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之魂》——S0师老山作战纵横 丁光洪 著 1993年出版
(14军40师118团1营老山首战穿插纪实)
目 录
序章
第一部 老山大血战
第二部 怒吼吧,战争之神
第一章 火炮,来无影去无踪
第二章 “炮兵万岁”
第三章 炮场天骄
第三部 奋战松毛岭
第一章 震惊中外的速决战
第二章 神兵从天降
第三章 出三个英雄的英雄连
第四章 英雄连队的英雄
第四部 “七 . 一二”大反击
第一章 世上哪有这般苦
第二章 决战时刻
第三章 烧红的夜空
第四章 4:50 警戒阵地告急
第五章 4:50李海欣率兵与30倍的敌
人大血战
第六章 4:50七连高地大角逐
第七章 6:30一连奉命反冲击
第八章 6:45五连凯歌高奏
第九章 人民不会忘记
尾声
后记
第一部 老山大血战
《解放军报》记者报道:
四月二十八日,我英雄的云南边防部队,代表祖国的人民的意志,对长期蚕食我领土、骚扰我边境、残杀我边民的越南侵略者,给予了正义的还击,保卫了祖国的领土。
五时五十六分,大地发出了剧烈的颤抖,我边防部队各种口径的火炮为正义而怒吼了,吞没了老山地区全部的越军阵地。越南设置的一片片雷区出现了条条通道,入侵者苦心经营的;事、火力点,倾刻之间土崩瓦解,我英雄的炮兵,为消灭入侵之敌,立了头功。
在我强大的炮火掩护下,我穿插分队多路前进,神速到位,老山之敌已成瓮中之鳖。
六时三十分,老山沸腾了。为祖国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同志们,冲啊!我各路攻击分队一跃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朴向敌阵。一群群迫击炮弹在敌阵中开花。喷火器吐出条条火龙。各连突击组勇猛冲击,其势锐不可挡……。
八时二十四分,第二份捷报传来,五连的突击排攻上了越军的重要阵地。这个连队曾以“攻为猛虎,守为泰山”而著称于淮海战场。今天,五连的新一代又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打出了威风。八连也不示弱。这个抗日战场上的白刃格斗英雄连,此刻已取得摧毁敌火力点二十七个,毙敌三十四名战绩……”
第一章 决 心
麻栗坡以特殊的地理环境,险峻的峰峦叠嶂,自古以来就被视为边防要塞。历代都很重视这个地方的边防,被视为南疆的一道大门。
——摘自《麻栗坡军事志》
南疆一大门
老山为麻栗坡县境内第一高峰,属横断山脉。海拔ffice:smarttags" />
自从1979年越军占领这片地域后,老山的战略地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它不仅牢牢地控制了交通要道,而且掌握着这—带战场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登上老山主峰,无需借助望远镜,便可将八里河东山、船头、那拉口子、清水河一带尽收眼底。每当中午云开雾散时,站在这里就能清楚地看到中国境内的许多寨子、哨位,还能看见麻(栗坡)、猛(硐)
老山既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敌我双方都高度重视。
驻守老山之敌为越军二军区第三一三师一二二团步兵第一营,二营配备在662.6高地。这两个营配备有强大的火力,拥有105重炮群,八二、六O追击炮,高射机枪,狙击步枪,周围还布满地雷。历史上有这样的记载:
早在1883年,云贵总督岑宫保率兵100营出师越南与法国军队作战,其部军门蔡印标为左路统领,带兵30营从麻栗坡经过,1885年与法议和;1886年撤师回云南。法国侵略军进猛硐地区,猛硐苗族首领项崇周率领当地苗、壮、瑶、汉等民族200多人,用大刀、长矛、火枪等旧式武器御敌,经过3年的浴血奋战,终于把法军赶走。抗法战争结束后,麻栗坡边防引起清政府重视,正式设立都司衙门,派兵驻守,保卫边防……
1965年1月,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与越南国防部副部长到麻栗坡视察地形。3月,美国发动对越南的侵略战争,中国政府派出部队、民工从麻栗坡出国支援越南人民作战,并在麻栗坡县菜园子设置医院、兵站等机构为援越部队服务。
1968年3月,中国派往越南支援的部队陆续经船头等地回国。两年多时间,中国共派往越南的防空(高炮)、工程、铁道、后勤等支援部队共37万余人经船头等地入境……
可见,麻栗坡从古至今,在军事地理位置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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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团作战会议在紧急召开fficeffice\" />
师党委会已经开过多次了。上边原定八团攻打松毛岭,九团攻打老山。知兵又善于用兵的刘昌友师长大胆地把计划作了变更。
他提议,八团攻打老山,九团攻打松毛岭,也就是662.6高地。理由是八团自成立后,先后转战11个省,参加了举世闻名的“百团大战”和上党、同蒲、吕梁、晋南、强渡黄河等战役;担负了在潼洛间往返作战和开辟豫、陕、鄂根据地的艰巨任务;参加了乎汉、洛阳、宛东、宛西、豫东等作战;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作战、广东追击战和奥桂边围歼战、云南剿匪,尤其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这支部队充分显示了打硬仗,打攻尖仗的特色。老山山峰险峻,易守不易攻,把这个铁拳头砸出去,定能以较小的代价换取较大的胜利。
九团与八团的经历大同小异。在抗日战争中,转战同蒲、正太、白晋线。在“百团大战”中担负破击、伏击、攻坚、打援任参加上党战役后出击同蒲,全歼南关守敌。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同蒲、临浮、吕梁、汾孝、晋南等战役。同蒲战役中,部队纪律良好,中央特发电令嘉奖。在临浮战役中,和兄弟部队一起歼灭国民党主力“天下第一旅”,引起蒋军震惊,受到了党中央的表扬。在淮海战役中,这支部队胜利地完成了南坪集阻击作战任务。在向“两广”进军追歼残敌及进军云南中,战功卓著。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充分体现了这支部队能攻善守的特色。
鉴于上述原因,政委陈培忠,参谋长王继堂支持了刘师长的意见。
师党委召开了八次作战会议,终于确定了八团在老山的作战方案。这天,王继堂宣读了作战预案:
师决心:以两个步兵团另一个步兵营为第一梯队,一个步兵团为第二梯队。以一个步兵团欠两个步兵营为师前运、后送部队,对老山和662.6高地同时攻击。分别沿81号高地、1072高地、老山方向实施主攻。沿45号、48号高地方向实施助攻和沿101号、114号、116号高地方向实施主攻。沿128号、119号高地方向实施助攻。采用荫蔽接敌、秘密穿插、边打边插、先围后歼、翼侧突破、向心攻击、边打边剿的战术手段,首先攻占老山、敌营部、662.6高地,尔后分割,围歼残敌,改造工事,组织防御。
各部队任务是:步兵第八团配属步兵二十团第二营、步兵第一连、100追击炮连、二师侦察分队、军炮团、二十二团100迫炮连、师工兵连(欠第三排)、防化连喷火排(欠第三班)防化侦察第一、二班,在1080高地,小平寨、马嘿以北地区占领进攻出发阵地,以两个步兵营在80号至100号高地之间越境,首先以一部兵力攻占1072高地,形成对外正面。主力分别沿76号、77号高地、向老山方向和沿1214高地、56号高地向山方向实施主要攻击。在助攻营配合下全歼老山守敌。以一个加强步兵营在18号至20号高地之间越境,首先以一部兵力攻占153高地、1071高地,形成对外正面。营主力沿45号、46号、50号高地方向攻击,配合团主力歼灭老山之敌。以—个步兵营担任团二梯队,以二.师侦察分队占领17号高地,保障右翼安全。团指挥所在82号高地……
开罢师作战会,八团九团紧接着各自召开了团作战会。八团预订的战斗方案是:
1、步兵第一营配属团100追击炮连,师工兵连第一排第一班、团无后座力炮连第一、二排,防化、侦察第一班第二组,利用夜暗,隐蔽在马嘿东南侧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在80号高地和59号高地之间越境。沿79号高地、1214高地、78号高地秘密向76号高地、1072高地形成对968高地方向正面阻敌增援。营主力继续沿49号高地、48号高地向50号高地和老山方向发展进攻,配合团主力全歼老山地区之敌。攻占老山后,迅速在48号高地、76号高地、1072高地、4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抗敌反扑,固守阵地。
2、步兵第三营配属步兵第122团100追击炮连,团无后座力炮连第三排、师工兵连第二、三班,喷火排第四班,防化侦察第二班第一组,在马嘿北侧展开。在57号高地、58号高地东侧占领、冲击出发位置。营主力沿56号高地、54号高地向老山主峰实施主要攻击。一部兵力沿57号高地向50号高地、老山攻击,歼灭54号高地、老山和50号高地之敌。尔后在1214高地、57号高地、54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
3、步兵第二营配属步兵第120团第一连,100迫击炮连,无炮连两个排,师工兵连四、五班,师喷火排第五班,师防化侦察第二班第二组,在1080高地、小响水地域占领进攻出发阵地。首先以1个步兵连的兵力沿19号高地向1153高地、1071高地秘密穿插。占领1153高地和1071高地形成对外正面,阻敌增援,以1个连兵力在45号高地占领冲击出发位置,沿46号高地向50号高地实施攻击。营主力在20号高地占领冲击出发位置,沿21号高地、52号高地向老山主峰实施主要攻击。歼灭老山地区之敌后,在1153高地、1071高地、50号高地、老山、18号高地地域组织防御……
师、团作战预案制订后,刘师长、陈政委驱车向上级首长E汇报。
E首长边听边插话:“你们师里决定一营从马黑向1072高地穿插,我决定,把这个位置提高ffice:smarttags\" />
提高
“首长……”刘昌友想提出自己的看法,被E摇手止住了。
“我打了那么多仗,没有哪家军队顺箐底走。正因为这段山路难走,我才选择它。《红灯记》里有一句话,明知道路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再说,我的想法在兵书上是有把握的,老陈,你说怎么样?”
陈培忠当然赞成刘昌友的意见。照兵书上说的去做,这一仗是无法打的。单说大炮放置这一点,兵书上说的要构置在较平缓的大块土地上,但在老山去哪找?他干脆就闭口不言。
“培忠,你怎么不说话呢?不说话可不是个办法哟!”E笑了笑,“我们不能做对历史不负责任的事了。”
谁对历史不负责任?陈培忠嘴上没说,心里在反问:作为军事第—把手,你对穿插部队负责,那么我们作下级的就不负责了么?E首长的话惹恼了S0师两位头头。
“说话呀作催促着。
“首长说了,我们还有什么说的。”陈培忠眼皮也不抬地说。
汇报会不欢而散。
刘昌友总觉得心中不快,师党委会的决定是在对老山的地形地物大量的侦察,又对敌我态势作研究后确定的。你当首长凭老经验或书本定方案,行吗?保姆似的做法只会捆住下级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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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穿插在密林中fficeffice\" />
战斗打响前,这原始森林是个神秘的漩涡
这一天一夜的行军和潜伏也实在艰苦。白天烈日晒,大雨浇,夜晚蚊子叮,小虫咬,饥渴难耐。全营都秩序井然,不吭声不乱动。山头上的敌人用高倍望远镜对着这一带瞄来瞄去,不时,几发冷炮调过来,也没有发现这里潜伏着一支部队。到这时,老山主峰的守军还向他们的上司——团长阮可仁报告:“中国军队无异常活动。”
中国军队的活动,的确神不知鬼不晓。28000人悄悄进入老山脚下,并无任何蛛丝马迹。边境一线,照常放电影,船头大桥、寨子的电灯通宵亮着。寨子里炊烟依旧。这一切,都是高明的指挥官为了迷惑敌人而设立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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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嘿待机地潜伏了一天的八团一营,开始穿插。
这里离老山主峰的直线距离只有3公里,如果是平地,一个壮实的小伙子20分钟就可以冲到那里。而这是山峦起伏,悬岩陡峭的大山,又处于战争状态中,前面布满了地雷、堑壕、高低铁丝网,还有大炮、机枪、火箭筒瞄着这边……
只能更加隐蔽地穿插。
出征前,士兵们按营里要求,将水壶、子弹袋、手榴弹、冲锋枪等会撞击出声音的物件,用纱布或绳子捆缠起来。几个感冒咳嗽的土兵,也给他们加大了服药剂量。
营长刘年光还有什么不放心,很严肃认真地对各连连长说:
“途中一定要谨慎,速度当然要快,但不能弄出响声,不能暴露目标。要记住各自的攻击目标,打起来后不能乱套。”
“你就放心吧!战士们会谨慎的!”一连长说。
“地图、沙盘都装在我们心中了,不会乱套的。”三连长说。
刘年光微笑着,随后,发出命令:秘密穿插开始!
顿景田副营长带着两个侦察兵和两个工兵,走在前面探路。
大队人马便排成单行,依次出发了。
这是一队雄狮,它将扑向老山之敌;这是一把钢刀,它将插向敌人的心脏。营首长是信任自己的年轻军官和士兵的,莫说一座树林,就是铜墙铁壁,他们也能劈开一条通途。
这种信任使士兵们自豪!
但一钻进森林,情况就大不一样。树叶这么稠密,上下左右前后全是黑洞洞的,星月、大山全都不见了,只有钢盔上涂的荧光粉还在闪着绿光,随着队伍的移动,像一串莹火虫在飞舞。
战前营里召开民主会时,教导员陆豪他们想出的点子真管用。每个战士钢盔后面涂上两个黄豆大的磷点,就可以一个追随一个,保持队伍不散了。但遇上浓雾和低垂下来的树叶遮挡,磷光就会变得微弱或消失,于是,前一个兵的腰带上,又系着半米长的绳子,让后一个兵拉着,有的人手中还拄根拐棍,像走在街上的一串瞎子。就这样,也还有人掉队,还有人摔伤手脚,碰坏武器。因为在树林里不可能直线走,要左拐右转,要上上下下,要……有人掉队,队伍就被斩断了,而穿插的时间是非常紧迫的,这片峡谷中的树林在沙盘和地图上看起来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绿点,放宽了算,也不过有十多公里,实际走起来却是步步受阻,而穿插时间是不等人的,何况上级给他们的穿插时间只有三小时。谁敢怠慢!
这支500多人的队伍,在黑莽莽的森林里穿行,似乎是在地底层摸索。
峡谷这么深,从山顶到沟底有多长?搞不清楚。峡谷上下是原始老林,大树、藤条、刺竹,挤得那么紧,长得那么密,浓厚的大雾到了这里也被过滤,稀释成了一丝丝轻纱,视野是这么狭窄。行走这么艰难。一小时才摸进了
一条长蛇似的队伍在蠕动,没有人敢咳嗽,没有人敢说话。“刷刷”,草在腿间发响;“啪”,甩动的藤条和荆棘打得人的手脸发痛;间或“嗖”的一声响,惊起了一条蛇;“嗡嗡……”,一大群蚊子扑过来了;“咕咕”被惊动了的鸟儿,从巢里往外扑腾,在寂静的夜空中叫得格外凄厉……除此之外,一片死寂。连粗重的喘息声,手表的嚓嚓声都清晰可闻。
如果这时候有一支敌人的伏兵在附近埋伏,从这夜暗的森林的特异响声里,也能分析出有支部队在行动。每个指挥员都紧张地注意部队周围有没有反应?敌人是没有发觉我们这支穿插部队,还是装佯?
