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南疆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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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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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十章

两天后......
当陈沂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是黄的。黄色炫目的阳光令他睁不开眼睛。身体像个大粽子,被缠了一圈又一圈。远处的炮声仍然清晰可闻。试着抬抬胳膊,可是剧烈的疼痛却又让他放弃了。
所有的伤兵都被放在一块空地上,等待运输队的来临。陈沂生四下看了看,心里有了一种平衡感:几百个伤员里,身上的零件丝毫不缺的除了旁边的一个伤员外,就只有他一个人。
“第五组!第五组该出发了。”一个女护士大声叫道。陈沂生直挺挺地被两个战士给抬了起来。“轻一点,注意脚下!”那个女护士不断地提醒。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在一个路口旁停了下来。陈沂生和几个伤兵被并排放在了一起。那个女护士擦了擦汗,抓下头上的帽子,不停地扇着风。
陈沂生欠了欠身子。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那个女护士过来问道。“我,我要解个手......”陈沂生支支吾吾地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女护士点了点头,道:“你等等。”功夫不大,她拎着小便器走了过来。
陈沂生四下望了望,绷带下的脸色变得紫红。他瞧着这女护士,这女护士也瞧着他。不由自主地,陈沂生把头低了下去。
那个女护士走过来,正欲解开他的裤子,陈沂生忙阻止道:“不不,还是俺自己来吧!”女护士“噗嗤”一笑,道:“你的手能动吗?”陈沂生愣了一下,心道:“俺还没到两只手都残废的地步吧!”他从毯子下把右手伸出来,接过了便器。那个女护士瞧了瞧他身上的编号,脸上顿时也红了,窘道:“对不起,弄错了,原来你是九号。”陈沂生也干笑了一声,那女护士柔声吩咐道:“用完了就叫我。”“你叫啥名字?”“江素云!”
江素云已经一天一宿没好好合过眼了。自从赵静被关了禁闭之后,原来赵静的工作就全落在她的身上了。没有办法,正处在预备党员期的她,表现得比以往更加积极。这一批要被送回国内的伤员,都是在战役的第一个阶段就负伤的重伤员。只有陈沂生特殊,至于为什么特殊,医院的领导都不知道。
解过了手,陈沂生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悠闲地晒着太阳,两个士兵在他的身旁来回地游弋。忽然,一阵痛哭声从伤员中间传了出来。
“孙育新,你哭什么?影响多不好?”江素云走到一个伤号的身边。这个伤号正是那个什么零件都没缺的战士。孙育新将毯子蒙在了头上。身子一耸一耸地。
“他哭什么?”陈沂生好奇地问了问身边瘸了一条腿的伤员。那个伤员看了看他,眼光很奇怪:“你新来的?”“是!”“难怪!”那个瘸腿伤员把身子向他挪了挪,“打完这一仗他就退伍了,据说要回去娶媳妇。”“那是好事呀!”“好事?”瘸腿伤员撇撇嘴,“可是他那个玩意被机枪打烂了......”“喔......”陈沂生没话了。
“你是哪部分的?”瘸腿伤员问。
“x团2营6连。”
“我是z团1营工兵连的,我叫王志伟。”断腿伤员伸出右手。
“我叫陈沂生!”陈沂生握着王志伟的手摇了摇。
“听说,X团打得挺惨,有的连队都打光了。”王志伟叹口气,“兄弟!你能捡条命就算是祖上积了德,可怜我们连的那些兄弟,光是十八九岁就死了一大半。”“你们不是工兵连吗?又不是主攻连怎么会死那么多?”
