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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军队的女儿在 2006/05/31 01:48pm 第 4 次编辑]
你好!照片上的小兄弟,还记得我吗?当年那个护士姐姐,虽比你大不了几岁,可在你
面前总是老三老四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大名程林,好象是湖北籍,好象是54军的,79年入伍的新兵蛋
子,一入伍就赶上对越自卫反击,立了三等功,好象是广西方向的,好象…….
(你怎么老是好象、好象的,有准没准),别急,真拿不准了,27年前的事,记忆已经十分模
糊了,再说了,谁会料到27年后,我们大家会在这里团聚?早知这样,我一定……一定……
咳!
这个小兵刚到医院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爱笑。他伤在臀部(说通俗点就是屁股),好象
是炸伤?枪伤?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弹片、就是子弹,从臀部射入,不是贯通伤,子弹还没
有取出来,这种伤挺伤脑筋,钻在身体内部的家伙,会造成感染,会损伤神经,会……总
之,会在里边坏事。
程林刚来时满脸疲惫,每个战伤伤员下来以后都是这样,小脸黄黄的,没有一点血色,由于伤口疼,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牙咬的咯咯响,稍微搬动一下,碰到伤口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哎呦”叫出声来,那也仅仅只叫一声,可以想象,他在忍受多么巨大的痛苦。18岁,现在的孩子有些还在父母身边撒娇呢?
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感染了,对了,79年那仗下来的伤员,虽在前方做过紧急处理(包
扎、止血等),在野战医院做过手术(取出表浅的子弹、弹片,进一步止血、缝合伤口等),到后方医院百分之百的伤口感染,这不能怪前方医院处理不当,他们已经尽力了,那
仗打的够残酷,前方医院也不容易,一句话,战伤,我们已经久违了,建国以来这么多年没
打过仗,对野战部队是个考验,对医院同样是个考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更大的挑战。
作战环境对战伤的影响很大,越南亚热带雨林气候,空气湿热,细菌繁殖生长的极好的
培养皿,在加上伤口里的弹片未取出,不感染到奇了怪了。
对程林我们很快做了手术,取出弹片,清理感染,做了部分缝合,让医生最担心的是弹
片碰到坐骨神经,因为检查时发现他的同侧下肢感觉迟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术中发现,
他的坐骨神经部分受损,这就意味着这个18岁的小伙子将终生残疾。怎么告诉他?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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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被送进特护病房,轻伤员围过来看他,被我们轻声的劝了回去,
麻醉苏醒期他需要安静。
特护的意思就是24小时专人守护,现在有ICU病房,监护数字化,那时候没有,设备比现在也简陋多了,一切监护手段都靠人工。特护病房有8张床位,都是比较严重的伤员,那时侯其他病人已经在伤员到来之前全部清理出院了,医院的外科全部腾出来收治伤员。人员也配备的最精良的队伍,业务技术、政治素质、身体条件等都是一流的,我那时侯是党员、护校毕业、运动员的体格,本身就是搞外科的,当然少不了安排在特护病房工作(吹牛吧
你)。不过差点没累死。
程林挺坚强,麻醉苏醒后的疼痛可想而知,小家伙一声不吭,扛着。头上的虚汗擦不
赢,枕头、衣服都是湿的。实在疼的受不了他就抓床单,指甲在新新的床单上抓出一道道白
印,为了不让他伤着自己,不忙的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不让他乱抓。哎!
这招挺灵,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渐渐安静下来,睡着了。看着他年轻的、睡梦中安详的样
子,突然萌生出想去亲亲他的额头的冲动,可是······我没敢,那时侯的人可不敢浪
漫,动不动给你扣大帽子,文革的流毒,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封建的很呐!