“扑通”,又有人摔倒。三连的指导员陈勇摔得好狼狈,从山坡上往沟底滚去。这个一周前还是团政治处干事,白净,娇嫩的“奶油小生”,还从来没有摸黑走过这样的险路。
有人滚下去,部队也不能停留。副团长向坤山在后面催促快走。连长郑周勤带着连队继续前进,让通信员停下来救援指导员。陈勇滚下十多公尺,幸好被几株小树拦住,他挣扎起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他顾不得查看一下身上可有伤口?只想着不能掉队。赶着赶着,陈勇突然发现,手腕上的西铁城表不见了,口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也摔裂了。出师未捷先损物,这也许是个不好的征兆,他心里一阵发怵。
一营下了一个大箐沟,又开始上坡。部队走得太慢,要是有个向导该多好。向导原先是有的,那是当地一个山民,团里通过地方组织,请他来给一营穿插带路。可是,临出发他不干了。是有意为难部队,还是怕死?刘师长、陈政委都很气愤,也为部队担心。
部队只好自己来摸,自己来闯。
突然,强烈的闪光撕裂了夜幕,一声隆隆的吼声由远而近,似晴天惊雷,似山崩地裂,脚下的大地、头上的树枝叶都在抖抖索索地颤动。这是敌人打冷炮。黑暗中又被罩在森林里,看不清炮是从什么方向打来,落在什么地方。
向坤山想问问有什么情况,可是,按实战规定,打响以前,以防暴露部队的行动,一切无线电联络都要中断,迫不得以要开机,也只能用密语通话。
向坤山略微镇静了一下:“从前往后传,不要慌,不要弄出响声”
2点30分,884报话机里传来信号:“腰拐(17)!腰拐!”
“我是腰拐!”
“送客!”
“是。送客!”
这是上级命令一营开始穿插的信号。他们哪里知道向坤山带着一营已经提前两小时行动了。
刘年光马上接上:“客人现在老八家休息,马上就出门。”
对方听得出来,这密语的意思是,一营现在正在80号高地待命;马上开始行动。
向坤山很高兴,违反上级规定,提前行动,没有让敌人察觉,多得了两小时,就多有了几分胜利的把握。
他掏出地图,看看提前了这宝贵的两小时,到底走了多少路?
500百米。
天哪!这么慢,离部队发起攻击时间只有3个钟头又20分,如果到时一营不能穿插到位,怎么去完成收复老山的作战任务?
向坤山加快步伐往前走。边走边小声催促:
“加快速度!不要弄出声响。”
这是三连的队伍,每个人身上的武器弹药,重量都在八九十斤,—个个弯着腰,像炒豆虫似的,一耸一耸往上爬,身上热汗淋淋,全身没有一丝儿干的。他用肩头顶了几个士兵的屁股,又转过身来拉了一把快往下滑的一个新兵。三连一年多来都在团生产基地搞生产,从不把苦放在眼里,可今天,真有点吃不消。向坤山心疼他们。
队伍停住了。向坤山让小声往前传:
“有什么情况?”
小声传回来,一连和三连衔接部拉开了。
向坤山赶上去。一个新兵小声哭泣着说:“绳子没拉紧,才一拐弯,我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批评也没用,向坤山拿出地图对了半天,这鬼地图也不准。有的箐沟、雨裂、山包图上没标出来,有的高地实际不在地图上标的位置上。实际距离和地图上有差别。
向坤山根据踩倒的草和掉下的叶片,很快把后边的部队带上去,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不知什么时候,部队停止了前进。
“嘣喔,嘣喔……”传来猫头鹰一短一长的叫声。这是预先约定的信号:发现了敌情。
“不要乱!不要打手电!”干部们抖擞精神招呼部队。
过了半小时,部队又前进了。先头部队遇到什么呢?地雷?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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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由低往高处森林中跋涉。一营又向坡上推进了400多米。向坤山掏出地图,看看还有多远?糟糕!指北针不转了。大概这里有铁矿吧?指北针遇到磁场失效了。fficeffice\" />
失去了第二向导。在这种情况下,好比瞎子摸路。
向坤山有些茫然,在没有指北针的情况下,凭经验,他可以利用天上的北斗星来判断东南西北,如果阴天,他就观看树干,向阳的一面是干燥光滑的,向东;背阳的一面潮湿,有青苔,向西。然而,在这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里,常年不进阳光,怎么辨别方向?顿副营长和侦察兵会不会带错路?就是带对了路部队发起攻击后,各连怎样利用地图和指北针辨方向,万一攻错了山头
他心里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向坤山啊,你得稳住情绪,你不能让士兵们看出你的烦躁,不能让他们带着急燥情绪上战场。
神秘的老林,神秘的向导,神秘的指北针,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黑暗张着无边无际的大口,象妖魔似的,要把这支部队塞进嘴里,嚼烂咬碎,不,是想囫囵吞掉;密密麻麻的毛竹、栗树、飞芨草,用劲把人往后推,你不得不走三步退两步;手臂粗的藤条,攀在大树杆上往下垂落,扎在地下,又从地下升起绕到大树上,像一条条巨蟒,织成大网,层层阻挡这支队伍;讨厌的雾霭,象大海中的巨浪,像大河中的洪流,把这支队伍包抄、分割,让人看不出去,使你迷路;脚下的枯枝败叶软乎乎的,象红军长征中的那片草地,常会把人陷下去……
大自然真像一只巡视在太空的饿老鹰,随时都想把活动在地面的小鸡来捕捉。
一种恐怖感袭上向坤山和营首长的心头。他们明白倒霉的事要发生了。如果陷在这森林里,就等于是网中鸟,瓮中鳖,十有九死。他摸着一棵大树想停下来静静心,手上却被荆棘扎得鲜血直淌……
“战士上战场,什么都不想。”能不想吗?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英雄营”的战士也不例外。此时,各人的心也绷得紧紧的。全营上下都为这次打穿插而自豪。但大家都明白,摆在面前的也许是一场很难想象的恶仗。
副营长顿景田一看夜光表,糟糕,离炮火准备(炮击)只差15分钟了。
顿景田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长这么大,他的心,此刻是头一回跳得这么激烈。如果一营不能及时穿插到位,他这个当副营长的怎么向上级交待?他焦急地催促部队往前赶。
“快点!快点!”他的声音严厉,急促,容不得有半点怠慢。
可是,藤条,刺棵,丛林仍像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阻碍着部队行进。顿景田走在队伍的前头,恨不得变成一辆与天相齐的铲土机,把森林大山全部铲开,让部队通过。但,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他只能挥动长刀用力砍。他那双灵巧有力的手扒开了密密匝匝的树丛、毛竹,抓住缠绞不清的藤条,把沉重的身躯往上跃,六七十度的陡坡,一会儿就爬了大半。然而他手上鲜血淋漓,荆棘遍布。士兵们也像他那样,抓藤条,钻荆棘,
把背负沉重弹药、武器的身躯不断往上提。
“噗通”一声,又有人昏倒了。那锋利的竹签扎进肉里,鲜血喷了出来,黑暗中看不见淌了多少血,只觉得腥臭。这个小兵只有ffice:smarttags\" />
又一声“扑通”,机枪连有一个兵倒下去。班长去扶他,怎么啦,抱都抱不起来。指导员赶过来,用手在鼻孔前试试。啊!没气了。赶快做人工呼吸,没用。这个年轻的士兵,度过了他18岁的生日就离开了人间。
可是,并不能因为这样而放慢速度,或让士兵喘口气。
“快!别逗留!”走在三连后面的营长刘年光暴跳如雷。他觉得似乎比唐僧上西天去取经的路还远,有几个十万八千里?
队伍中一片喘息声。间或,有人在发牢骚:
“娘的,累跨了!这是什么路?”
“搞穿插真苦!”
“晓得时间不够用,为什么不早点出发?”
要是平时,刘年光会大吼:“早点出发?又不是上山打柴,想走就走,军首长只给3小时,我们还冒险提前了两小时呢。上级自有他们的打算,一盘棋哪。”可现在,不允许作更多的解释,你想不通也得走,这是在战场上。
刘年光通知各连连长关照一下部队,看有无掉队的,有无虚脱的。
三连长郑周勤转身插到队伍中间,以便照顾两头。忽然,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蹲下去一摸,是军用水壶,里面的水还满着。他警觉起来。
“这水壶是谁扔的了?”他压低声音问。
黑暗中没人回答。
郑连长把水壶背上。但是,没走几步,他又触到一包压缩干粮,还捡到了一件雨衣。他的心忽地一沉:看来,战士们走的太累了,自动轻装,不过,怎能这样做?打仗也不能不吃不喝啊!再连着下几天雨怎么办?
他把干粮装进挎包里,又把雨衣系在腰上。
他又看了一次表。炮火准备很快就要开始。
按照规定,各连现在都应穿插到位,炮火准备完毕就发起攻击。但现在紧赶慢走,部队还陷在老林中。显然,上级给的3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用的。
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胜利。此刻,对于一营指战员来说,时间是压倒一切的,它比生命还重要。
由于过份紧张,有的士兵大脑神经失控,腿迈不出去,有的还把尿拉在裤裆里。要是平时,—些调皮的士兵准会说,湿裤裆的男人没出息,找个媳妇不会生孩子。但今天谁都没有开玩笑。他们没有开玩笑的时间,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向坤山让士兵们原地坐下,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同时,解开裤扣撒尿。热乎乎的,一股股臊气熏腾起来,深呼吸被中断了。大伙纷纷站起来又去赶路,几个迈不动步的士兵也感觉轻松了。
向坤山走到郑连长和副营长张仁龙面前,给他们指了指三连要攻击的78号和77号高地大约在的方位。又走到连长王仕田跟前,用同样的方法指了一连和三连攻击的目标。二连作为预备队,要随时作好增援一、三连战斗的准备。
然而,在这密林中,视线被阻隔,指北针失灵,地图又不准,说了也等于白说。假若你一个人在这里转个方向,还能辨得清东南西北吗?
前面是道下坡“路”,陡峭险峻,约30多米长。时间不等人,三连长正想往下梭,是谁抢在头里了?哦!是指导员。他已经摔过一跤,是不是摔出经验来了。接着,士兵们也一个一个往下梭。不,是往下跳。衣服被荆棘挂破了。裤裆挂通了。三班有个老兵摔断了大腿,歪倒在一边,但没有呻吟。一摸身上,粘糊糊的,不知是血、是泥。七班有个新兵,脸颊碰着刺棵,划开了一寸长的口子,血水流到嘴里。他低低哼了两声,继续往下梭广默默地跟上了队伍。
一营战斗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穿插中没遇到地雷,但全营摔伤27人,死1人。”
为什么会没有遇到地雷呢?难道越军忽视了这段路线会被我军利用?难道越军有什么企图?譬如,我军常用的把对方放进口袋再打的战术?
一营指挥员有些心悸。
战斗打响前,这原始老林真是个神秘的漩涡。它使人最紧张,也最难熬。它充满着胜利的喜悦,也充满着恐惧的色彩。
疯狂的时刻fficeffice\" />
离炮火准备只差3分钟了。
按规定,供各级指挥员使用的大小电台,报话机、指挥机全都开通联络。就算这时敌人收到信号,再报上去,也来不及了。
营连使用的884电台和861指挥机质量实在太差,杂音太大,一开机就咕咕呱呱,若报务员走到地势低凹一点的地方就收不到。
士兵们又紧张起来。
一连尖刀排长周龙勇问五班长杨柱:
“你这时最想什么?”
“大话咱不吹,老实讲,在想父母,想婆娘。特别是新婚的婆娘。你呢?排长。”
“我想家,好像我们这时离家有十万八千里。”
“排长,我怕是回不去了。那样,就害了她啦。”杨柱有点动情,“打完仗如果你还活着,那么就请你把我这时的心捎给她。”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顿景田副营长,带着部队赶到78号高地,只有两个排跟上来。本来整齐的队伍,终于被黑森林扯断了。仿佛一根绳子,用力过猛,就会被扯成几截,现在,全营的人大部分掉在后面摸索。
不管怎么说,他顿景田作为尖刀连的指挥员,已经穿插到位。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袖子上又多了一层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和着的泥巴、血迹。
“报……报告”,他喘吁吁地对着861指挥机讲:“到……位。”
“好样的!加强警戒,准备战斗。”向坤山激动得握话筒的手颤抖起来,“老刘,把这鼓舞人心的消息通报各连。”
然而,这激动只像夜间的闪电,瞬息即逝。炮击马上就开始了。按说,各连现在都应到位,埋伏到敌高地附近,一旦炮火准备完毕,马上就发起攻击。但现在,大部队都在老林中迟缓行动,敌人的炮火会不会打到我们头上?部队在遭到炮击的情况下,会不会放羊?会不会摸错方向?
向坤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报话机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各连注意,炮火会餐(炮击)时,加快行进速度。不要乱!不要搞错了方向。发挥一营的光荣传统,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完成任务。”
“报告57号,请放心,不战胜就战死!”就是二连长王仕田的声音。57号是副团长的代号。
“我们既完成任务,又要活着回来。”一连长胡湘江的声音刚健有力。
“我们决不会拖全营的后腿……”
三连长话音未落,884电台就传来“5秒……4秒……3秒……2秒……拐拐,大风”的信号。
这是开始炮击的命令。
无数门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吐出一丸丸腾烧的火球,从我军部队头上呼啸而过。倾刻,—个黑得凝重完整的天窗,被撕得稀烂,仿佛江河倾倒,山崩地裂。冲天而起的烟云光柱遮盖了所有山峰。大地在颤动,森林在颤动,战士的心也在激烈地颤动!
历史永远记住这个时刻:ffice:smarttags\" />
“瞿……瞿……”
空中炮弹朝敌阵地飞去。
配合八团进攻的军炮团团长吕正刚告诉我,那晚,光他们团4个营就发射1300多发炮弹。
“嚓嚓嚓……”
森林里士兵们往各自的冲击出发阵地奔去。
炮弹飞行的速度很快,士兵们的步子还是迈不出去。藤条、灌木、竹丛、茅草仍在阻挡着他们行进。
时间啊,你慢些走。平时感觉不到时间宝贵的人,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
6时10分,对方还击了,一O五榴弹炮、一O七火箭炮、百迫、一二O迫击炮等对准中国军队开炮。炮弹一发又一发飞来,接着是成排成团地在穿插部队的天上地下爆炸。顿时,空中有如划过千万条闪电,敌人的,我们的,并行着,交叉着,伴着震耳欲聋的响声,组成一张严酷无情的多色彩的死亡的网,相互罩着,又扯开,又罩着……看谁是强者,谁能把对方罩死并化成灰烬。
此时,一营的官兵们觉得,自己的命运全被这张网罩住。怎么才能撕开,突出去?