“说来话长哪!”王志伟叹了口气,“本来我们只是排雷,可谁知道越南人的雷区这么大,到后来还剩下一小片区域,器械就不够用了,没办法,从班长开始就用身子滚雷。一个不够就再上一个,那身子炸地......那血呀!......”王志伟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老哥!你也滚雷啦?”陈沂生问道。“就差那么一点点!”王志伟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前面的战友滚了最后一区。”说到这,他神情黯了下来,“本来是我排在他前面的,可是那天他站错了队,所以......唉!”“站错队?”陈沂生摇摇头。在部队里最重要的就是队列队形,从新兵入伍开始抓,几年下来,还找不到自己位子的兵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除非是这个兵有意而为之。“老哥,你们真是好样的!”陈沂生对他敬佩得不得了。
两个人正说着,身边游弋的士兵叫道:“王志伟!你瞎白话什么呢?那条好腿也不想要了?”王志伟忙敬个礼,脸上陪着笑。
陈沂生看不过去了,不满道:“老哥,你也是为国负地伤,他们就这么编排你?你也是的,咋这么老实?”王志海一脸歉意地对他笑笑,转身不言语了。
“你知道个啥?”另一侧的战士小声对他道,“医院有纪律,不许相互打听情况。”“喔!俺明白了。”陈沂生恍然大悟。向这个战士点点头,表示感谢。
“你明白个屁!”那个战士骂了一句,用嘴努了努王志伟,小声道:“你看他的伤......”“伤咋地啦?”陈沂生看了看王志伟,只见他小腿缠了厚厚的一圈绷带,“可怜,都让地雷炸成这个样子了。”陈沂生心里酸酸的。
“唉!”那个士兵叹口气,摇摇头,道:“工兵连是好样的,这谁都知道,提起他们没有不竖大拇指的。”陈沂生点点头,转身在泪流满面的王志伟身上拍了两拍。“可是他......”那个战士指了指王志伟,“他的伤却是他自己故意开枪打的?”“什么?”陈沂生象被触了电一样,赶紧把手收回,还用力搓了搓。
他看看周围的这些伤员,一个个都不说话,除了孙育新还在蒙着头一耸一耸地哭,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想着心事。
远处的土路上,走过来一个背着冲锋枪的士兵和一个鼓着腮垂头丧气的女兵。“赵静!你快点,都在等你呢!”江素云向赵静摆摆手。赵静白了她一眼,仍然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江素云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干嘛?”赵静满脸地不高兴。
“吃枪药啦?火气这么大。”江素云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烦人!”赵静扭过头,看着天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持枪战士向江素云敬了个礼,交待了几句,转身离去。
江素云将赵静拉到一边,问道:“还生气哪?别这么小器好不好?”赵静仍是不理不睬。“有巧克力没有?”江素云小声地问。
“没有!”赵静狠狠瞪她一眼。“话梅呢?”“没有!”“果脯也行!”“有你个头。”赵静干脆转过身去。“不就是没上战场么?也不用这么不理人家吧?”江素云摇摇她的小刷子。“哎呀!你烦不烦人?人家正在烦着呢?”
“你烦什么?”
“还不是那个张老虎,不但不让我上战场,还关了我2天禁闭。这不,说我不守纪律要送我回国。还警告我再不好好表现就要处分我,哼哼!恨死他了。”她万分悲痛地看了看遍地的伤员,极度痛苦地叫道:“我的枪啊!我的梦想哪!全没了......”
江素云强忍着笑,搂着她的腰,轻声地安慰着。
一队民夫扛着担架走了过来,在江素云的指挥下,将这些伤兵抬起来顺着土路向北方走去。
赵静走在后面,和陈沂生分在了一起,被两个战士一前一后地夹着。陈沂生向她喊了一声:“喂!咱们又见面了。”赵静白了他一眼没吭声。“谁惹你生气啦?”陈沂生不解地问。赵静向他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道:“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姓‘喂’,其次......”她顿了顿语气。“......我们认识吗?”
陈沂生想了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绷带,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难怪!俺......我是在阵地前,那个肩膀受伤的兵,你还给过我‘桥立刻’......”“是巧克力!”赵静忙纠正错误。“对,对,是桥刻立。是俺......是我忘了。”陈沂生忙解释道。若不是被绷带缠着,他现在的窘样准让赵静笑死。
既然是“老熟人”,赵静可就有了话题,她看了看陈沂生,道:“你要不说‘俺’,我还真想不起来你,你就是那个农村兵,叫什么......”“陈沂生!”“啊!对对!”赵静拍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
“你怎么会在这儿?”陈沂生问道。
“别提了,我真是倒霉透顶。”赵静哭丧着脸。突然,她那双明亮地大眼睛在陈沂生的身上扫来扫去......“你看什么?”陈沂生问道。“哎!我说哥们!”赵静叫道。“哥们?”“对!对!”赵静从兜里拿出块水果糖,递给陈沂生。陈沂生没敢接。这部队里,还没见过哪个战士敢随随便便就从兜里掏零食,赵静已经算是异类了。
“拿着,很甜的。”赵静将水果糖揶进陈沂生的怀里。然后道:“你的枪是怎么打的?真神了。还有,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着,你是怎么办到的?和我说说。”
陈沂生看着怀里的水果糖,犹豫了一下才道:“俺......我小时候,总是端着碗......”
