听一首诗里说,古来征战几人还?你们热闹一场,别人呢?说不定痛苦一辈子!”他死时,手里紧紧攥着未婚妻的照片。

还有个曾荣德,原是一连的排长,昆明人,因误假受处分,下到三连当班长。他是个大学生,总是揣个小本,有空就写,我问过他:“写啥?”“诗!”“你咋有闲心弄这?”他说:“当兵这行不好,得看上级脸色,学会写诗,一支笔走遍天下,自由自在。”他名为班长,其实是来接受“考验”的,连支枪也没有,他从烈士手里抓过一支,冲在最前头,一连打倒了好几个敌人,一直把残敌堵在一个屯兵洞里,大喊:“哝空松也”,想抓活的。敌人果真把枪扔出来几支,等他走近时,射孔里又打出一梭子来。等后续的同志消灭了敌人,救起他,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怪我自己……书生气……十足。”

光我们三连,我们一营的英雄也够写一本厚书。

陈洪远,你听说了吧?他是一连四班的,跟在六班后面,掉队了。遇到炮击时和同志们失散了。他想跑到高山去暸望,看部队往哪方去了,结果摸到敌人一个阵地后面。他钻过铁丝网,钻进敌坑道,只身向敌人阵地突然袭击,先后毙敌十六名,捣毁敌一个连指挥所、一部电台,最后他自己头部负伤,一只眼球被打掉。三天后,他才回到自己的部队。更有趣的是,他并没有立即向上级报功,在医院和伤员、护士闲聊才说出这么一段惊险历程。有人说他“吹牛”,他不服,气哭了。一个护士相信了,代他写了个报告,这才引起了上级重视。先派人到医院找他谈,又派了一个调查组顺他绘制的路线去察看,结果一一被证实。他在那个坑道内击毙的敌尸,捣毁的电台,砸烂的木箱,打死的大黄狗,以及被他抄翻了的敌连长宿舍都原封不动摆在那儿,只因为那里一直被成团的苍蝇拥塞住了,暂时还没有人敢进去。

陈洪远后来被中央军委授予孤胆英雄称号。

陈洪远现在在云南大学中文系读书,作者在春城期间,听说他正忙于考试,故未便打搅。

二连还有两个新兵,轮流背着负伤的连长在森林里迷了方向,进了一个越南人的村庄。老山两面的瑶族都一个装束,他们还以为到了家,叫一个老头去找干部,老头半懂不懂地点头走了,他们才看到内屋墙上有张胡志明像,连忙撤离。六天后,他们才回到真正的国内。连长已在他们背上牺牲,遗体已腐烂,但他们始终没有丢下连长。有记者后来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们答:“连长好!”“好在哪?”一个新兵说:“我母亲想我,日夜哭。连长知道了给我母亲去了一封信,说,‘妈妈,请放心,我会象对待弟弟一样对待你儿子’……”另一个新兵说:“我有些怕打仗,连长说‘别怕,你跟着我,要死我死前头。……”

二连连长叫王仕田,这两个新兵对他的记忆值得我们每个干部深思。

那次我是三连三排长,遭炮击后我排有25人参加了对老山主峰之一---56号高地的进攻,在那里倒下了八个同志,我自己四次负伤。

一营的主要伤亡不是遭敌炮击,而是在向主峰猛烈冲击的路段上!

当年给一营作出不公正结论的领导今天都退下去了。事过四年,我想他们对我说的这些早已很清楚了。我听说,有的领导很内疚,很伤心。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他们更应当感到光荣,感到自豪!因为,这个部队毕竟是他们长期培养教育出来的!

话说回来,假若他们当年冷静一些,明智一些,求实的精神多一些,请一位笔杆子把一营失利和它后来的表现、英雄事迹都写出来,如实上报,对失利的原因勇于承担责任而不是向下推卸,那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呢?我想,很有可能上级再一次授予我们一营“英雄营”的荣誉。最恰当的称号是:“打不散的硬骨头英雄营!”这不上弄虚作假,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对一营很公正很如实的评价。她当之无愧!

真这样,我们一营那次战斗中出现的众多英雄今天何至于默默无闻?我们今天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几百个幸存者何至于不敢说自己是穿插一营下来的兵?我们这支历史上战功累累、曾是刘邓大军主力之一的英雄部队,何至不如其他参战过的部队显赫辉煌?我们的领导何至于一个个被冷落?

我不是埋怨领导,更多的是对他们的处境深感惋惜,深表同情。公正地说,在近十年的自卫反击战中,他们是立下了很大功劳的呵!

 


我活了下来,真是侥幸
---高少林(现团部协理员,原担任穿插的二连指导员,残废军人)


我们二连1982年评为军区精神文明先进连,各方面突出,三十多年无事故。

我本来是连长,战前改任指导员。

穿插失利,原因很多。战前训练掌握不当,把部队搞得太苦是一个问题,伙食标准低,营养跟不上问题更大。好比熬一锅水,火太大又加不上水,只有把锅子烧炸。

当地集中很多部队,附近老百姓不多,只能到远处去买菜,买回来一半坏了,本来不高的伙食标准只能有一半吃到战士肚子里。

每个人两套衣服,很快磨烂了,要求补发,哪怕是收旧物资哩!鞋子更费,一星期就穿底。上级说,是需要解决,往上反映吧。上面的回答是:“一套军装,一双胶鞋穿多长时间是经过专家们研究实验过的,不可能坏得这么快,你们等着吧,我们将派人来调查。”

不知是哪个单位果然派了个人来,五十多岁,爬不上我们的山头阵地,几个战士把他“架”上来了,结论是:“情况属实,你们等文件吧!”