高温高压的弹片在横飞,巨大的土块腾空而起,大树被连根拔起又摔下来。金黄的火舌在狂舐着树木山草,大自然那合谐的声响都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压倒。一切都淹没在硝烟之中。有如海上的航船遇上了台风,有如毁灭性的唐山大地震。士兵们扑在地上,大地在晃荡,把他们筛来颠去。炮弹炸裂后,有的被削去一半屁股,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脑袋只剩了半边……
这是个一切都处于疯狂中的时刻。大森林也失去了它的威严和沉默,也在呼喊、抽搐、呻吟、流血。死神猛扑向每个士兵,每个士兵也在和死神搏斗着。此时此地,死,多么简单;生,多么困难。
穿插部队的腰部和尾翼,也就是二连、三连和枪连、炮连组成的火力队,恰好在敌人的射击圈内,伤亡最大。他们哪里知道,敌人的大炮早就瞄准了这片峡谷和森林,越军要用卷地毡的方式,把森林和穿插部队都炸完。敌人用来拦击的是一O五榴弹,瞬发和空爆引信,这种炮弹一碰到树枝就爆炸,空爆像伞状,杀伤面大,直径
在这十分危急的情况上,营指挥所作了临时分工:刘年光向下指挥,陆豪向上汇报,向坤山抓全营的进攻和防御。
“老刘,通知二连和火力队,让他们赶快把连队带出炮击区,伤员、烈士也一起抢救出来!”向坤山焦急地说。
二连已被罩在火网下难以摆脱。此时,连长王仕田和指导员高韶林,也正在商量怎样尽快地把部队从炮弹的魔爪下拉出。
“嚓”地一声刺耳的巨响,一发炮弹触树爆炸,弹片像雨点般地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群战士很快趴下,有的还扑进最近的一个炮弹坑,双手抱着脑袋。
“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些狗日的。”副连长丛明愤怒地跃起来,指挥他带领的机炮排还击敌人。
他刚举起右手指向前方,又一发炮弹落在他身旁。右手被炸飞了,一块弹片顺着钢盔下沿从前额钻进脑里,一股红白相间的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倒下了。
丛明这个干部子弟,如果个子稍矮一点,那弹片就只会擦着头皮而过。可是,他像父亲一样,是个山东大汉,
有人说,聪明男子多薄命。丛明亡得早,是因为他太聪明。亡得早的人是因为他太聪明,这倒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聪明是真的。还在上学、中学的时候,丛明几乎连年获得“三好生”称号,1978年参加昆明市高中数学竞赛得了第三名。他考入昆明陆军学院,只用了一大半的精力学习、训练,还用了不少时间读古文,写了几百首古诗,毕业成绩竟还名列榜首。他当作训参谋时,写了《亚热带山岳丛林地训练教材》,军区准备拍部录相。参战前他训练的尖刀排成绩突出。团里组织连以上干部去参观。丛明出了名,后来人们干脆喊他“聪明”。这样的人,一上战场就牺牲,真可惜!
有人说,丛明牺牲,是因为他那件梁三喜的军大衣灵验了。
1983年,八一电影厂来他们团拍摄飞高山下的花环》,团里派作训参谋丛明去当联络员。拍到梁三喜留下的遗物一军大衣时,丛明慷慨地把自己的大衣借出来作道具,没想到他后来真的成了梁三喜。这样说,当然不可取。但丛明大公无私的精神是众所公认的。他连里的士兵家里经济有困难,他就悄悄把自己的津贴给他们家里寄去。拍“花环”要借大衣,在场的十多个干部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回去抱。
士兵们多么喜欢他们的副连长啊,可惜24岁的副连长过早地离开了他们。士兵们流泪了,连长王仕田、指导员高韶林也流泪了。
“轰、轰……”又有几发炮弹在二连的士兵中爆炸。
透过微弱的晨光,王仕田只看见少数几个人爬起来。更多的人还在血泊中呻吟、抽搐……其实,遇到空爆的炮弹,卧倒也枉然。
王仕田不知所措,身上全是泥土,耳朵几乎震聋了。血不再流了,思维、生命、空间……凝固了,一片真空。
“注意隐蔽!注意隐蔽!”高韶林向爬起来的人打招呼。
一颗炮弹朝三连的士兵呼啸而来,但指导员陈勇没有听到,他只觉得背后有个什么无情的东西临近了,他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卧倒,就趴在地上。炮弹爆炸了,但他仍然没有听见,只是觉得一个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背上,压得那样紧,连气都喘不过来。身子在重压之下一阵痉挛,呼吸困难,双眼突然发黑……
但他很快又被震醒了,仿佛觉得有人在一连呼唤他,一边搬动着—棵压在他身上的被炮弹劈断的大树。幸亏头上的锡盔支掌着树干,要不然,就砸成肉酱了。
他一滚,从树下爬了出来。
陈勇感到头痛难忍,胸闷气喘,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起初,他的神智还不清晰,以为炮轰已经停止,后来才明白:他的耳底被震出血,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在一阵爆炸之后,是谁喊了声:“指导员尸声音模模糊糊的。
他回过头,只见陕西兵于喜建的左臂离开身体掉在地上,腹腔开了个大口,肠子哗地流了出来,脑浆像豆腐渣一样贴在树干上,于喜建还来不及叫第二声,便断了气。
有个新兵趴在地上,一只被炸断的胳膊伸到前面,手指还在动弹。而刚才于喜建喊叫的地方,一个刚被炮弹掘起的大坑正在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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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啸。他赶紧往下蹲。跑弹飞得很低,好像要把脑袋削掉似的。嗖一轰!有一个人脸朝下,再也没有站起采。fficeffice\" />
郑连长抢上去抱起他,只见他浸透汗渍、泥水的肮脏军服被割开了—个大口子,胸膊微弱地一起一伏,苍白的嘴唇紧闭,往外冒着玫瑰的泡沫。郑周勤大声呼喊着:
“黑哈且,老黑……”
黑哈且在穿插中一直走在全连最前头,他要担当最大的风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便吃力地睁开眼:
“连长……莫管我。”
郑周勤盯着这个来自大凉山的彝族战士:“老黑,你不能……你说打完仗,还要回去相亲的啊!”
黑哈且在连队当了四年兵,总是把探亲的机会让给别人,对于当地的风俗来说,他已成了大龄青年。郑连长下了决心,等打完仗,一定要赶他回去相亲。可现在……
郑周勤放下老黑,无力地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发炮弹呼啸而过,弹丸“嚓”地一声,把附近的—棵树削去半截。他丝毫没动,仍呆呆地站着,像一尊泥雕。
二连长王仕田和指导员高韶林正在抢救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轰!”一声巨响,王仕田又倒在血泊中。高韶林向前抢了两步,一头栽倒在草丛里,背部、臀部、大腿、脚跟等多处淌着血。
排长韦成文抢上来,见连长、指导员伤成这个样,惊呆了。
韦成文是事先指定的在连长、副连长受伤或牺牲后代理连长。高韶林在轰隆隆的炮声中吃力地对他说:
“不要怕,不要慌,疏散防炮,不要被敌人龟儿子的炮火吓倒,要随时做好反击准备,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这时,又一发炮弹飞来。
卧在指导员身边的四川兵晏大志猛扑到他身上,他脸上的血把指导员的头部染红了。他原来就负了伤,脸上被一块弹片打中,血流不止,可在危急头头,还去掩护别人。
高韶林感动得泣不成声。
高韶林因流血过多,不一会儿就昏迷过去了。还在轰炸的炮弹声中,几个战士忙着把他往后抬。
路过营指挥所,陆豪痛苦地走过来。含着泪:“老高,老高,伤重吗?”
高韶林在晃晃惚惚中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便使劲睁开眼,头嗡嗡发响,眼前的树枝、土坑、人都黑糊糊一片,他使劲镇静自己,这才隐隐约约地看到,陆教导员正俯身看自己的伤势。一阵痛苦袭上心头。
“教导员……我没……完成任务……”
肉体的伤痛难耐和内心痛苦渗和在一起,煎熬着这个硬汉于。
二连是这个先进团的一个先进连队,战争年代有过不少功绩,平时训练、生产或完成施工任务都与一、五、八连争高低;比步伐,这次作战,他们虽做预备队,但决心在一连或三连攻不下高地时,作为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插敌人心脏。然后,继续奋战,把第一面红旗插上老山。
而眼下,这把钢刀还没有捅出去,就碰到岩石,卷刃了。这怎么不让人伤心和痛苦。
“不,你们二连表现得很顽强,伤亡这么大,没人掉泪没人哼……”陆教导员在安慰高韶林。
又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附近。陆豪一下扑到高韶林身上,他的通讯员张本清又扑到他身上。
陆豪一把将小张推开:
“别管我!保护指导员!”要不是他背着挂包和手电筒挡了一下弹片,他肯定也要负伤了。
他恨自己怎么不端着冲锋枪去冲、去杀,去把敌人的炮阵地踏平。要么敌人倒在他的枪口之下,要么他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不论是让士兵们卧倒,还是站立在树后,所有这些防炮措施都失败了,敌人安排了十几门大炮专打这座森林,一颗又一颗重七十公斤的炮弹也就如雨点般地倾泻到一营头上。
一条龙似的队伍在满山隆隆的炮声中,被打散了。向坤山的心上像有千把刀扎。刚刚还在一起战斗的战友,瞬间就身首分离,告别而去。他们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连敌人都没有见到就倒下了。死的那么惨,那么叫人痛心。
长这么大,向坤山的心此刻是头一次这么痛。上级对一营的命令,或者说一营执行上级的命令,成败就在眼前。也许敌人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咱们上了当,这种仗,夹在山缝里打,真是老牛掉进陷井里,有力使不出来。想冲,冲不上去;想退,也无处可退。
向坤山如同一头暴躁的困兽,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哪个部队遇见这种情况,哪个部队就遭殃。
出征前,顿副营长曾向任副师长反映说,穿插中,炮火把我们打乱了怎么办?没引起领导重视。,后来,王副军长叹息说,战前训练中,我为他们设想过穿插中可能遇到的七种情况,就是没想到炮火把他们打散了怎么办?
怎么办?向坤山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办?刘年光、陆豪也在问自己。
怎么办?各连指挥员和每—个活着的士兵都在问自己。
6点40分。
XX师前进指挥所接到XXX团指挥部报告:一营在穿插途中,遭到越军炮火拦阻射击,伤亡惨重。
后来从缴获的越军的一份布防图上得知,一营穿插路线,恰恰是他们炮火准备的重点。总部一个权威机关在一次敌情通报中作按语指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敌人在我可能穿入的地段和可能穿插方向上,预先计划有精确集中射击和拦阻射击的炮兵火力。老山方向,我某部穿插分队伤亡较大,即由此所致……”这表明E首长在部署上没有采纳师领导及团、营领导的意见,是个大错误。
15瓦电台的报务员,把这密码翻译成这段文字,呈报给师长刘昌友时,刘师长瞪圆了眼。这时,没人敢走近他,几十双眼恐慌地盯着那部电台。
在这天然的大石洞里,师指挥所的参谋人员、电报员、守机员也都焦虑地望着刘师长。他们为一营担心,为一营伤员、烈士难过。
古代军事家管子说过:“兵事者,危物也。……失谋而败,国之危也。慎谋乃保国。”这就是说,战争是危险的事。如果因失策而吃败战国家会陷于危亡,所以要慎重地讲求谋略。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谁错谁对的问题,也绝不容许人们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如何迅速采取措施,减少一营伤亡,这才是指挥员的当务之急。
刘师长两眼一瞪,果断地对作战参谋吼道:“我要师炮群”。
“朱团长吗?一营穿插途中遭敌人炮火袭击,给老子用重炮狠狠地揍他们的炮阵地!”
与此同时,他决定用炮向569高地给一营指示目标。
一转眼,我方的炮弹又像飞蝗般地朝越军方向飞去。
敌人的炮击暂时少了一些。
向坤山怕部队伤亡过大,而影响各级指挥员的决心。他忍着悲痛,在报话机里呼喊;“各连收拢人员,快点带部队突出去,尽快去攻打高地!”他似乎还有什么不放心,继续说:“认清方向,别打错了目标!”
事实上,尽管伤亡极大,各连都没有动摇攻击决心。一连这时正向76号高地、1072高地发起攻击;三连也在寻找自己的攻击目标。
带三连穿插的副营长张仁龙,趴在一个地形较高的弹坑里,声嘶力竭地喊:
“郑连长,你还不快点把连队带离炮击区!”转眼,他又取而代之,向大家高喊:“冲呀!死也要死到敌人的阵地上去,同志们,为了胜利跟我冲啊!……节音嘶哑,那姑娘般的眉眼变了形。
这号召是这么有力量。谁愿在这里白白送死,连敌人都没有见到一个,扳机都没扣动一下,就“光荣”了,这算什么光荣,这是窝囊! .
一排、二排的一些士兵疯狂地喊着“冲啊”!纵身跃了起来……一营部队在火网下冲锋,前仆后继地冲……
艰难的里程fficeffice\" />
担负老山右翼进攻的二营和左翼进攻的三营在暗夜里进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三营长臧雷跟随八连奔袭在队伍的前头。
“报告营长,队伍没跟上来!”通讯员快步上来说。
臧雷椭圆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左手叉着腰,左眼使劲地睁着,虽然视力只有0.4,却似乎想看透密不透风的树林和浓浓的烟雾,看清身后的队伍。
他想不通,自己这残废军人都上来了,—个个壮得如牛的小伙子怎么跟不上来?
臧雷有着匀称潇洒的身姿,入伍后被领导上选中分到宣传队扮演《白毛女》中的大春。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他上IU砍柴,不慎摔到ffice:smarttags\" />
副重担吗?上上下下都为他担心。
好像有个命运之神在与他作怪。这个已经就任的营长在战前组织训练时,一颗地雷崩起的土块炸伤了左眼,他再度失明,不得不住进医院。还是在他的反复请求下,加之刘永新团长到医院为他说情,医生才给他开了绿灯……
“往前传!报告营长,有人摔下山坡。”这话通过一个个士兵之口传到臧雷耳里。
难道队伍被拉断的原因就是有人摔跤吗?
“后传!”臧雷怒火燃烧,摔跤能影响行军速度吗?他压住火,“谁摔了都别管,继续前进!”
又——声“嗒”。酉瞩八连作战的三枪连机枪手陈传勇踩踏了一块石头,滚下十多米深的峡谷,头部被枪管砸个大口子,热乎乎的鲜血和着汗水流进嘴里,一股又咸又腥的味儿。他没向前传,顾不及包扎这4厘米长的血口子,摸索甩到刺棵丛中的机枪弹盒,捡起来爬上坡去,继续追赶队伍。
张忠顺是八连的新兵蛋子,一脚踩滑滚到沟底,泡在泥水里,也管不着伤着哪里,—‘跃起来,抓住荆棘往上爬。忽然绊到一个软平乎的东西,一摸,是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再摸鼻孔,一脸粘呼呼的,冷热掺半,是血?是泥?这时,这人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不行……了,你·…把……这火……箭……箭……筒……带……带……上。”
“你是哪个连的?”