“你总端着碗干什么?”赵静很好奇。陈沂生苦笑了一下,没解释,继续道:“......所以,我的手臂在平端时比别人要稳。当兵后,射击训练就比别人进步得更快。”赵静略有所思,道:“唔!怪不得射击运动员训练都要在臂上挂上砖头。”陈沂生又道:“......再有,我有一套自己的射击方法。”“什么方法?”赵静的精神头来了。“用枪之前一定要先调枪,然后再用抛物线公式将弹道计算出来,再考虑风速雨量等条件对子弹的影响,所以在不同的条件下子弹偏差的角度和位置,我就有了个固定的参数,只要射击时把参数带入就行了。平时练地只不过是速度和子弹击中目标时枪管所处的位置,当然也有运气和感觉。”
赵静听得是一知半解,皱着眉边走边想,陈沂生知道她没理解,指着这远处的一棵树道:“比如这棵树,你的子弹到达这棵树的位置时,比直线弹道偏差了一个角度,那么你在开枪前就事先修正这个角度,那么,这一枪打出去后就有了......”
“这么复杂?”赵静吐吐舌头,“可是客观条件对子弹的影响真有那么大吗?”陈沂生点点头道:“如果你只想成为一个射击合格的好兵,只靠感觉而不考虑其他问题,这也就足够了。但是想成为神射手,那考虑的问题就多了。往往因为你射出的子弹发生了偏差,那射杀目标就会因此而逃生。”
周围的人都在用心地听着,不时还点点头。赵静道:“现在有了冲锋枪,一匣子弹连续打出去总会有一发命中的吧?既然这样,你还那么费劲地记什么角度干嘛?”
陈沂生没吭声,这个问题他也解释不了。从内心来说,他还是认为一弹一命要比百弹一命更能证明一个士兵的射击能力。但是,他也不排斥冲锋枪。
要论射击,大家在训练场上都练过,可陈沂生的射击方法却很少有人这么做过。所以,陈沂生的这番话,对大家的触动都很大。队列中的两个战士就是在听了陈沂生的讲解之后,经过苦练,成为了军中有名的神射手。
“对了,碉堡的机枪射口那么小,你是怎么打中机枪手的?”赵静又问。
陈沂生很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是俺的秘密......”
这的确是陈沂生无法说出地秘密。原因就在于他的一只眼睛有些近视,看见火光或者亮光要比正常人大得多,所以只要向着扩大的亮光中心射击,命中率也就比正常人要高。当年,正因为他还有一只近视眼,所以在征兵时差点没被淘汰。
“还有,你伤得这么重居然没事?有没有什么诀窍?”赵静的嘴巴是一动起来就没完。她是看过陈沂生伤势的,锁骨都打断了,差一点就打到锁骨下动脉。
陈沂生摇摇头,道:“没什么诀窍,命好而已。”
赵静不信,因为她从来就不相信一个人的命会那么好。她看着陈沂生,陈沂生也在看着她。赵静的直觉告诉她:这家伙一定是猫教老虎——留一手,即是这样,她也不再问了,她相信总有一天陈沂生会把一切都告诉她。“总有一天......咦!为什么会是总有一天?难道自己还会一直缠着他不成?这个死农村兵......”想到这,不由偷偷地看了陈沂生一眼,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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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个小时后,众人上了汽车。又在蜿蜒的盘山道上颠簸了2个小时,前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江素云把头伸出了车外看了看。一个伤病一把将她拉进来,训斥道:“你这是找死,不怕被越南鬼子打冷枪么?”江素云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怕死就不当兵,有种就让他们打好了。”伤员摇摇头,不再说话。
赵静也想看一看,可刚要伸头,却被陈沂生给拉住了,他小声道:“王志伟说得没错,敌人的狙击手也许正用枪瞄着这辆车呢?不要轻易露头。”赵静小嘴一撇,甩开陈沂生的手,讥讽道:“原来你也是个怕死鬼呀!哼!怕死就别来当兵。”
陈沂生气得恨不得给她俩耳光,盯了她好一会儿,赵静却先发制人:“瞧什么瞧?比谁眼睛大么?”说着,狠狠地瞪了瞪眼睛。
“你们俩不要吵!安静会儿”江素云很不耐烦地阻止了他二人,头车的士兵跑过来,掀开帆布的一角道:“前面的路断了,有地雷。车队暂时不能走。这有没有需要急救的伤员?”