有人提:罐头、压缩干粮在极度疲劳又找不到水喝时吞不下去,最好有1979年那种干粮袋,有水果糖、牛肉松、咸菜……还有净水药片……回答是:“那是给坐飞机的人准备的……使人听了更恼火。

战士每月津贴8元钱,战前抽烟都厉害,司务长不愿借钱,怕人死了没法还,好多战士卖手表。

衣服没时间洗,长期汗水不干,的确良布成了个硬壳壳,又臭又易碎裂,抓痒能抓住虱子,补衣服只能补“关键”部位,没有布,只好扯帽子里的衬布。

老鼠很多,晚上在睡死了的人身上游行,白天钻被子,咬干粮袋,咬得一塌糊涂。

有战士说:“指导员,其它都好克服,没烟抽受不了。”还有人说:“让我在死前把烟抽够吧!”我叫事务长把我们连结余的几千元拿出来,给抽烟的发几包烟。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作到的是尽力“丰富”一下战士们的文化生活,组织歌咏比赛,学跳集体舞,开晚会,组织诗歌朗诵。我们把书籍画报录音机都带到了临战训练地。许多牺牲的同志在录音带上留下了诗,没有人听了不感动,家属更是如此。

但我们不能说战前的工作多好,有许多教训值得我们吸取!

“左”的影响很深!

人的因素,精神力量决定一切,战胜一切。在当时根深蒂固,我看今天也远远没有肃清。

战前几天,我们还搞过一次长途拉练,天热,走起来渴得要命,不到一两小时把一壶水喝光。为了接受实战要求,一天一夜不停地走,干部战士都不吃不喝。有的人受不了啦,趴在稻田里就喝,一公尺外就是粪水。有一些人累躺下了,一个干部抓起他们就踢,还鸣枪威胁,这个干部责任心很强,后来打仗也很勇敢,但战士们就是不为他说话。还有个干部,本质也不错,就是爱对战士发火吼叫,一次行军他接过一个新战士扛的一箱弹药,扛过去就再没人接,他身体不行,终于也累趴下了。一个班长讽刺他:“你现在也道了吧,觉悟不等于力气呵!”

笑话多了!

一位首长来,要听听我的决心,我表什么态他都摇头:“不行,不行,不够劲!”教导员见我抓瞎了,给我递了个条子,三个字:“喊口号!”我恍然,站起来高呼:“首长,拿不下阵地你就到突击排找我的尸体!”他满意了:“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们嘴上喊实事求是,实际上不懂也不去作,给下面带来很坏的影响和压力。开进时,明知自己体力不行,还生怕比人家少带了东西,拼命争抢着加码,结果沿途都扔满了器材:爆破筒、手榴弹、圆锹、十字镐、防毒面具,还有饭包水壶……

路太难走。本来高涨的士气被汗水浇灭了,被困倦压垮了,一停步就有人倒下,倒下就鼾声如雷。

拉肚子的很多。吃罐头,喝生水,拉起来就象开了水闸门。你不能叫他不拉,又不能走远。怕有地雷,只能拉在路边。

干部心里急,很想抽烟,但不能抽,只好嚼辣椒。

我们二连在最后,前面没跟上,把我们堵在一个苍天大林子里,憋了好一阵,我一看,快到总攻时间,只好按方位往我们预定的位置去。

我那时身体很好,每天冷水浴,但那晚上也感到很吃力,不咬牙就得往下倒。新战士杨中武十七岁,还未长成人,一米六不到,父早死,靠要饭长大,入伍后表现很好。他倒下了,我拉起他,他一把抓住我:“指导员,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只好半拉半抱着他走。他边走边哭,还打自己,战士们后来说,那晚上是淌着汗水,流着泪水,踩着泥水,拉着稀水走的。

我们没走到地方我方炮击就开始了,一片惊雷在我们头上排山倒海般飞过,敌人阵地上转眼就是一片火海,天都红了,大家都兴奋起来,正吃干粮,敌人的炮火来了。

后来从缴获敌人一份作战图证明,我们的穿插路线正在敌人预料中,也许是敌人观察到我们的行军路线,人家的炮打得很准,很密,一来就造成我们很大伤亡。因为正走到一条狭谷里,没法躲。原来我们什么情况都想象过,就是没想过在这样的地形突然遭敌炮击怎么办。战士们一下子傻了,很自然地往一堆挤,以为靠得越近越好。本来大家都学过如何识别远炮近炮,如何防炮,这时候却反应不过来了。