“九……”还没说完,声音便听不到了。
天黑山陡,摔跤的人太多,这是不必要的减员。张忠顺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掉队!不能掉队!他读过苏联的一篇小说,叫《永不掉队》,讲的是卫国战争期间,教授葛罗巴掉队,差点当了德军的俘虏的故事。掉队是可怕的,他拼命爬上坡去。
五连二排长曹杰一直紧紧盯着‘排走在最后的一个士兵钢盔后沿的磷光,突然磷光消失,这人摔跤了?睡着了?还是……全排人员停下来寻找,有人拍拍人影,原来是树桩。有人去拉蹲着的人儿,猛一扎手,原来是丛刺棵。还是曹排长意外地摸到一条被复线,这个“聪明的一休”,顺着这电话兵架的线往前赶。
炮火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按上级规定,部队这时应到达攻击出发阵地,可是,士兵们像放了羊。不单是一营穿插部队,就是二、三营攻击部队也还在莽莽的原始森林中摸索,密不透风的竹林,盘根错节的藤条及古木苍天的老树把部队分割包围,仿佛要各个击破,把他们吞食、嚼烂。
“快!别停!”臧雷焦急地催促着他的士兵。这时,又有人昏倒了。沉重的撞击声仿佛是钉锤敲打在他心上。
冲到攻击地域,在微弱的晨曦中,只见八连二排长任津平带着突击排跟上来。半山腰的竹林还在摇动,可以想到,士兵还在林中左冲右突。
谁在小声地作战斗动员?哦,是尹光忠。这个满脸泥巴、汗水、黑尘的尖刀班长,气喘吁吁地利用炮火准备前的几分钟作最后一次战前动员。尹光忠是好样的,要是大家都像尹光忠……唉!
臧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看不见是汗水、泥水还是被荆棘丛林挂破的血迹,焦急地向团长报告:
“51号! 51号!羊跑散了,跟不上来。啷个办?”焦急的声音里带着哭音。
刘团长通过电话,向师指挥所报告了这个情况。
刘昌友师长沉默了片刻,突然果断地答复:“刘永新,给下边讲,炮火准备开始后,我命炮指用榴弹炮指示方向,炮弹有节奏地落到的高地,就是老山主峰的方向。”
“明白!”刘团长高兴地回答。
这一招真有用,战斗打响后,森林中跑散的兵,陆续往老山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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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军委授予他们“老山英雄连”(略)
壮士金戈 / 好个尹光忠
“文学家”的情怀
本来在敌人炮击时,向坤山就用电台喊:“各连注意,不要慌,不要打错山头。”可三连是怎么打的?
敌人炮火稍停,代理副营长张仁龙从地上跃起,高喊着:“死,也要死到敌人的阵地上去。同志们,为了祖国,跟我冲啊!……”声音嘶哑,姑娘般的眉眼变了形。
这时,三连的几个兵正围着代理排长张锡栓说:“咱连的干部死的死,伤的伤,你快组织我们于,不然,死得更多。”听到这一呼唤,便叫喊着“冲啊!”跟了上去。
张仁龙入伍前是个上海知青,长得高大魁梧,眉清目秀,仪态洒脱。为这,曾被军区一位首长选去当“侍卫官”,他感到这是莫大的屈辱。
“我是学军事的,为什么不叫我带兵尸他找到师首长问。其实他学军事也不过去陆军学校参谋集训队混了几个月,比起人家行伍出身,他这个长期干保卫工作的,就差多了。
战前,他被批准下到团里。这天,政治处主任在全团军人大会上宣读了他的请战书:“……我下部队,不图官,不图名,打完仗还是回去当我的保卫干事……”读着读着他的声音就变了调。《高山下的花环》里的那个赵蒙生在打仗前,是想尽办法从连队往机关里调,而他是要求从机关到连队。这个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青年,这个在舒适的环境里泡大的“奶油小生”,难得啊!
根据他的要求,团党委让他去一营代理副营长,这是个不下命令的职务,和他下来前的副营职干事比较,一样!
现在,他带着三连一、二排被打散了的60来号人,像一只困兽,在莽莽的原始老林中冲锋。哪是东南西北?哪是自己部队要打的高地?他心中全无底儿。
他的军事素质差,一营干部中,向坤山最担心的就是他。他从报话机里呼唤出三连:“三连长吗?提醒张副营长,别打错了方向。”
这时,张仁龙已经冲出去好远了。他会不会打错方向,没准儿。况且,在这种密不透风的老林中,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冲啊!”张仁龙反复喊着,也不择路,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跑。手脚被刺挂破了,脸上被竹签扎出了血,他仍然跑着喊着。他呛了口冷风,便张大嘴巴换口气,拉长声音又喊起来。炮弹在他头上呼啸,打断了还没有倒下的树木。炮弹在身旁掀起阵阵尘土,但他们不顾这些,反正等着死不如冲着死……
“冲啊!”曾荣德大叫一声,向前奔去,他嫌张副营长叫得没劲儿。
曾荣德是个穿四个兜的“战士”,他原是一连的排长。这个陆军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不喜欢学习古代孙子兵法,不愿意研究现代的战略战术,却迷上了文学创作。业余时间,他几乎都在读诗、写诗,也兼写点散文和小说。战士们背地里称他“诗人”。然而,“诗人”写的东西,文理不通,错别字又多,不仅不见他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而且,连连队的黑板报也常常退稿。领导不满意,战士有意见。
这天,指导员找他谈话,气乎乎地说:“你难道不能放下写作,把排里的工作干好吗?”
“诗人”振振有词:“历史上,军事家兼诗人有的是,三国时的曹操,南北朝的鲍照,宋朝的岳飞……写诗和带兵并不矛盾嘛!”
谈话逐渐升级,教导员、政委都找过他,他还是不服,百谈不通。
事情汇报到军区一位首长那里。“怪事!拿他无法啦?’这位首长要找他谈话。
他坐在首长对面,望着对方红红的面孔,满头的白发,不住地点头。不错嘛,他还能听进我的话。首长讲得很带劲,从长征时的带兵模范,讲到自卫还击战中的战斗英雄。最后,首长笑着说:“同志,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从头开始吧!”
首长讲完了,他却傻愣着。原来,他没有听首长谈话,而是在想历史上描写将军的那些诗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他准备写一首《将军吟》。
这次谈话后,他被“挂职下放”到三连三排当战士,而管他的代理排长,是穿两个兜军衣的班长。曾荣德的思想很抵触,他问指导员;“他们为什么要我挂职下放?马上就打仗了,死了,卵子朝天算了。活着,有帐一笔笔算。”
放心不下,出征前,善做思想工作的政委王映洲找他谈心。
“放心吧,我一定把任务完成好,不给首长丢脸。我若不立功,提着脑袋回来见!”曾荣德的话语铿锵有力。
“我们的战士顾大局,识大体。在祖国交给的重任面前,都是好样的!”王映洲心中很不平静。
每次大的军事行动前,.上边都要叫各单位上报“重点人物”。这次,全团确定的此类人物有整整一个排。王政委为此不安,他了解他的士兵,他们并不落后。1979年自卫反击战证明,所谓重点人物,大都英勇善战,有的还立了功,上了报,倒是个别嘴上呱呱叫的人出了岔子。这说明什么哟?
像《高山下的花环》中靳开来那样有点牢骚二话的官兵,本是正常现象,可有人把他们看成是重点人,不管他们表多少决心,对他们始终不放心,你不往上报,或者说“重点人物”为零,上边就通不过,说你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好,思想右倾。想来想去,他只向上报三个“重点人”。三个人也没报姓甚名谁,只说个数字应付而已。像曾荣德这样的“重点人”,王映洲是怀疑的,他在心里大声疾呼:“要信得过他们哪!”
此时,曾荣德超越了一排的行进序列,冲到一排的队伍里。他只有ffice:smarttags\" />
曾荣德没有半点畏惧,猛冲到最前头。到了54号高地,他发现了敌人,边端枪瞄准,边喊:“浓松,空叶(缴枪不杀)!”
“不要叫!这样会暴露自己的。”张仁龙在旁边劝他,跟上来的战士也劝他。然而,他又叫了一遍。
一颗灼热的子弹头钻进他的左肩,握枪的手颤抖起来。他迅速打了一梭子,又喊:“浓松空叶!”
敌人的子弹雨点般地泼来,他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战士们匍匐到他身边,他的胸前布满了窟窿,殷红的血正向四周漫去。他的嘴巴歪斜,眼睛愤怒地盯着敌人,保持着射击姿势。
战士们清查他的遗物,发现他的帆布包里,装着被血染红的
三篇诗稿和两篇小说手稿。有首诗这样写道:
山高坡陡雾漫漫,
任凭艰难无限(阻)险。
捐躯孝国求尊严,
抛头洒血故宁愿。
他的上衣口袋里,还有一封给母亲的信:“……妈妈,如果我牺牲了,请你帮我交纳45年的党费,按每月三角计算,共162元……”
他算的是这个帐,而只字不提落实“挂职下放”的问题。
“曾荣德是好样的!”战后,一营官兵纷纷为他请功。当王映洲在团指挥所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眶里顿时涌满泪水,这泪水突然决了堤,便簌簌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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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万元户fficeffice\" />
又有—个火力点被打掉了,张仁龙抓起烈士的冲锋枪又往前冲。回过头,他看见后面有群战士停住了步子,他大声吼;“妈的,快!”他不知道有个战士踩上了地雷。
踩地雷的是新兵李永川,这个机灵鬼左脚踏上了土质松软,下面似乎有个微微有点硬的东西,突然感到害阳起来,觉得自己马上可能被炸死。
这时,班长喘着粗气跟了上来;“让我来排!”李永川在战前学过排雷知识:踩上防步兵雷,脚一松,它就炸了。班长这时来排,只能换上他的脚或手,使上七公斤以上的压力。说白了,就是让他来替我受伤或死。
“不能!”李永川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指挥全班战斗,我一个普通新兵腊子,死了算不了什么!”
其实,这个新兵腊子并不普通。虽然其貌不扬,ffice:smarttags\" />
这个家财万贯的战士,确切点说,还是个毛孩子,现在就离我们而去,大家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走开!都走开!”小新兵大声吆喝着。
众人心里绷得紧紧的,不愿离去。
“干吗不走?我会排雷,我有护身符!”他微微一笑。
大家勉强离开后,他极力驱散自己那种恐惧的心里,弓起腰,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慢慢移到右脚上。突然一滚,地雷爆了,把他脚上的防刺鞋炸开—道口,鞋底上露出了钢板。腰上的水壶、饭包也被炸烂,而他连根毫毛都未伤着。
真神!全都傻楞着。
“我说过,有佛神保佑,阎王不收我,还让我回去享万元户的福。”他又微微一笑,看起来模样挺滑稽的。
大伙一句话也没有说,都同样微微一笑,笑容竟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压出来的。
他们又往前奔跑。张副营长也找不到了。周围弹坑累累,是牺牲了,还是跑错了方向?也许是我们弄错了。
但渡过多久,李永川和大家失散了。他已经明白:现在只有孤军作战。他沮丧地回头望望,哪里有自己人?
“往咱们自己人那里跑!”他给自己下命令,就像小时候玩“打仗”游戏那样。
他又跑起来,跳过弹坑和尸体,见高地上有草棚,旁边有条弯曲的小路,他想冲过去,忽见草棚里有些模模糊糊的脑袋来回晃动。是戴头盔,还是钢盔?雾腾腾的,看不清。他伸长脖子张望,然后,把枪举起,放下,又举起,又放下,如此来回数次。
他怕伤了自己人,摘下钢盔,用刺刀高高挑起,猛然大声叫喊:“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们是谁?”
人头突然定了格,窒息,死一般的窒息……
是敌人吗?怎么不开枪?是自己人吧?怎么不回话?他又大声地喊了一遍。
突,突,突……几发子弹擦头而过,把他吓了一跳。“狗日的,是敌人!”他回敬了一梭子,然后把钢盔取下来,戴到一截矮树桩上,迅速迂回到左边草丛里。
也许敌人发现只有这个中国兵,有三个冲锋枪手冲出来,卧倒在地上。瞬间,子弹呼啸而来,钻进树桩,打得钢盔“乒乓”响。
瞄准,这个机灵鬼连续几个点射,撂倒了一个敌人。一得意,他跌进了旁边的一个深坑中。
剩下的两个敌人摸上来,他却在坑里抱扎着,完啦,刚才还挺得意呢,现在可全完啦,不当俘虏就得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李永川吸了口冷气,身子有些颤抖,但仍在往上挣。
坑口露出个脑袋,他来不及瞄准就胡乱地扣动板机。原来就朝上的枪口,正好对着那个脑袋,子弹从下巴直往脑门窜,敌人像死猪一样倒下了。
一高兴,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使他猛地爬出来。
剩下的这个越南兵距他约
越南兵从毛耸耸的胸前举起冲锋枪,眨动了一下眼睛。李永川惊恐地意识到所面临的绝境。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也举起枪,同时瞄准,同时击发。好像哪本书上写的欧洲人的决斗。他觉得手一阵发麻,当的一声,也许子弹穿进胸膛了,他浑身哆嗦了一下,叫喊了一声。
他定定心,发现敌人倒下了,而那个罪恶的弹头嵌进胸前的一个弹夹里。真走运,又是佛神保护我这个万元户吧!
李永川怕敌人装死,又补了两枪,这才开始包扎伤口。越南兵在地上痉挛着,抽搐着。直到他躺在血迹斑斑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李永川这才不慌不忙地停下来抽口烟。这家伙,还真能打!他佩服对手的本领。如果他们不发动侵略战争,也像我们一样搞建设,说不定他也是个万元户呢,真可惜……
这时,不远处响着激烈的枪声。这是张仁龙在指挥战士们猛。冲猛打,快到一个高地时。他忽然发现了敌人的一挺重机枪伸出堑壕,枪口正对着他。张仁龙扣动板机,一梭子弹飞上敌阵,那家伙忽然扑倒。同时,他觉得脸颊—阵麻木,嘴张不开,鲜血如注地从下额涌出来。他顺势卧倒,用急救包绑扎被子弹打穿的伤口,然后,又跃起冲击。刚迈出几步,一声轰响,一块弹片打穿了钢盔,钻进头骨。他失去了平衡,栽倒了。战士们来救他,他指指山头,把人推开。
高地被拿下来了,这是老山前线比较早的捷报。是在一营遭受炮击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传来的捷报。
“请注意核实,你们打的高地对不对头?”向坤山抑制住内心的喜悦,用沾满泥土硝烟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
不知什么时候,山下传来枪声,浓雾中几个影子正往上冲来。
三连方知打错了山头,连连叫苦,无不埋怨张副营长。
张仁龙给三连带来麻烦,给指挥员带来麻烦,;可向坤山并不埋怨他。这鬼林子难摸,指北针用不上,炮火那么密集,能打下一个山头也不错,管它是哪个连队任务,大方向没有错。
他向三连呼喊:“你们派人把张副营长抬下去。赶陕收拢人员去攻打自己的高地,不要给三连抹黑!”