“这里都是伤员,哪个都需要急救。”赵静没好气地回敬他。这个战士没理她,又跑到下一辆车去叮嘱。前后三辆车都巡查完毕,他跑回来,路过江素云的中车时,伸手将刚才掀起的帆布揶了揶。江素云忙道:“不用了,谢谢你。”战士笑着点点头。
“咻”
“什么声音?”赵静奇怪的问。
“不好!”陈沂生一把将赵静按在身下。“你压我干什么?流氓啊!”赵静凄惨地从陈沂生身下伸出了小手,狠狠地挠他一挠。
“当!”汽车护板溅出了一道火花,在江素云惊讶地注视下,那个微笑的战士前胸绽开了一道靓丽的血花,和着碎肉,喷在了车护板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直注视着这个战士的江素云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这个脸上仍然还挂着微笑的士兵。
“噗!”这个士兵的脸突然炸开,红白之物霎时喷了江素云一脸。无头的身子停了几秒钟,才在江素云惊愕地注视下,慢慢向后倒去......帆布缓缓地合上......缝隙之中,还可以看见那个士兵不断抽动着的脚......
惊愕的江素云也被人迅速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帆布“啪”地一颤,一条拽光从另一侧贴着王志伟的后背穿过了对侧呼啸着远去......
“你没事吧?”王志伟向身下的江素云问道,“啊!没,没......”江素云干呷着嘴,呆着惊恐的大眼睛,半天也说不出一个“事”字。
“你让开!”赵静推开了陈沂生,急忙爬到江素云的身旁,紧紧地抱着她,低声地安慰着:“没事,没事,这是意外这是意外......”
两个押车的士兵缓过了伸,举起枪伸到帆布外就是一通乱射,其他的车也是将子弹打得洋洋洒洒。
“别打了,敌人早就转移了。”陈沂生苦笑了一声,拍了拍惊魂未定的两个士兵。两个人看着他,一脸的疑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沂生笑了笑,说道:“要想知道他在哪里,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等他下次开枪。”陈沂生像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周围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放枪。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渐渐地,押车士兵的脸上出现了焦急:一旦天黑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们该怎么办?”两个士兵低头交流了一下,“要不先退回去?”两个人正商量着。王志伟道:“退不回去了,我敢保证越南鬼子一定是把后路也断了。”两个人瞪了他一眼。
陈沂生点头道:“有道理。我看越南人也不会太多,没有重武器,不然他们早就冲过来或者用迫击炮什么的把车炸了。”看了看大家,他又道:“我敢肯定他们还在附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赵静很不服气。陈沂生想了想道:“关键就在于我们没有出击。你想想,我们不追,他们为什么要跑?”“那可不一定,他们要是打完就走也说不定。”“有道理,你听到枪声了吗?”“没有。”“这说明他们隐蔽得很好,乱动不是要暴露目标吗?何必多此一举?”“那你说怎么办?”赵静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等!要等到他们开第三枪。”“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陈沂生摇摇头。
赵静很是泄气,同时又感到了一丝不知名的恐惧。看着地上死去的士兵。首次,她觉得打仗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对于打仗,她一向认为只有敌人在强大的中国人名解放军面前报头鼠蹿,可不是这样——找不到敌人,却又被敌人时时刻刻威胁着。
“对了!怎么没听见枪声?”赵静突然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王志伟道,“他们在枪上安装了消音器。”“什么是消音器?”赵静很好奇。王志伟没理她,只是看着陈沂生。陈沂生苦笑了一声,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什么办法?”赵静抱着兀自惊魂未定的江素云问道。“让他再开一枪。”陈沂生平静地说道。赵静一下子就泄气了,嘟囔着道:“废话,我也知道得让他再开一枪,可是越南鬼子会听你的?”陈沂生向车厢内扫了扫。
正在这时,车门一开,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举枪就向公路两侧的山上一阵猛射,嘴里还嚷着:“XXXX奶奶的越南鬼子,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地干。”
王志伟叹口气摇摇头。
枪声溘然而止,随后,就是重物重重地砸倒在地的声音。押车的战士迅速开枪还击,打了一阵子,陈沂生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行了,省省子弹吧!这么打没用。”“你说该怎么办?”两个人气急败坏。
陈沂生指了指二人手中的枪,道:“麻烦二位,能不能借用一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方脸的把手中的56式冲锋枪递给了陈沂生。陈沂生右手举枪试了试,点点头。掀开帆布的一角向外偷偷看了一看,又看了看车上帆布的弹孔。问道:“你们刚才发现有没有人影闪过,或者是树丛无风自动?”两个人摇摇头。陈沂生不说话了,猛然举枪......