伤员们在一天天好起来,战场上的刀光血影在伤员心头逐渐消散,刚来时那种惊恐、紧
张的眼神渐渐的换成了笑脸。程林也好的很快,伤口在痊愈,疼痛也减轻了许多,但是让我
们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当疼痛不再是他的第一敌人的时候,他逐渐感到腿不听使唤,肌肉在
萎缩,有这条腿跟没这条腿差不多。开始坐轮椅,伤员们推着他到处玩还没觉得,可当他第
一次下地走路,难题终于来了。
那天,主任查完病房,对我说,给程林拿副拐杖送去,帮他下地活动,“是”!程林见
到双拐可高兴了,就象拿到了什么新式武器似的,我帮他穿上新新的解放鞋,还没来的及扶
他,他急不可待的双脚落地,只见他双腿一软,身子斜斜的向地上摔去,就象,就象没长骨
头一样,幸亏我离的不远,一把抱住他的上身,才没摔着他。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伤员还没反映过来,我急的不行,“快来帮
忙,帮我把他放在床上”。几个人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放回病床。程林好象突然意识
到什么,又好象还没想明白,他喃喃的自言自语,“我的腿,我的腿呐”,我赶紧安慰他,
“你的腿这不好好的,第一次下地,肯定没有劲,你急什么呀”?他象没听见我的话,他开
始使劲的用手掐自己的伤腿,他象疯了一样的用拳头砸那条伤腿,他叫着,“我的腿呐,我
的腿怎么没有感觉”,“为什么?为什么”?
真没发现,这个小兵看起来那么文弱,可发作起来就象火山爆发,我招架不住了,赶快
叫身边的伤员去叫主任,几分钟之后主任带着差不多全部医生,急急忙忙小跑着进了病房,
“怎么回事”?
我都不用回答,老主任立即反映过来了,伸出双手象拥抱自己的儿子一样,一把将疯闹
着的程林揽在怀里,在场的人都呆住了,我们老主任是抗美援朝的老医生了,什么没见过,
很少在我们面前动感情的,这个举动让了解他的人们大吃一惊。
程林紧紧抓住主任的衣襟叫着:“主任伯伯我的腿没有了?我找不到我的腿了!”这个
孩子受伤后可能还没有这么放纵的哭过,他一直忍着、忍着······,这次他是把积压
了太长时间的痛苦全部释放出来了,他哭的那么痛快,那么撕心裂肺,哭的让在场的所有人
都陪着他掉泪,那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心碎”!
主任没有劝他,用他那宽厚的大手,在程林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拍着,象个慈祥的老妈
妈,他一句话不说,大家都没说话,也没有劝,就那样象腊像似的站着,听着这个小兵哭
着,哭着,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大家没动,大概程林哭累了,渐渐的情绪没那么
激动了,主任医嘱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让他好好休息。
程林真的哭累了,渐渐的睡着了,睡梦中他的手仍紧紧的抓住老主任的工作服,主任这
时候做出一个感动了我一辈子的动作,他伏下身来,在程林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那动
作那么自然,那么动情,没有一点做作。程林睡着了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觉得他是天下
最幸福的人。也许在朦胧之中,他已经感觉到了这来自父亲一般的亲吻。
从那以后,我们没有正式的跟程林谈什么,他,也不再苦苦的追问腿是否能治好一类的
话,十分配合的做康复运动,为了恢复伤腿的功能,我们带他到武汉最好的地方医院检查、
会诊、好象又做过一次手术,经过近三个月的治疗,他的腿恢复到了比较理想的状况,起码
不用拄拐杖了。
程林出院了,出院的那一天,全科医护人员把他送到医院门口,他坐上来接伤员出院的交通车,头伸到车窗外,向我们挥着手,这时候,我又生出那个念头,特想象老主任那样亲
亲他的额头,就象亲吻自己的小弟弟一样,可是没机会了,车开了,程林的身影逐渐远去。
27年过去了,程林,你好吗?你现在哪里?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记得照相的时候你还不能丢掉拐杖,我们让你站着照,你说拄着拐杖形象不好,寄给父母会让他们担心,所以我们帮你扔掉双拐,坐在地上,你笑的那么灿烂,那么无忧无虑,让人永远难忘。
我已经在你的额头上亲过了,你感觉到了吗?这回我一点都没羞涩,也许我已经老
了。…………
2005年6月3日凌晨3点----晨7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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