消息传到师指挥所,有的参谋也埋怨张仁龙,埋怨三连。可师长政委不这样看。打错了山头,故然不好,这会影响全局,他们冷静地面对敌我态势,与1979年那仗比,这里有特殊的地形和敌情。用孙子、刘伯承、巴顿等许多中外著名的军事家的话来说,要相信自己的士兵,他们是不会给自己上司的脸上抹黑的。
刘昌友对刘永新团长讲,不要过多地去责备下级,下边有问题,责任往往在上边。
张仁龙被抬下去了。三连的战士又向77号高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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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 之歌fficeffice\" />
郑周勤连长带着部分兵力向77号高地发起攻击。因为三连伤亡大,又打错了山头,现在兵力严重不足,加之士兵体力消耗大,每打下敌人一个火力点都很艰难。
此刻,15瓦电台在向营里报告着三连的战斗情况。杨如文好像忘记了身边的枪林弹雨,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飘忽的冷雾,使几乎要冒烟的喉咙得以滋润,保证随时都能准确地上情下达,下情上报。
杨如文生就一副好嗓子,歌唱得好。参军后在团业余宣传队,他唱歌迎得满堂喝彩,他耍魔术,使一个个观众瞪大了眼睛。这个四川巴中青年也许因为那里山水养人,长得眉清目秀、仪态洒脱,士兵们都叫他“文艺细胞”。战斗打响后,这个“文艺细胞”被留在团指挥所。
团指挥所虽然也在战场上,比起冲锋陷阵的士兵来,又算后方,自然也安全得多。杨如文要到第一线杀敌立功,要在炮火中锻炼自己。
“为啥不让我下连队!”他找个头高高、是篮球运动员料子的参谋长杨功力磨嘴皮。
“在哪里不是一样杀敌立功。”杨参谋长安慰他。
他又找团长刘永新。
“等有机会再说吧。”刘团长松了口。
上午9点,配给三连的电台被打烂,报务员受了伤。.杨如文知道这个消息后,又一次找团首长请受任务,态度非常坚决。
他好不容易被批准,沿着三连穿插路线找到了郑连长。
“太好啦!上级真是关心咱连。”郑连长喜出望外,伸出粗糙的手,紧紧拉着杨如文不放。
“哦,小杨,赶快拟个文把三连的伤亡情况报给团里。”
“的嗒的,的嗒的……”杨如文戴上耳机,手握电键开始发报。
突然一声轰响,一发炮弹在他身后爆炸,他的两条腿被弹片打伤,鲜血从绑腿里浸出来。
“小杨,让我来为你包扎。”郑连长把他扶起。
“别管我,先发报。”杨如文又握起电键。
也许因为山高雾大,林密草深,电报发不出去。
杨如文不顾伤痛,一瘸一拐地爬上ffice:smarttags\" />
清脆的电报传到团指挥所,熟悉部下手法的杨功力高兴地叫起来:“文艺细胞发报来了。关键时刻,咱们的士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他哪里知道杨如文已经负了伤。
杨如文跟在郑连长身后继续往高地推进。又有一批战士倒在敌人的炮火中。
“小杨,给上级发个报。”郑连长痛心地说。
杨如文蹲在地上拟电文,一发炮弹飞来,弹片穿进胸部,鲜血喷涌,形成开扩性气胸。
“呼噜,呼噜……”他吃力地喘息着,觉得古树丛林摇晃旋转起来,又好像飘浮在云里雾里,瞬间又从云雾里摔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快完结了。我给亲人留下遗书了吗?他竭力思索着,啊,有的,那是
亲爱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你们好!
此时此刻,自己有点心潮激荡之感。自己虽然活在人间到现在只有19岁,可说还是个“资历浅薄”的青年,但却有好多难忘的事情。我感到自愧的是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做什么有益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你们二位老人,却添了许多麻烦……我对不起你们。我曾记得小时候自己胆大,经常为我使你们气得心口发疼。想起这些,我心中惶惶不安,感到难受。
在我入伍即将离开家的晚上,爸爸妈妈对我临别嘱咐多么难忘啊!来到部队后,我自己也暗暗地下决心,要为自己争口气,一定要争口气!
我也深知父母的心情,那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的儿女培养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每当我在工作中遇到阻力时,你们是那样耐心地写信教育我,引导我向正确的道路上迈进。这一切的一切,从那很平凡的点滴小事到终身大事,无不是考虑再三。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像入伍以来这样考虑,这些问题到现在我才真正体谅到做父母的养育之恩。想起我以前,我总感到是那样不安。我总想,用什么来弥补过去呢?
第二次惩罚越南霸权主义即将开始,我要在这次战斗中,以实际行动来弥补过去。请父母放心,我决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一定要为祖国争光,为亲人和家乡人民争光……
假如我牺牲了,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自豪,因为我是为人民而死的。敬爱的爸爸妈妈,也许我尽说些让你们难过的话。不,我不是这样考虑的,我不是抱着牺牲的愿望来保卫边疆的。但是为了祖国的尊严,我不能不做好牺牲的准备。
敬请二位老人,接受您的儿子如文的良好祝愿:
祝您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您的儿予杨如文
这封较长的家信,可以说已经包括了我的思想、祝愿,对父母弟妹要说的话都说到了,只是这时,我多么想亲人,多么想活。我才19岁啊!可我不后悔,我死得光荣!
郑连长要为他包扎,他摇摇头,伤太重包扎也没有用。他掏出这封信,吃力地说:“拜托啦,请组织上把它交给我父母。”
杨如文痛苦地挪了挪身子,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他忍着巨大的伤痛,吃力地教郑连长使用电台。如何发报?如何使用明码?
又一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杨如文把电台抱在身边,一把按倒连长,扑在他身上。
弹片钻进了他的头部,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连长身上、电台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郑周勤悲痛欲绝。:小杨啊,你一心只想着战斗,想着别人,那弹片本该是属于我的,你代替了。你多么高尚,:多么了不起。如果你不要求下来,如果你不保护我,也许……啊,哼哼…”一个指挥百十号人的硬汉子,竟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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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五连,一把锋利的尖刀(略)fficeffice\" />
啊,雷场上的血路...... 冲上老山主峰的英雄们
第六章 揣着甜美与背着黑锅走进硝烟(略)
他带着蜜月中的柔情离去,身上留下13个弹孔
红与黑
第七章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1072高地是块难啃的骨头
空气里的火药味是凝重而呛鼻的。副营长顿景田带着一连两个排的部分兵力向1072高地第四次冲击受挫的时候,向坤山感到有一种难言的心情。他左手揪着下巴上的皮,那是因为劳累和饥饿沓下来的皮,在硅两瓦电台前踱步:
“1072,那是一块难肯的骨头……”他对善于做思想工作的教导员说:“相信他们会啃下它。”
陆豪对副团长的话心领神会,在和一连指导员吴德众通话中,他特别强调了一连的传统:抗日战争的百团大战中,一连攻山头十次受挫,第十一次才打上去,得了太岳纵队授给的“百折不回”称号;1979年打无名高地,又是冲击了十一次才拿下来,获集体一等功。眼下,老英雄连队又遇到了棘手事,正如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相信一连会再创奇迹。
耳机里杂乱的枪炮声中,传来了吴指导员的声音:
“请首长放心,我们有信心,有决心一定发扬老一辈的光荣传统,剩下一个人也要拿下高地!”
吴指导员这么说的同时,一连的那两个排确实在浴血奋战,他们面对的是座地形特殊和火力特殊的高地。
敌人苦心经营的1072高地,确实像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工事坚固,火力配置严密。高射机枪、重机枪、喷火器、六O炮,组成立体交叉火力网。侧后方还有105榴弹炮支援。环形堑壕连接着掩蔽部。在我方炮火轰击时,敌人藏在掩蔽部里,我炮火停歇后,他们就蹿出来,利用优势火力和地形,拼死抵抗。
经过指导员的一番动员,顿景田副营长和张登武副连长带着部队又向这个高地发起第五次冲击。他们打得很吃力,人员伤亡大,后续部队上不来,后来成为全国闻名的战斗英雄陈洪远也是这个连的,他带着四班在行军中掉队了。现在他们又遭到敌火力的疯狂狙击。子弹像雨点一样扫倒树林,泼向一连的土兵。坡前葱绿的竹林,藤条缠绕的老树,弹痕累累,叶落枝断。战后有人发现,有一截不到一米的老树桩,嵌进了40发弹头和16块弹片,像一块可旧的黑蜂窝。
敌人居高临下,哪里竹梢有晃动,炮弹、手榴弹就铺天盖地而来。
顿景田伏在一棵大树后,沉痛地望着身旁负伤的战友:有的紧捏拳头,有的咬着嘴唇,有的缩成一团,但谁都没有哼一声。那6具尸体,全睁着眼,盯着高地。
这般情景像火一样灼痛了顿景田的心。他带着副班长程江、战士任忠富和通讯员,互相掩护,迂回跃进到敌侧后堑壕前沿的一道土坎后边。这里是个死角,敌人机枪扫不到。任忠富把冲锋枪举过头顶突然向壕内扫射,打死了两名敌人。程江趁机扔去了两枚手榴弹,在爆炸声尚未停歇的一霎那,猛地跃起,扑向敌人堑壕。这时,隐藏在竹林中的—挺机枪打响了,密集的子弹向他飞来。把程江的腿打穿,鲜血顺着裤子流下来。他顾不得包扎,转过身,去寻找火力点,腹部又中了两弹,肠子流了出来。
“快趴下,顿景田大声喊。”
程江似乎没有听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枪,对着这个火力点扫射。一梭子弹又射中了他,他的胸口一阵发麻,倒下了。
“副班长——”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便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爬过来。他使劲抓着右胸,像要堵住淌血的伤口,又象要抓出上衣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任忠富替他掏出一个被血染红的小本本,头页上写着:
壮士临阵气如虹,
为国捐躯是英雄……
接着,就是他在战前写的一份入党申请书;
亲爱的党支部:
我这份入党申请书早就写好了。但是,我不急于交给党支部,我要把它抄到本子里带到炮火硝烟的战场上,我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在这个时候申请入党,当然决不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自己索取个人的什么私利的特别通行证,而是想把自己
的一切献给伟大的祖国,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为党的事业尽忠,为人民的幸福尽职。
亲爱的党支部,请在枪林弹雨中考验我吧……
程 江
1984年4月12日
这时,顿景田也爬过来了。程江指指小本本,又指指高地。“小程,放心吧,咱一定消灭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程江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身子旁边是一大丛金色的灯盏花,花上也沾染了血……
任忠富托起他的头揽在怀中,忘了这是战场,忘了弹雨在周围飞溅……
顿景田抹去泪水,带领战士们又一次向1072高地发起冲击。
经过永别程江的那片灯盏花旁边,大家把花看了又看,仿佛要记住这个浸透鲜血的地方,记住那首被血浸透的诗和入党申请书(战后,上级追认他为中共党员,荣记二等功)。
“火力牵制!”顿景田让重机枪手把敌人部分火力吸引过来,他亲自带着喷火手迂回上去。
“喷火手!”快接近敌前沿时,他命令道:“给我往里面喷!”
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打爆了一瓶油。“快喷!”喷火手自己给自己下命令。他咬着牙,快速喷了两枪,两条火龙奔腾入洞。敌人嗷嗷叫着逃出洞口,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乱滚,乱撞,那一个个火球越滚越漫,最后不动了。洞里的弹药被火焰烧炸,噼哩啪啦一阵响……
顿景田带着几个战士从左边上,张登武带着一群兵往右冲。
右侧的敌人仍在顽抗,手榴弹不断扔入被张登武他们占领的第一道堑壕。他们沿交通壕往前冲杀,高处堑壕的一个敌人正举枪瞄向这里,机灵的张登武一扣枪机,那家伙倒下了,头上流出粘糊糊的东西,白比红多。
他带着战士继续冲击,一发炮弹飞来,身后的几位战友倒下了,敌人的高机、重机枪也向这里扫射,他们只好上到顶部。
1072高地大部分表面阵地被一连占领了,但要挡住敌人的反扑,却兵力严重不足。连长胡湘江、指导员吴德众带领四排在攻打76号高地,也是人手太少。他们向营里请求援兵。向坤山向团里报告了这—情况,团里没有答复,也许各连兵力都紧张的缘故吧。几个钟头过去了,一连兵力因得不到补充,面临着困境。
“他妈的!上边不吭气,只有自己想办法。”刘年光一肚子火,“我去收拢散兵,支援一连!”
“只有这么办!”向坤山痛苦地回答。
指挥员亲自去深密的树林里找人,那多危险,随时可能踩上地雷,遇见敌人的伏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这么做的。
向坤山把刘年光送出营指挥所。有几发炮弹在离他们不远处爆炸。
“副团长,回去吧!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呐!”刘年光停住步子,向自己的上司告别。
向坤山抓住刘年光的手,眼睛热辣辣的:“多加小心!”
他一定能完成任务,一定能活着回来。向坤山相信这位1979年攻打老街时的一等功臣,相信这位曾被中央电视台作过宣传的战友。
一连长他们拿不下76号高地,听说张登武已经攻占1072高地,就用861指挥机命令张登武向他靠拢。
张登武带着几个士兵要下阵地。
顿景田大发雷霆:“高地还没有彻底收复,你不能走!”
张登武:“可能有什么新的任务吧!”
也许任务变了,顿景田抢过指挥机要问一连长,可是胡湘江那边的机子已经关上了。
“要走你们走。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其实,这个“我们”也只有他和通讯员两人。
听副营长的,还是听连长的,张登武犹豫着。副营长官虽大,但只是协助连部工作,指挥权不在他手上,因而,张登武带队伍走了。
顿景田和通讯员守着伤员、烈士。四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援兵。这时,敌人发现他们人数不多,扔来几枚手榴弹,接着又打来一发炮弹,像旋风一样的冲击波把顿景田掀倒了。
“副团长!”他爬起来怒冲冲地对着报话机呼唤,“为啥不向我开炮?”
向坤山这时才知道,1072高地还没有全部占领,一连长报告已经攻占的消息不确实,他不经请示,就调走了张登武小分队,去支援攻打76号高地是错误的。可是,张登武一下山就与连部失去联络,现在不知摸到哪里?要让他返回去又通知不到。他只好通知一营各连,若见到张登武,让他立即返回1072高地。
其实,张登武他们撤下1072高地后,就在原始老林中迷了路,朝着与76号高地相反的方向奔去。摸到离老山主峰不远的48号高地时,见到四连的人,方知走错了。这时,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也许他们连负责攻打的两个高地已经拿下来了,他要求加入四连战斗。
“你们就去抬伤员、烈士吧!”四连长没有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为什么不叫我去攻主峰?你小看人,哼!”他带着小分队又往回跑……
“轰吧!轰吧!”顿景田又一次用报话机叫喊。他哪里知道,正因为他们几个人,师指挥所才取消了预定的炮火支援。
现在要向他开炮,刘师长吃惊不小。他记得苏联有部小说《团长的儿子》就是描写“向我开炮”。但,那是文艺作品,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了!