干部没有慌,很快制止了一堆挤的现象。并指示了前进方向,带领大家拼命往前赶。

敌炮追着我们打,沿途又有人倒下了,为了尽快赶到目标,完成任务。我们顾不了伤员了,只有等后面的军工来救护。伤员们大哭大叫大骂,给部队心理压力很大,有个别人抱住大树喊妈呀,妈呀,神经错乱了。

我们大部份人还是冲出了炮火封锁区,但找不到前面的一、三连的去向。我看到前面一个山头上有敌人,看得非常清楚,动员连长攻击。连长不同意。他说:“上级没叫我们打这里,也搞不清这是哪,上头多少人。”我和他争:“现在还顾得了这些?只要有敌人的地方就是目标。”他说:“打好了上级或许不追究,打坏了,脱不了责任。”我说:“我负责!”他说:“等一等”,再不吭气。

我们就等在那,还是时刻遭炮击,时刻有伤亡。战士们这一时聪明多了,都就地挖了防炮洞。

可惜,一次可贵的战机,一次使我们连可能脱离危险区域的唯一路就这么着等掉了!

我卧在地面,一发炮弹打来,听到“噗”地一声,如泼水。接着浑身一震,我知道糟了,想回头看看,但头转不过来,我想挪动双腿,也动不了,我意识到双腿没有了。很快,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好象一支手伸进我的胸腔内在抓挠,我将十指插进地里,让自己不喊叫,指甲都抠没了。

我身上的装具全掀烂了,背包、水壶、还有一部照相机---我带了十几个胶卷,原想凯旋后开个战地影展的。

一个战士扶起我,给我包扎。我才看清,我的腿还在,只是成了烂肉。与我同时负伤的还有步谈机员、通讯员、文书。新战士杨中武满脸血,对我哭喊:“指导员,指导员。”他不哭自己,哭我。

我又听到连长微弱的声音:给我包扎一下……

伤太多,战士们也不知给我包扎哪儿好。我准备了药片杜冷丁,吃了,我叫战士把连长抬下去,自己包扎了一条腿。

炮弹还在周围炸。这时大家只有拼杀的愿望,生死已置之于度外了。都在喊:“指导员,咋打?你说一句话!”我想调整一下部署,又一炮打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我已在四班副背上,我问:“你干什么?”他说:“我背你下去。”“这是哪?”他说:“不知道。”

我一会清醒一会昏迷。到了营救护所,我才知道,我们营大部份都没有到位,全营伤亡很大。我忍不住大声哭喊:“完了,完了!”教导员说:“你现在什么也别管,快下去吧!”

接着,我开始呕吐,这是休克前的征兆。

从营救护所再往下抬的途中,我被颠醒了,看到我连副指导员汪斌,我很吃惊:“你怎么到了这儿?”

他说他来找军工连上去抬伤员,还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我叫他好好组织部队,他满口答应,还给团里写了个条,大意是连队伤亡很大,连长指导员都负重伤,他们表现很好等等。

就是这个汪斌,后来被敌人俘去,并且在广播上发表讲话,说了一些迎合敌人政治需要的话,成为我们连营团师军的奇耻大辱。不管我们在这次攻克老山的战斗中有多大战果,多大牺牲都不能消除它的极恶劣影响,至今也抬不起头,翻不了身!

我认为,战争中被俘是难免的,我们不是先后也抓了越南成百上千的军人么?各级都有,提供什么情报的都有,不必把这事看得多重。

汪斌战前几个月从别的部队调来,他知识面广,能说会道,但做的不如说的好,我对他的印象总的说不坏。我至今认为,他是中途遭遇敌人被俘,不会是有意投敌。

那次我见了汪斌,继续往下走不了多远,敌炮又来了,八个抬担架的人都跑了,我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炮弹炸,看着我们的人在炮火中飞。那是敌人炮火重点封锁的一条狭谷,是死亡狭谷。

我只有等死。这时反倒忘了伤痛,脑子格外冷静清醒。我想起,1979年我们攻进老街后,住在一座大楼里,敌人一个特工抱了炸药包来炸楼,刚要拉火,被我们一个游动哨兵发现,一枪击中对方要害,不然那次我们就完了。

1979年我也在三连,是进攻老街的突击班长,我们冲进敌营房时,收音机还在响,被炮火摇动着的电灯也还亮着。过后我们班在老街城里守护三天。老街相当漂亮,我们的任务就是防止敌人自己烧城,有些屋里还有人,但我们不曾无故惊扰一家老百姓。

一棵大树干被劈断,直直地朝我倒下,我闭上眼睛,但它只是砸在我的伤腿上。我第三次负伤,腿断了,象切豆腐,我当即昏死过去了。

事后我得知,是护送我的号兵潘贵德把我拖出来,他拖起我到另一棵树下包扎,没有救急包,他向本营一个背了很多救急包的事务员借,对方不干,说这是有数的,只能给本连的伤员用,还一再强调他得遵守纪律!

这说明,我们以往对战士纪律性教育是有片面性的。我的号兵哭了,他也哭了,但就是不给。

我终于被抬到团卫生所,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团卫生所长后来对我说,抬来时你的血压脉搏都没有了。

我还是活了下来,真是侥幸。
作者: 桑浦山    时间: 2014-8-12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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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太小,看着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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