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难忘的岁月

防城高原

一九七八年初，我刚读初中。在哪个年代，一般每天只有两趟班车经过我们村前的公路。但是哪年却有很多班车满载奇怪的旅客在我们村前经过。这些旅客拖男带女，好象经过了长途跋涉，满脸的憔悴、彷徨、迷惘、无助。后来才知道，这些旅客都是被越南政府排华驱赶出来的华侨。据后来统计，当年仅从东兴过境的排华华侨有十万之多。
排华过后，中越边境局势越来越紧张。从开始的边民间的纠纷，逐渐发展到后来的武装对抗，越南武装分子不时向中国边境打枪打炮，造成边境人员和牲畜被打死打伤。除打枪打炮外，越南还不断派出敌工人员深入到我边境地区收集情报，杀害我边境军民。即使是离边界10公里远的我们村，也因闹越南敌工村民们早早就关门闭户，严重影响正常的生产和生活。
到了七八年夏天，中越边境已到了剑拨弩张的程度。一天清晨，我还在床上睡觉没有起来，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当我起床时，看见许多解放军战士在我家里，有的在房里铺床，有的在门前的空地上砌灶做饭，有的在打扫卫生。妈妈告诉我，这些解放军战士今后要在我们家住下来了。
后来才知道，不仅在我们家里住了解放军，村上很多村民家都住上了解放军，我们生产队共住了一个连壹佰多人。解放军住进我们村后，我们不再怕越南敌工了。解放军战士不仅在我们家的房前屋后站岗放哨，他们有空的时候，还和村里的群众一起生产劳动。很快，这些解放军都和村民们打成一了片，彼此非常熟悉。
在我们家隔壁的何七爷家是解放军的连部，因为何七爷的儿子是生产队长，所以连部安在何七爷家。连长叫李作成，是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虽然是连长，其实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对人很和气，尤其喜欢我们几个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一有机会，我们也总紧跟李连长的屁股后面，因为我们对他腰间的手枪感到很神密。
解放军的训练很辛苦，有时还要出去拉练好几天不回来，整天行军，走到哪睡到哪。不出去的时候，就把我们家后面的小山作为攻击阵地进行战斗演习，演习的时候，我们全村男女老少都在远处观看，虽然是演习，但也很壮观。
有一个叫高升的新入伍的战士，是上海人，人很高，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口琴吹得很好。每天傍晚训练回来，高升总要带上我到我家后面的半山坡上吹口琴。他最喜欢吹的曲子是南斯拉夫电影《桥》的插曲—《啊，朋友再见》，而且吹得很动听。时至今日，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到老家，我都情不自禁来到屋后的半山腰，二十多年前哪浪漫悠扬的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阴霾越来越浓重。七九年元旦前的一个晚上，我发现高升一个人在房间里扑在床上边写边哭泣，他并没有看到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不敢打扰他，我稍稍地离开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当我起床时，发现平时很喧闹的早上哪天特别的静，原来解放军住的房子空荡荡的，地坪前一个解放军也没看见，我感到很奇怪。后来爸爸告诉我，解放军在昨天晚上去了边境前线，看来仗快要打响了。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凌晨，我刚起床准备去上学，突然听到了中越边境方向猛烈的枪炮声。”打响了！打响啦！”，村里的人纷纷议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七九年二月十七日上午，学校里每当下课时间，学生们都在议论打仗的事，都在紧张等待前方的消息。中午我放学回家经过当时的马路医院时，看到了二十多辆的军车在医院门前等待接卸伤员，车队一直排到马路街上，而且还不断有车辆加入进来。伤员的鲜血染腥了周围的空气，加上伤员的呻吟声，场面十分的恐怖。马路医院当时是防城前线部队广西独立一师的后方医院。
第二天开始，枪炮声已逐渐远去，前线在不断的向前推进，传来的都是前线部队打胜仗的消息，村民们也就放下悬了一天的心。在战争的日子里，人们都在不停地传颂着前方战士英勇战斗的故事。
大概是七九年三月中旬的一天夜里，我从梦中被父母亲唤醒，说是原来在我们村的解放军从前方回来了！全村的村民都涌到公路上迎接凯旋归来的解放军！很快，生产队长就安排每户村民回家各拿两个鸡，有其他菜的也尽量拿出来，为解放军做接风宴。解放军当时人人都是满身的尘土，显得很疲惫。村民们很快就烧好的热水让战士们冲了个热水澡。
在接风宴上，村民们才注意到回来的解放军指战员仅有八十多人。当得知有十八位战士已经在战争中牺牲、三十九位战士负伤时，村民们的哭泣声响彻整个山村，许多青年民兵和战士们抱着哭成了一团。丰盛的菜肴几乎没有人动过，人们都只喝着哪和着泪的酒。十多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啊，为了祖国和人民，说没就没啦！
我是在很多天后从村里人的议论中知道高升牺牲的消息的。从哪时起，高升的音容笑貌就象是镂在我的脑海里一样，印在了我的记忆中，直至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样鲜活。
后来，我是从报纸的报道中了解到李作成连的战斗故事以及高升牺牲的具体情况的。自卫还击战中李作成连即广西军区独立师3团8连的作战任务是攻打防城县峒中对面的越南保肯地区3、4号高地上的越南“保肯公安屯”，兵力2个排60多人。在战斗中，李作成连长指挥果断，英勇善战，在身体多处受 伤 的情况下，坚持不下火线，率领全连官兵与敌军血战２６个日夜，歼敌２９４名，俘敌４ 名 。战后李作成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并被中央军委命名为“尖刀英雄连” ，李作成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对越自卫还击战后，李作成一直战斗在防城边防一线，先后任营长、团参谋长、团长、师参谋长、边防守备师师长、应急机动作战师师长、41集团军副军长、41集团军军长等职。现任广州军区副参谋长。1997年授予少将军衔。
文字

防城高原

高升安葬于此，但是因为防城烈士陵园共安葬有320位烈士，我因时间关系一时找不出他的墓碑出来，有时间再去拍一下作为补充。

大头来也

好文章！后方百姓对那场战争的叙述，这样的文章难得一见。谢谢你！支持你！

gaoyiq

集团军军长再到军区付参谋长会不会有误，降职使用了。

防城高原

下面引用由gaoyiq在 2006/11/18 03:05pm 发表的内容：
集团军军长再到军区付参谋长会不会有误，降职使用了。

你查一下就知道了,原是41军军长,现在为广州军区副参谋长

gaoyiq

现在的情况不清楚，按过去军区付参谋长是付军职，才会有所疑问。当然这不是主题并不重要，请不要介意。先要谢谢你的帖子，很真实感人。94年去东兴时车子经过防城，印象中城区边的山坡上有一个纪念碑，不知是不是上图那个纪念碑。

5997533

下面引用由gaoyiq在 2006/11/18 03:05pm 发表的内容：
集团军军长再到军区付参谋长会不会有误，降职使用了。

大军区副参应是正军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