尽管炮声还在轰响,士兵们还在冲杀,但在场的人感觉到的是这一切都凝固了。大伙的脑子在嗡嗡发响,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说……
刘昌友点燃一支烟,一股劲地吸着。他知道,只要炮弹一落到1072高地,敌人就支撑不住了。但我们的勇士会是什么结果?负伤?牺牲?以后有人会说,顿副营长和他的通讯员阵亡在我们的炮火下。我怎么去向他们的亲人交待?怎么向上级汇报?
他的心一阵痉挛,大声说: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他望望师里在此地的几位领导,陈政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轰吧!轰吧!轰吧!”顿景田怒吼着,“给老子把敌人阵地上掀起一层土!”
刘昌友犹豫了。或许我们的勇士能躲过自己的炮弹,当炮击过后,他们以无比的勇猛和机智去冲击,那样,炮火的威力,加上他们的拼杀,1072高地就完全在我们手里了。
“那叫他们赶陕退下去。把伤员、烈士也运下去。”
顿景田冷静下来了。他和通讯员把烈士运下去,最后背起两个伤员冲下阵地。
瞬间,电闪雷鸣,弹群像飞蝗一样扑来,1072高地硝烟腾腾,刚爬上来的越军鬼哭狼嚎。
敌人也忙用火炮还击。一O五榴弹炮、一六O追击炮弹也像飞蝗一样飞来。可能对方估计到在我军炮击这高地时,阵地上的中国兵已往下撤了。
中越军队的战术竟这样相似,连相互的心态都能摸得到。
这也不奇怪。那些年,我国不仅从物质上,而且还从人力上支援越南抗击美国侵略者。我军的战略战术毫不保留地教给他们了,连指挥人员的脾气,他们也了解。不说别的,就以这次作战为例,双方的前线总指挥,昆明军区副司令员黄德懋和越南二军区司令员武立,竟是50年代初我国南京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的同学,谁还不知道谁!
顿景田和通讯员在弹群里奔跑。树炸断了,土翻了过来。他们从这个坑跳到那个坑。通信员在后面受伤了,顿景田把背上的伤员安置在弹坑里,踅回去救他。一发炮弹呼啸而来,但他听不到,因为炮弹的飞速超过了音速。炮弹爆炸了,掀起一层土将他埋住,巨大的气浪把他震得昏死过去。
大约一小时后,他苏醒了。觉得头很大,耳朵嗡嗡叫,一阵阵地恶心,腰也直不起来,他摸到背上有几滩血,那里嵌着几块小弹片。他明白炮击已经结束,自己幸存下来了。通讯员却炸成肉酱碎片,那脚裸、那手掌、那挂在树枝上的肠子、那滚下山坡的头颅,都让人目不惨睹。他背的那个伤员被大弹片切去了半边身子,灰白的脑浆、血乌的心肺、淡红的肠子,裸露在地上。而顿景田背的那个伤员,爬了整整一夜,被友邻部队救下了。
“他们死了,我竟然活着,……他们比我年轻呀!”这个壮汉子不禁痛哭失声;“啊哼哼!啊哼哼!……”他立即感到无尽的恐惧和孤单,一个人,在这尸体遍布,硝烟弥漫的原始老林里,下一步会怎么样?啊!这个世界真可怕!自己迟早也会死的,倒不如现在死去就解脱了。
为什么穿插中队伍被扯断了?为什么发起攻击时,各连还没有到达待击地?为什么士兵们在途中遭到敌人炮火拦击?这到底怪谁?我现在怎么办?
顿景田啊顿景田,你不能死,1072高地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你的任务重着呢!全团的官兵在看着你,祖国人民在期待着你。你要继续去战斗,死也要死到1072高地上。
哭够了,想够了,带着弹片伤痕的顿景田又艰难地往1072高地爬去……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2 11:38:40 编辑过]
危急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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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顿副营长和一连的官兵打得这样英勇顽强,但高地上的敌人还没有全部消灭。向坤山连连叫苦,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刘年光身上。
这时,刘营长在弹雨里穿梭,他不在乎死,出发那一刻起,他就切断了“怕”这根神经,他在硝烟中步入了忘我的境地。
他从莽莽的山林中,从弹痕累累的焦土上,终于找到了二连九个走散了的兵。他们见到自己的上级也很高兴,此时正愁不知往叨阳打好呢?刘年光带着他们往1072高地冲去。
他们顺着山脊前进,走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表面看来这是—道绿色的屏障,但在战地常常成为敌我火炮扫射目标。
“嘘...”一颗红色信号弹落到竹林里,不一会,“轰”的一声,一颗炮弹炸响了,那么沉闷,爆炸的回声经久不息,轰隆隆,轰隆隆,竹林被炸成残枝碎叶,浓雾似的硝烟把竹林团团裹住。炮战,是敌人的拿手好戏,他们打炮程序少,只要看到哪里树枝在动,步兵把曳光弹往那里一打,炮弹马上飞来,让你躲都躲不及。俗话说,老兵怕机枪,新兵怕炮。而这一仗,新兵老兵都怕炮。
炮停了,9个战士壮烈牺牲了。有的身子被炸成两截,有的四肢飞到一边,有的肠子淌到地上……谁能想象刘年光有个完整的身躯呢?真是奇迹,他被翻到土坎下面,一根毫毛无损。刘年光祖上是不是积了阴德?那炮弹皮比地雷、枪子都厉害、凶狠。阎王爷在跟他耍着玩呐!不,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是我佛如来在保护着他吧?
刘年光并不为自己活着感到欣慰。9个战士死得如此惨烈,1072高地上的残敌还在。他哭了,一个很少掉泪的汉子,一个莽张飞似的汉子哭了。
冲击预备部队已经没有人了,向坤山只好命令枪一连去增援。按说,火力队是用小炮、机枪掩护步兵冲锋的,但现在只有掩护、冲锋的任务都承担了。
枪一连由连长陈小川、指导员陈友川带着剩下的十多个士兵,到达48号高地,遭到敌人密集的炮火袭击。陈连长呼唤士兵快隐蔽。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他和指导员身旁。这两位连队主官就再也没有起来。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连队再无力去冲击。
事后,有人说他们在出征前蒸馒头的蒸笼呜呜地哭,母猪生下的猪崽有两个头,连队出征不利,灵验了。这当然是迷信说法。但连队还没有建功立业就损兵折将,谁不为他们难过呢!
现在,一营已经没有能上的兵了。向坤山向团里请求支援。团指又请求师指。
师指挥所从预备团调来了一个连。
“老刘,你已经担了很大风险,休息下,这次让我去带!” 向坤山对刚回来的刘年光说。
“说啥子哟?总指挥能随便跑?你忘了分工吗?……少罗嗦!”刘年光话没说完就往前跑。
向坤山让通讯员跟着他。
夜幕降下了。各高地上的炮火仍然不断,我们的,敌人的。红、黄、绿、紫,仿佛除夕之夜的焰火,非常热闹。
刘年光和通信员带着援军在前面走,爬上了一个山背,这里离敌人游动哨的距离不到100米。可这鬼地方象地狱,蜘蛛网一样的树木枝蔓,刀削般的尖石头,被炮火造就的倒木断竹,还有地雷陷阱,要越过这100米,难哪!
刘年光心急,一个人不时地跑到前头,又不时地停下来等后面的士兵。眼下他又跑到前面去了,弄得通信员好苦哟!
“垮塌!”像地陷下去一样,他从20多米高的岩壁掉了下去。几乎在同时,又是“哗啦”一声响,通讯员也跟着掉下去……
刘年光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泡在水沟里。冰凉的水已浸过他的胸脯。
他从几十米高的悬岩上摔下来,竟没有粉身碎骨,正如下午在炮火中九名战士牺牲了,而他竟不损一根毫毛一样,又是如来佛在保护他吧?
通讯员只擦破点皮。他被挂在沿壁而生的一丛树枝上。
刘年光虽然摔得两眼发黑,幸好茂密的树枝减少了他的冲力,加上水沟里有水,才免他一死。但冰冷的水冻得他直打哆嗦,头痛得像针扎一般,整个身子也疼痛难忍——每根骨头都在作痛,舌头似乎塞满了整个口腔,并像火烤似地烤着上颚。他想挣扎起来,但起不来。他想喊,又不敢喊,因为敌人就在附近。
他还记得跌下时的一刹那,天黑黢黢的,飘着蒙蒙细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赶,只想尽快去到1072高地,看不清脚下是悬岩……
他还记得通讯员怕掉队,一步不拉地跟着他,结果,也是同样的遭遇。
他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颤动的黑洞中,黑洞是旋转着的。猛然间,他又觉得刺骨的冷水似火在燃。他极力睁开眼睛,周围是浓密黑色的树丛。他想动动腿,却无法挪动,他用力转了个身,剧烈的疼痛使他昏厥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浸泡着的凉水冻醒了。醒来便闻到一股血腥臭味,但又不敢再动。他用手摸摸脸,有粘粘的东西。哦,血腥味就在自己脸上。他的眉骨、鼻子、脸颊、额头都被树枝挂破了,血已经凝固。手触到的部位,更加疼痛难忍。
想到他带的援兵现在不知在哪里,想到1072高地需要增援,他不顾身上的剧痛坐了起来。幸好没再昏倒。
他想爬出小坑,但没有一点立足之地。
刘年光在水里泡了一夜,通讯员也挂在树上受了一夜的罪。不说别的,就让你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坐一夜,是个什么滋味?
夜色渐渐隐去,在微弱的晨光中,通讯员挣扎着从树上爬下来,搀扶着刘营长爬上水沟。这才发现,离刘年光躺卧的水坑上游不远的地方有一具尸体。尸体倦屈着,右臂反扭到背上,折断的左腿成弯勾状搭在腰上。头颅破碎,脸色腊黄,五官模糊,七窍里流满的血污已经变黑。被扯碎的草绿色军装破片在水沟里飘动。不难看出,这是个年轻的越军,也许是他在我军发起攻击后,夜里逃窜到这儿摔死的。
难怪刘年光在夜里总是闻到一股血腥臭味。“呸!”他吐了一口。
刘年光和通讯员艰难地走出谷底,找到部队,又继续前进……。
他们接近1072高地,准备大干一场,但一步步往上爬,却没见到一个敌人。也许敌人在我炮击中被消灭了,要不然就是剩下几个人带着伤员溜走了。现在,阵地上敌尸遍野,而我们的烈士摆得整整齐齐的。
顿景田没有到达高地。他爬了40多米就昏厥了。这烈士是他和通讯员撤退前安放的。
刘年光数了数烈士,共6位。他们是:
三排长周龙勇;
七班长程江;
二班副王忠勇;
二班机枪手杨恒;
二班长王定海;
军工排长王大权。
“周龙勇——”刘年光克制不住自己,大声呼喊。这位尖刀排长在出征前,教导员曾给他戴了大红花,曾几何时,他就离去了。
刘年光跪下去边哭边给众烈士扣好衣扣,合上眼睛。
同来的士兵们肃立着,垂下了痛苦的头……
自己还啃不下骨头,却去帮了别人
攻打1072高地的人员是零零星星到的。如果上级给够穿插时间,部队不遭敌人袭击,不摸错方向就会象一把钢刀,直插敌人巢穴。向坤山又点燃一支烟,沉郁地想着。比如,四班长陈洪远(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战斗英雄)的任务是攻打1072高地,可他迷了路,冲到别的连队要打的山头上。他们要不走错,1072高地会按时拿下来的。真是自己连队还啃不下骨头,却去帮了别人。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陈洪远不打错山头,而取得那么显著的成绩,他也许就不会被中央军委授予“孤胆英雄”的称号,这对于他来讲,是因祸得福啊,可苦了一连……
陈洪远在炮击区找担架迷了路,鬼使神差地摸到敌人的身后。迎面是一道一米多高的铁丝网,铁丝网后,坦露着一条狐形交通壕。
他知道,这不是1072高地,1072高地地形陡峭,周围树林较密,山顶也不平缓。这是战前训练时,他看沙盘后知道的。
“哪里枪声激烈,哪里就是战场。”这是谁说的?战前动员时团营首长都这样说。他们还阐明,战斗中谁要迷了路,找不到自己的连队,可以加入友邻部队作战。现在只有这么办了。可是,这是一个高地,而不是一个火力点,单枪匹马上阵,会是什么后果?
送死来了!陈洪远暗暗叫苦,手心里冒着虚汗。
“不打垮侵略者不是好汉,打它个样儿叫它看一看……”陈洪远在心里唱着,壮了壮胆,跃进交通壕,在壕内爬了十多米,便发现了个黑乎乎的坑道口,叽哩哇啦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哒哒哒……”他对准坑道口,冲锋枪响了,20多发子弹飞进去,没声了。
敌人也许被消灭了。他爬进去战战兢兢地越过敌人的尸体,冷不防枪管被什么东西拽住。本来心里就有点虚,又在黑暗里,陈洪远吓了一跳。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个越军紧紧地抓住他的枪管,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使尽全身力气,把枪往后拖,没用。胆怯吗?有点儿。但他急中生智,把枪管往上翘,对着那家伙的脑门儿。“对不起,只有送你上西天了,谁让你执迷不悟尸只抠了一下扳机,一个点射就解决了问题。
陈洪远顺着坑道摸回去,七具尸体都还软乎乎的。只身一人在死人堆里摸索,胆量再大,小腿也会打抖的。陈洪远两腿像弹三弦似的颤抖起来。可他还在继续摸,他要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他在尸体间摸到两门六O炮和一些零散的弹药,大概这是一个炮班。
他又向坑道深处爬去。拐过一道弯,摸到了几张地铺,心里紧张起来。他不知道里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坑道有多深,自己单枪匹马来,真有点玩命。他停住手脚,准备对付被抓、受伤,甚至死亡的到来。
“叭哒、叭哒……”有人奔跑,象是光着大脚丫子。陈洪远屏声静气地把身子贴在冰凉的坑道壁上,枪口对准由远而近的黑影。近了,近了,一梭子打出去,“吐吐吐”……敌人还没有反映过来,就一个个倒下了。好家伙,又结果了四个。他从敌人身上取下四个满荡荡的冲锋枪弹夹,插在弹带上。
一旦打红了眼,也就无所畏惧了。陈洪远继续往前搜索,又拐过一个弯,隐隐约约听到“嘀嘀嗒嗒”的发报声。那里露出一丝光亮,已经能看到坑道的出口了。出口处,几个敌人正在发报。他乘乱哄哄的机会悄悄摸上去,甩出两枚手榴弹。顿时,硝烟弥漫,三个敌人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他割断了电缆,砸烂了电台上的天线和耳机。
陈洪远钻出坑道,顺着堑壕搜索。在拐弯处,与一个越军相遇。两个都迅速后退隐蔽起来。谁不想保存自己,打死对方?