“叭!”的一声,子弹射出了枪膛。山坡上一颗茂密的大树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裹满枝叶的物体,拖着血水丛树上摔了下来......
“打中啦!打中啦!”赵静拍着手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她一声惨叫,又被陈沂生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嘘!”陈沂生食指点在嘴唇上,低声制止了她的不满。赵静勃然大怒,心道:“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被他压着,还压上瘾啦?”刚要发作,一道拽光“啪”的一声穿透了帆布,蹭着陈沂生的绷带“当”的一声打在了车厢挡板上。吓得赵静赶快把不满咽回了肚子里。血水顺者陈沂生的两肋滴落下来,溅了赵静一脸。
“你没事吧?”她几乎是拖着哭腔问道。陈沂生摇摇头,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爬起。“快让我看看!”赵静急了,伸手在陈沂生的背上一阵乱摸。
“我来吧!”江素云稳定了一下情绪,从药箱中重新取出一卷绷带和敷料,给陈沂生包扎。“赵静,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江素云低声地捅捅她。“啊!是,是!”赵静回过神来,一阵地手忙脚乱。
“老王!发现什么没有?”陈沂生轻声地问。王志伟把目光从弹孔中收回,很遗憾地摇摇头,“妈的,躲得可真严实。唉!找不到。”
“你们不用愁,我有办法!”从车厢里传来了低哑的声音。在众人的目光中,孙育新站了起来。“你有什么好办法?”江素云问。孙育新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王志伟叫道:“老孙,你可要冷静,别办傻事!”孙育新很平静地道:“算了吧志伟,我现在难道还不冷静吗?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找不到比我还冷静的人了。”说着他站起身。“老孙!”王志伟起身就想拉住他。可是一个定墩又被人拽住了。陈沂生握着他的手,向他轻轻地摇摇头。
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孙育新一撩车尾的帆布,跳了下去。
赵静和江素云不约而同地“啊”地叫了起来。孙育新向他们笑了笑,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妈的,他要投降!”押车的战士刚想举枪射击,却被陈沂生死死拦住,他严肃地看着押车战士,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战士火了。“人各有志,你再等等看。”说完,陈沂生向山上看了看。
孙育新慢慢地向前走着。“咻”的一声,只见他后脑“噗”地炸开,红白之物象打开的水龙头一样,一股股地向后背涌去......孙育新艰难地回过头,咧着满是鲜血的大嘴,和着破碎的天灵盖,向众人艰难地一笑,节尺一样一节一节地扑到地上。
赵静“啊”地一声,钻到江素云的怀里,娇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陈沂生的枪也响了。灌木丛中,一个披着蒿草十六七岁的越南少年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好了,修路吧!”陈沂生把枪丢还给方脸战士,向挡板上一靠,轻松地说道。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王志伟道:“听他的,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战士从车上跳下,小心地四处望了望。果然没有再飞出子弹。这才放下心,招呼众人修车埋尸体。
一个小时后,颠簸的车厢里,赵静坐在陈沂生的对面,忽闪着大眼睛,不时偷瞧着陈沂生。一见陈沂生的眼神望过来,就急忙躲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人。
江素云咳了一声,坐到陈沂生旁边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越南人都死了?”陈沂生看着赵静,赵静也正用着一种热烈而急切地眼神望着他。陈沂生道:“我最后一次开枪时,有没有人还击?”“没有!”“这不就是了。”陈沂生笑了笑,“以他们的枪法,在我两次还击的情况下没有理由打不中我。”
众人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是觉得这里有运气的成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位置的?”赵静终于忍不住,急切地问起来。
陈沂生指了指帆布上的弹孔,道:“靠它们!”“它们能说明什么?”赵静想不透。“只靠它们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同时结合司机中弹时子弹的轨迹和车上弹孔的轨迹一交叉,就找到他了。”“那他为什么躲在树上不转移呢?”“这就要问他本人了,我也不知道。”陈沂生摇摇头。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让我打死孙育新?你们知不知道他要是投降了会有什么后果?”押车战士不满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江素云想不明白。“什么后果?”这战士很生气,“他将是我军在这次战争中投降的第一个人,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妈的,这个没有卵蛋的家伙。”听他骂得恶心,赵静很不满地堵了堵耳朵。
江素云也无话可说了。的确,真要是象这个兵所说的那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弄不好自己也得受牵连,估计入党的事是甭指望了。
王志伟冷冷道:“你就是这么看人的吗?你难道就没想过他是为了给老陈找目标而自愿去送死的吗?”