陈洪远手快,马上摸出个手榴弹扔过去,不料碰到壕壁,又弹了回来,落在他脚边。眼看这玩艺就要爆炸。这时也不知道怕,他也许已经切断了怕神经,急忙抓起“嗤嗤”冒烟的弹柄又投过去,一声爆炸一团烟,他钻进烟幕里打了个点射,把这个越军击毙了。
陈洪远觉得很累,走了十几小时的路,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他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但这里太暴露,背上随时都可能挨上一梭子弹或几块弹片,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可能成为死亡的一瞬,而任何不慎的举动都会导致最后一瞬的迅速到来。因此,他沿堑壁又走了20多米,发现一个小洞,听清里面没有动静,便钻进去。
不一会,一个越军窜进来。陈洪远沉着地打了个点射。敌人还不明白子弹是从哪里飞来,也来不及想是哪方军队开的枪,便沉重地倒在地上。胸口上被打穿的小洞血流如注。
“又干掉一个。”陈洪远正得意,洞外突然打来两梭子弹,又丢来—枚手榴弹。弹片炸伤了他的左手。他没有还击,倒在地上装死,等着敌人钻进来。
狡猾的敌人没进来,却放进一条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狗比人还厉害。陈洪远记得,有部电影片子,讲边防军抓越境特务,狼犬窜上去咬住特务的手,让特务无法脱身,又无法还击,束手待毙。如果这狗也窜到他身旁,那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他在狗离他还有三米远的地方,打去了一梭子弹。狗狂吠几声便倒地蹬腿。
不能呆在洞里,敌人是不会罢休的,他会把梯恩梯炸药块、手榴弹投进来。要是那样,也许就不能活着出去。陈洪远刚伸出头,猛然飞来一梭子弹。有颗弹头把钢盔打穿。他觉得左眼热辣辣的,一摸,半边脸上尽是血。他用手捂住伤口,作了简单包扎。血还没有止住,头昏沉沉的。“这家伙,还有两下子!”他准备决一死战。在这儿等死,不如冲出去找条活路。他又猫着腰准备往外冲。这时,山下枪声炮声大作,炮弹在洞外爆炸,子弹嗖嗖地飞来。
是敌人的援军在反扑,还是我军部队在发起冲击?陈洪远探出头去,敌人已经逃窜了。
他从指挥人员说话声中,辨出了是自己的部队,便把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喊:“是我,是陈洪远——陈洪远——陈洪远——。”
陈洪远,这不是一连四班长吗?六连指导员周辉曾在一连当过副指导员。他认识一连的每个官兵,命令部队别开枪,随后带领着战士冲上来。周指导员清点了陈洪远的战果:打死16名越军和一条狗,感叹说:
“陈洪远,你把我们要啃的骨头都啃完了,汤都不留一点,好贪心!”
陈洪远这时才知道,他啃的骨头是六连该打的49号高地,这里是敌人的连部。
陈洪远并没有半点喜悦,自己虽然消灭了那么多敌人,但那是在掉队后,没有办法的事呀。他惦记着自己的连队,他们现在打得怎么样了?1072高地拿下来了吗?我的那份任务得由他们去完成了。想到这,他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心里有愧,便想去找连队,但伤势过重,又饥又渴,他走不动了。
他慢慢移动步子往回走,不时昏倒,醒来又走,走不动就爬。半天,才往前移动了两百米。在凹部里,他遇到了来自不同连队的三名伤员,两个烈士。他与一个伤势不重的战士轮换着背起他们往山下移,只因山坡太陡,他们受了伤也背不动,一次只爬几米,而且是交替前进。在爬行以前,总得仔细地啼听好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溃逃的敌人散兵。
“算了……”他耳边传来战友微弱的声音,“我……回不去了,你要……回去……”
“不!我…”
“不!我们三个都能回去!一定能!”陈洪远鼓励背着的战友。
弹坑帮了他们的忙,因为在里边可以喘息一下,清醒清醒头脑,积畜起力量好再向前爬。这一路上海前进一寸都不容易。陈洪远手里拿着颗手榴弹,为战友们放哨,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这几天,他们嚼草根,饮露水,在水坑里泡,在烈日下晒,饿得一次又一次昏倒。他们搜遍了身上的东西,一样可吃的都没有!
“我们生下来后,从来不知道饿是啥味。现在总算尝到了。”
陈洪远叹了口气,声音很微弱:
“有的兵在家里吃饭挑肥拣瘦,到连队乱倒菜饭,真不该。”
他还想说咱刘营长就为打过乱倒菜饭的战士而受了处分的,但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那是在两年前,一连有个兵嫌馒头面黑,就把它丢在地上。营长刘年光见了一时火起,按下那士兵的头去吃馒头。那兵当然没吃,刘年光却因不爱护士兵受了警告处分。那时谁都不同情他,现在想来,那士兵浪费粮食多可惜。要是现在,有个馒头吃,比吃仙丹还管用,那才是救命药。
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中,眼看就要被饥饿夺去生命。陈洪远只好去翻烈士的口袋,从浓烈腐臭的尸体衣兜里搜出了几块压缩干粮。这干粮,被血浸透,变得乌黑、发臭,莫说吃,闻一闻都要恶心。
然而,由陈洪远带头,还活着的三个兵,每人都啃了两口大嚼起来,似乎嚼得格外香,格外甜。
啃过饼干,本来就干渴的喉咙,现在似乎要冒烟了。干渴又在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身边的嫩草嚼光了。他们拼死挣扎往前爬了几米,见地上有几个脚印,留着浅浅的一洼洼水,大家趴下去就吸,无奈水太少,吸不进嘴里。陈洪远想起用管子插进瓶子喝汔水的情景,便取下钢笔管来吸,果然有效,一洼洼水被吸光了。
已经是第三天,陈洪远对战友说:
“再不走,我们没有生的希望了。”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张了几次嘴才把话吐出来。
四人爬了半天,前进了100米。这是非常艰难的100米,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出的100米。由于饥渴和虚弱,大家都昏厥了。
“陈洪远!陈洪远……”
不知什么时候,陈洪远听到有人在附近大声喊,这不是刘营长吗?陈洪远高兴得流下泪,竭力张大嘴回答,“到……,我们在这……”
可惜,陈洪远并没有发出声音,刘营长离他们竟管只有5米,还是没有发现草丛中的战友。
第四天,刘年光又去寻找。不见活人,也要找到遗体。仔细地一处处扒着草丛看,终于发现了陈洪远他们。
刘营长把陈洪远紧紧抱在怀里,陈洪远的脸已经变形,几乎认不出来了。营长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瓶桔子罐头喂了他们,他们才缓过气来。
这样的战士当然是一营的骄傲和光荣,也代表了一营的作风和素质!向坤山想,在训练中,我曾说过,如果我在穿插中迷失了方向,那么枪声就是信号,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冲。陈洪远帮别的连队完成了任务,我能不给他请功吗?而且在这鬼林子里穿插,谁能担保不打错山头呢?
他和刘年光、陆豪一起为他请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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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气贯长虹(略)fficeffice\" />
他把双眼留在焦土上
一个新兵与两个俘虏
流泪的树桩
第九章 两把钢刀直插老山主峰(略)
第十章 英雄营还是英雄营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部队转入防御,打仗的机会相应减少。这时,一营已经配了新的领导班子,营长刘年光、教导员陆豪受了严重警告,向坤山被记大过,没有再担任副团长职务。三人一合计,陆豪去一连,刘年光去二连,向坤山去三连。说去当官也行,当战士也可以。
向坤山想,一营打得不错,可个别军的领导说他们没打好,而副军长王祖训、师长刘昌友、政委陈培忠等大批领导认为,一营官兵没有给1979年中央军委授予的“英雄营”称号丢脸,英雄营还是英雄营。
不打仗,一营怎能显示自己的亮色?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名声?只能找米下锅了。
他带着警卫员和侦察班长潜入敌占区侦察,发现142高地东南侧有个非常隐蔽的油毛毡棚子,这地方在敌人鼻子下,离敌高地100米,离我阵地200米。向坤山抵近观看,估计是敌人的弹药库,他决心干掉它。
报告逐级传到团里,团里批准了他的请求。领导上认为,这一仗如果打得好,向坤山和三连可以将功补过;如果打不好,也可以进一步证实他们不能打。
第二天夜晚,向坤山带着三连的一个小分队出发了。
出征前,他站在坑道里,望着乳白色的浓雾中忽隐忽现的队列悲愤地举起盛着白酒的水壶。
“为一营伤员烈士,为所有在收复老山战斗中负伤、牺牲的军民,干!”
他弯下腰,把第一口酒慢慢地洒在山地上,战士们也跟着他泼出一口酒。浓雾里飘散着醇厚的酒香。
“一营不是熊包,不是孬种,为一营恢复名声,干!”
战士们仰起脖颈,咕呼呼一口,恨不能吞下一条河。
“为歼灭侵略者,守好老山,干!”
临行前,向坤山很激动,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相信大家,大家也要相信我。尽管我们上次……”没想到他的话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老向,别多说了,我们都准备战死个鸡巴的!”那是个背着三桶油的喷火兵,身上还插着四枚手榴弹,钢盔歪戴在头上的老兵。
“是啊,老向,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往左冲我们决不会跑到右边去。”有个满脸胳腮胡的机枪手附和着。
“出发!”向坤山很干脆。
士兵们悄悄开拔,不一会儿,便隐入丛林和夜雾里。
弹药库前,是一片雷场,压发雷、绊雷、跳雷……密密麻麻,有的埋在土里,有的露在地上,象一群狰狞的怪物。
走在前头的向坤山命令工兵班排雷,步兵班作掩护。
半小时后,一条撒上野草作标记的道路打通了,胜利的门户敞开了。
往往有这样的情况,通路上的雷排过了,但也还有排不干净的地方。这段路保险吗?如果踩响了雷,暴露了企图,就前功尽弃。向坤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道路仔细察看了一遍,撒上野草作标记,才让战士们一个—个地通过。
快接近弹药库时,向坤山让二排长带着三个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仓库东南侧,用微声冲锋枪干掉哨兵,然后监视着正在熟睡的一个班的守敌。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要慎之又慎。如果被敌人发现小分队的意图,就会前功尽弃,人员撤回伤亡会更大。
向坤山带领士兵们潜入仓库,轻手轻脚运出火箭弹、追击炮弹各三十箱,其它弹药三十余箱,高机弹二十万余发。
轰隆隆……弹药库引爆了,火光冲天,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子弹像篝火中送出火星一样,拖着弹迹飞向天空,仿佛国庆节时天安门城楼上的礼花。在那么一瞬间,竟然出现了幻觉一样的情景,只见熊熊大火中的仓库,四分五裂,一块块燃烧的木板跌落下来,房屋的骨架像烧红的输电铁塔一样熠熠闪亮。这样足足热闹了4个钟点。
按事先规定,在弹药库爆炸的同时,二排长他们干净利索地干掉了那个班的守敌。
敌人发现弹药库被炸,一阵猛烈的炮火袭来。但晚了,向坤山已带领全部人员返回阵地上。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还把向坤山称作“老山瓦尔特。”
这次战斗作为光辉战例报到总部。后来,我军的一些军事院校又将它编入教材。可惜的是,材料中找不到向坤山的名字。一个尚未落实政策的人,怎能到处宣传呢?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2 11:05:11 编辑过]
“重点人物”敢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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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天逐渐亮了,雾却浓了。
向坤山带着二连和配属分队向156号高地发起攻击。
156号高地是背靠清水口岸的支撑点,是越军向我那拉地区进攻的跳板。上级下了决心要干掉它。
“把这个任务交给向坤山吧。”任副师长机灵地说,“让他带着你们团的‘重点人物’,在必要的侦察、工兵、火器力量的配合下,组织个敢死队,让他们在战斗中翻身。”
任副师长是出于好意,可这个想法未必都让人能接受。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大胆,而且又很危险的设想。“重点人物”是作战时上级控制的对象,也就是说,是信不过的人物。让这些人来打仗,完不成任务怎么办?跑出去怎么办?团里有的领导想不通。
想不通也得执行。只要是上面定下的方案,战时的事情,由不得人去慢慢做工作。
除了向坤山、刘年光、陆豪外,团里又从“重点人物”中挑出了三个作排长。八连长马助林,在临战训练中炸断了拇指,收复老山战斗他没参加,这次让他带两个侦察班和一个步兵班作偷袭分队,由刘年光负责;特务连指导员刘玉刚平时二话牢骚多,这次让他带一个工兵排,作爆破分队;一连副连长张登武在攻打1072高地中,被连长调走,没很好完成任务,让他带两个班作强攻分队,由陆豪领导。
重点人物,配上没有打好穿插仗的二连,重点配重点,够意思了。
团里个别人怕他们出问题,派了特务连副连长去监督。授予他的任务是:发现问题,随时汇报,如有越轨行为,可以执行战场纪律。
这样的仗打得窝囊,向坤山像受了污辱一样。
“争口气啊!别当王八!”出征前,向坤山的动员简单、明确。他不想多讲,没有心思讲。
“放心吧,老向,倘若是个孬种,就不配穿这套军装!”马助林代表大家做了回答。
他望着长头发、长胡子、面黄肌瘦的官兵,心里有些酸楚。刚出来时,头发胡子刮得很干净,青一色锃亮的“电灯泡”,衣服穿得也很板扎。而现在,几个月不洗澡,不洗衣服,身上长了虱子,衣服挂烂了,有的下身裸露在外面,身上一股尸臭味。可他们毫无怨言,士气还是那么高昂。向坤山很感动。
小分队出发了,但山谷里的雾霭很大,10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雾大,便于隐蔽,对偷袭的一方有利,但行动不便,容易掉队或迷失方向。人在雾中穿梭,雾气在士兵身边缭绕。一会儿,在丛林中,钻出一株高大的冬瓜树,树枝树叶仿佛被折断;一会儿,一座悬岩陡壁在大雾中矗立,岩上怪石嶙峋,仿佛是一头头猛兽,这层层包裹的雾霭,给战争蒙上了一层面纱,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向坤山暗自想,上次去干掉敌人的军火库虽冒风险,但夜间行动容易隐蔽。这次是在拂晓后发起攻击,我得对战争负责,对这几十条生命负责……
刘年光、陆豪伏在前沿,向坤山稍靠后一点指挥。他歪头看了一眼156高地。那里一片轰隆声,劈劈啪啪,一切都淹没在硝烟和浓雾之中。但是,敌人没有还击,这又使他想到:这高地上的敌人夜出昼伏,为了迷惑对方,我们连续五天都在清晨打炮,这会儿他们大概习惯了,麻木了。
偷袭分队到什么位置了呢?向坤山对着861指挥机吹风,但没有回音。
这是打响前使用的联络方法。向坤山皱起眉头,样子显得很焦虑。他对马助林不了解,这次才初步接触,怎么放得下心。
什么时候,对讲机里响起呼呼的声音。
向坤山在地上砸了一拳:
“好!只要这把尖刀准时捅出去,我这盘棋就下活了。”
偷袭分队悄悄地到达敌阵地前沿,敌人还没有发现,向坤山命令他们迅速占领表面阵地。马助林带着队伍,陕接近敌人的第一道堑壕时,突然被从坑道内钻出来观察炸点的一名越军发现了,双方开了火,敌人被击毙。偷袭分队暴露了,刘年光指挥战士们改为强攻,他们很快占领表面阵地。这时,4名越军在洞口开火,马助林与战士们猛烈扫射,敌人被击毙了。余敌又在洞内顽抗,不断地向外投掷手雷。
“漂亮!”向坤山不禁高声欢呼,这是什么重点人物啊!应该改一改:重要人物、英雄人物。“刘年光、马助林,等打完仗,我为你们和你们的分队请功!”
敌人指挥部得知我方占领了表面阵地,用猛烈的炮火向我射击。步兵班和侦察班有7名战士负伤了。
向坤山心急如焚,命令强攻分队迅速接近高地。
陆豪指挥张登武带着喷火兵冲到坑道口附近。张登武大声喊:
“喷火兵,给我狠狠地往里喷!”
一条殷红炽热的狂浪窜入洞内,只听到洞里一片嚎叫声。
喷火手又喷两枪,洞口一片火海。
“好!向坤山又一声高呼,“陆豪、张登武,你们这些‘重点人物’,在关键时候过得硬!”
洞口火刚熄灭,敌人又开始扫射。这个坑道拐角多,喷火效果不大。
向坤山指挥爆破分队上。
刘玉刚与工兵排带着150公斤炸药向坑道口冲去,但敌人的火力太猛,他们被阻在山腰上。
向坤山希望有一支小分队从侧翼插过去,扰乱敌人的视听。
这时,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中,跃起一个战士,扑向敌人的火力点。
向坤山有些吃惊,这是谁?他想起了黄继光。
这是二连五班战士张建发。
他高喊着:“兄弟们,为一营争光的时候到了尸这是多么雄壮的声音,它表达了一营干部战士的心声。喊声刚落,他掷出去一枚手雷,炸死了洞口的重机枪手。
这时,工兵排冲了上来,实施连续爆破。
敌人全部被炸死在洞内。打扫战场,战果辉煌:毙敌24名,我伤13人。
“刘玉刚和他的爆破分队都是好样的!”向坤山想喊,但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向上级报告战果,重点人物敢死队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请领导改变对他们的看法。来得及!一切改变都还来得及。
干部战士打心眼里佩服老向的指挥,不然,这个人,那个人,这个连,那个连,怎么能捏成个拳头。他们要为他请功,要为重点人物请功。
然而,战士按比例评了功,遗憾的是干部连表扬都没有得到。
战前任副师长不是说过,要他们在战斗中“翻身”。假如说他们以前没打好仗,或者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么,这次战斗打好了,就该翻身了。可是,战斗结束后,“重点人物”仍是重点人物,这说明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个别领导,难以改变自己的观点。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1 22:23:56 编辑过]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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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中其中一段作者写到:“当我遇到在这场战争中有胆有识的指挥员业绩被埋没,我的心里就一次又一次地掀起波涛,如果我不把他们的事迹记载下来,我就愧对他们,愧对作家这个称号。”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1 22:26:31 编辑过]
40师,或118团,或1营里面如真有不怕事的,可以个人向军以上领导报告反对意见,请军以上领导派人来听听师的意见,团的意见——我想毕竟要保证穿插成功,攻打成功,多数人还是会对调查组说心里话吧。
揭秘老山首战14军40师118团1营穿插作战未完成当日任务之真相fficeff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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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营不愧是伟大的军队!”
一营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营!”、“打不散的硬骨头英雄营!”
现根据当年亲历者的回顾分析,将一营未完成当日任务的真相呈现给大家:
1、 计算穿插时间违背科学依据,给予的穿插时间不能保证一营完成任务。
在计算时间上,上级对地形的影响认识不足,给部队规定的时间少;导致部队无力按时到位,有效利用炮火效果及时发起冲击。这次作战,一营穿插的路线在战前部队按相似的地形实验,夜间每小时只能行进100—
2、 穿插路线选择不当,部队钻进敌炮火力网。
这次作战,由于上级没有充分采纳下级的意见,对敌情、地形缺乏充分的估计和足够的认识。在路线选择上:一是违背了山岳丛林地忌横穿山背、横越山谷的规律;而把路线选定在横越四道大青沟,爬六座山背,钻越渔樵灌木、竹林、杂草的荆棘交织网中。致使战士的体力透支,部队行动迟缓;给穿插行动增加了困难。二是穿插方向和路线与越军预计我军的穿插路线相符合,致使部队钻进敌炮火封锁区(战后从缴获越军1509号高地防御战斗决心图得知);造成二连遭敌炮火两次杀伤,伤亡50多人(正副连长牺牲,政指负重伤)。跟进做保障的120团三连、枪一连的一个排被敌炮火杀伤近半数,战斗力丧失。
3、 明知敌兵力部署,赋予任务不合理超负荷;导致一营无力完成当日任务。
实战证明76、77、1072高地驻守有敌一个连加一个营部的兵力。团除赋予穿插、攻占76、77和1072高地任务外,同时还赋予向48、49和50高地进攻的任务;进而超出了主、助攻分队的任务。由此可见,穿插营在穿插到位后,除攻占阵地,形成内外正面,阻敌增援、断敌退路;还要以一部兵力进至44高地与120团一连配合阻敌逃跑外,主力还要向48、49和50高地攻击;配合正面部队攻占老山主峰。显然,这不符合穿插分队应担负的任务原则!严重超出了一营战斗力的极限,直接导致一营不能也无力完成当日任务。
4、 对下级报告的战时情况不重视;团派预备队加入战斗的指挥关系、联络手段、方法没作明确规定,导致未能有效地支援一营战斗。
当28日7时40分、9时52分营指得知二连两次遭敌炮击,正副连长牺牲,指导员负重伤,全连伤亡50多人,已丧失战斗力;10时30分许三连误攻57高地为77高地;一连在攻占76、1072高地伤亡过大等实际情况;向团指报告时,团长对其非但不重视,也不向师指汇报;并且在营请求团预备队增援时,遭团长刘**的指责,却令营收拢人员继续攻占1072高地,致使未及时使用团预备队支援一营战斗。当15时30分担任预备队的120团四、六连投入战斗时,对其指挥关系交待不清,也未规定与一营之间的联络方法和手段(电台频率和呼号等);加之未派其指挥员投入一营指挥所指挥战斗;造成对其指挥、联络不畅,导致四连因指挥关系不清而不服从指挥,未能有效支援一营战斗。
5、 个别连队干部私作主张,令分队向其靠拢,一度遗弃已经攻占的1072高地。
由此可鉴,一营当日“基本未能彻底按计划完成任务”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最后,着重强调一点:实战是不会像演习那样“一厢情愿”地按计划、时间、目的去实现预期结果。这正是平时与战时部队表现的根本区别之所在!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4 14:12:50 编辑过]
信任——最高明的指挥艺术《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 丁隆炎(执笔)、马夫可、苏应奎
十二、思考篇
---陈知建(副师长。陈赓大将之子)
我是刚打完老山那一仗来的,本无发言权,但接触了一些人,有点这样那样委屈的同志还最爱找我聊,我也就多少了解了一点情况。
我们这个军打得确实好,但战斗胜利成果战后都叫自己否定了。
战中,领导人揽权,指挥欲太强,不信任下级,“保姆式”的传帮带;战后推卸,胡处理干部……于是包括领导自己在内大家都“倒霉”!这是我最突出的感觉。
战场上,指挥员的思想压力不仅来自敌情,同时也来自内部,大量精力化在这上面。战后内部斗得更厉害,互相告状。尤其在听说要提拔谁的时候,一连串的告状信都冲他去了。
这个问题,不是今天才有,也不只我们这个部队有。恐怕和我们军队长期“运动”不断有某种联系。有的人打仗不行,平时三头六臂,很能施展。我老爹(陈赓)在战争中也很为“内斗”伤脑筋,他本人也受过这方面的压力。
“内斗”会不会坏大事,就看有没有一个好的领导掌舵。
领导包揽下级指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行,偏要他说了就算,那就只有一个结果:部队尸横遍野!
老山“7.12”打得漂亮,关键一着是指挥权集中到我们师,令出一门。几位师的主要干部都是打出来的,又经过院校培养,对地形熟,在部队威望高。当然我不是说指战员英雄牺牲的精神就不重要了。没有后者,再高明的指挥也等于零。特别是情报部门、炮兵部队应当这一仗的功劳榜上,名列榜首。
敌人在哪里集结,我们知道了,第一批炮火覆盖过去,差不多叫它报销了三分之一。---可在这之前呢,打两发炮弹你得请求上头。打这么几千发呢?上头要问了:你知道一发炮弹多少钱么?打错了谁负责?上头如还得研究研究,请示请示呢?敌人怕早上来了!
现在好了!师的几个主要指挥员在一张地图上指挥。从接到情报到作出决定,三分钟,几句话,XX个炮营“万”炮齐鸣!
中国战史上哪有一个师长指挥XX个炮营的战例?
怪不得,当上头指挥所一撤,我们的参谋们高唱“解放区的天”。
有些干部没打过仗,有点怯阵是难免的。指挥员要善于教他、帮他、鼓励他,不要动辄就是:打不好,我毙了你!这是你对下级没有起码的信任与尊重。耍权威只能说明你无能,不懂指挥艺术。
又说到我老爹---我不避嫌。因为他战斗一生经验不是我的私产,它应当留给我们军队。我其实也没专门研究过他,只是随一个作家采访时听说过他的不少故事。一个当年的通讯科长说,他去执行一个任务,我老爹送别他时只说了两句话:路上危险,你注意点,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这话多平常,但几十年后这位通讯科长回忆时哭了:陈司令员没一个字提任务,更没说要拼死拼活。但我感觉得到,他不但关心我,而且信任我。
打仗,有胜必有败,这是千古常理。如何对待战斗失利的干部?我还是举一个我老爹的例子。有一次战斗,刚进入敌前沿,被敌两侧的暗火力点将我一个突击排完整地打倒在一处。战后,我老爹叫不准动战场,组织大家来看。他大骂团长:“你他妈为什么不事先侦察清楚?”还骂了一些难听的---我老爹这方面缺点严重哩。团长请求处分,我老爹说:“不是为处分你叫你来看,是要你接受教训。看看,你的突击排,有一个头朝后的没有?他们多勇敢!怪就怪你这个指挥员,你不是怕死,不是打滑头仗,你他妈是个瞎子!”说完,我老爹脱下帽,向烈士深深行躬身礼,又和大家一起抬烈士。那个团长挨了骂,但没受处分,接下来几仗,都打得很好。我老爹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狗日的总算把眼睛睁开了!”几十年后,这个团长还牢记着当了那回瞎子的教训,并以陈司令员后来的表扬引为终身荣誉。
最宝贵的是指挥干部的实战经验,光靠书本课堂培养不出真正的将军。打过败仗的干部,也比没打过仗的干部强!这也是我老爹的观点。
打老山,仗不算大,但地形复杂,打得确实残酷。二十六个山头同时攻击,哪能不在某一点受点挫折?我们有的领导不加分析,究竟是干部怕死还是某个环节上困难太大或措施不当,尤其不应当的是:明明自己决策不当,该罪已,却以罚人来推卸责任,撤了一大些干部,非常可惜!如像主攻团副团长向坤山,自1979年以来一直打得不错,被撤职后还带领部队冲锋陷阵,打了一个很漂亮的仗,炸了敌人一座军火库。怎么能把“怕死鬼”的名字安在这样干部的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人家转业,叫人家怎么抬头?因为你不公正,伤害的不是他一个,而是伤了更多干部的心。
爱护部队,爱护干部,关键是危难中替他们担担子。我们不少干部不安心,想法很多,主要是一个:我不管怎么卖命,一仗打不好,彻底完蛋!实事求是说,不能完全怪罪某位领导,还有互相攻击。连师里的领导XXX也差点中箭落马。告状信一大堆,其实就是两个干部炮制的!还有一批干部损失在文凭上,他能打,但文化低了点,上头给你分来了一大批,他只好走。我们军作战最多,出的干部最少,是各种原因造成的,这个损失太大太可惜,再这样搞,今后谁跟你“玩命”,弄不好最后垮台。
我老爹的“魅力”就在战时信任干部,战后保护干部。刘帅更不用说,他不但指挥高明,对干部是“老妈妈、老奶奶”!所以他们有那么大吸引力、凝聚力,不管在哪里留下伤员,他伤好了,千山万水也找回来。
领导的威信不是靠行政命令、靠处分、靠官职,而是靠同生共死的同志情、靠知心、靠危难中见真情!
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我们有的连长,爱发火,气头上也骂人,甚至踢人一脚,但没人告状,没人记仇,战士说:他平时好。
好在哪?过年了,没钱买鞭炮。连长说:“咱们放炸药!”领导知道了,一顿臭骂!你这领导怎么就不懂战士的心,你多扫战士的兴!
一个侦察参谋抓了一个俘虏,半路上枪走火把俘虏打死了。回来,我们的干部对他比对战俘还凶。他好伤心呀!他经历好大的艰险,是豁出命把俘虏逮到的,他何尝不想带回个活的。你安慰他几句多好,何必显示你的威风?这个侦察参谋叫杜边生,“文革”中父亲被关起来了,他带弟妹沿街拣烂菜叶过活,入伍后多次战场立功,是个“亡命徒”。从那后,他伤透了心,只有和老婆说。老婆原来一直支持他好好干,这回变了:“回家吧,你司令员拿钱不比我多,你在那干啥?”他转业了,给他作什么工作也顶不上那顿骂!
部队改革,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核心问题是从体制上保证选贤用能,提高指战员素质,最关键最首要的又在选好掌舵人!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09-12-12 11:41:00 编辑过]
当时就有所闻,就感到困惑。
如今再读,浮现当时情景,痛心!
自古,士为知己者死!
《思考篇》让人思考,更给人以启迪。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怎么当好一个掌舵人,这是个学问,领导艺术不容忽视!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13-11-19 13:24:38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xy-sunny 在 2014-2-17 16:16:44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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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子已被 山鹰 在 2014-5-15 17:19:23 编辑过]
在计算时间上,上级对地形的影响认识不足,给部队规定的时间少;导致部队无力按时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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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79反击战的部队上级指挥官,不应该再犯这种错误。
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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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可嘉,但由于他采用的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一线式防御,苏军无法阻挡德军的进攻,直到名将苏可夫出现,建立了纵深式的防御阵地。
我的看法,只要是在不熟悉的地形和不熟悉的敌人作战,上级就不宜把作战的过程计划的太细,而应给战斗现场的指挥员以更多的权力。理由很简单,由于对地形,敌情不熟悉,战前的计划就难免有不符合实际之处,而在现场的指挥员则能最快发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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