那战士一撇嘴,嘴里“嗤”道:“就他,能那么伟大?”摇摇头,“我可不信!也就你这个孬种才信他。”
王志伟不说话了。陈沂生把头扭过去看着赵静,赵静也在瞧着他。陈沂生拍了拍王志伟,车厢里寂静无声。许久,王志伟抬头对着陈沂生问道:“老陈,这件事你最清楚对吧?”他渴望而急切地目光注视着陈沂生。陈沂生点点头,道:“是的,前前后后我最清楚。”说完,他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一句。王志伟绝望了。
赵静突然“咦”了一声,对陈沂生一脸地不解:“你怎么不说‘俺’啦?”陈沂生也是一怔,心道:“是啊!俺怎么不说‘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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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两个狙击手可不象是普通的村民,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陈沂生的思绪又跳回越南人的身上,“派两个人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作用呢?”他越想越糊涂。
在他们离开一个小时之后,第二批伤员车队再次遭伏,我方士兵64人被打死打伤。据说越南人出动一个连的兵力。这个消息震惊了前线指挥部,为了巩固后方的安全,决定抽调部队进行清剿。而越军却象凭空消失一般,在茫茫丛林中逃逸得无影无踪。就在指挥部对此大为头疼之际,越军约一个营的兵力突然出现在后方的一个后勤补给站,击毁我方军用卡车24辆,打死打伤我军士兵1百46人,其中4名护士遭到奸杀,并被割去乳房及下体。在我增援部队赶到之前,这伙匪徒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越南人错了,他们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中国军队不仅是一支靠打游击战起家的精锐部队,而且对于反游击作战同样精通。越南北部山高林密,的确是游击战的理想天堂。但是越南的狭长地型,越北的人烟稀少贫瘠补给之困难,却大大限制了游击作战的回旋空间。越南的几次袭击都是围绕后勤补给站的特点,迅速被我方掌握。于是,我军在加强后勤补给保卫工作的同时,从内地抽调了大批侦查部队,潜入越军经常活跃的区域,逐渐摸清了这支越南部队的真实身份——越南高平军区第一师溪山团。并针对其作战特点给与其几次沉重地打击。
丛文绍做好了长期游击战的准备。但是,一个突然的变故却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就是中国军队在入越19天后,于1979年3月5日中央军委下令撤军。作为战胜国却没要战败国一寸的土地,这是丛文绍所无法想象的,也根本想象不到。所以,尽管他对战争做好了准备,可是在突如其来的形势面前,他的准备居然变得苍白无力,他不得不面对一下子涌过来的十几万中国军队。
“中国人是不是疯了?”丛文绍疑惑地看着作战地图,“难道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只是为了教训我们?神经病!”带着一种无法理解对手的痛苦,他在帐篷里直转圈。
“老丛,你又何必为中国人去伤脑筋,还是多想一想我们自己吧!”阮副团长指着地图,又道:“回撤的中国军队有十几万人,单靠我们这一个团想挡住他们,这简直是在开玩笑。现在他们东西两线之间在绵河桥还有个缺口,如果不在他们合围之前跳出包围,恐怕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溪山团了。”
“老阮,说说你的看法。”
“我已经命令警卫连在绵河桥阻击东线的敌x团,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在敌西线部队到达之前这三个小时之内,我们应尽快通过绵河跳出包围。”
“你是不是疯了,用一个连顶一个团?能顶住吗?”
“我很清醒!”
“警卫连长阮仁虎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可他也是越南人民的儿子。”阮副团长深情地说了一句,眼泪却在眼眶中打着转,“我们越南自古就是多灾多难,不用说这几十年的战争给越南多少家庭带来了痛苦,就是我们部队,又有多少战士不是带着一身的伤痛从硝烟中爬出来的?有的人至今还残废着肢体饿着肚子坚持战斗。他们对国家说过一声不了吗?没有,他们对侵略者怕了吗?也没有。这是一群多好的战士啊!和这些人比起来,我阮庭光又算什么?我的儿子又算什么?”阮副团长摇了摇头。
丛文绍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阮,你的家庭为越南人民的解放已经失去了四个亲人。”他擦了擦眼睛,“我还记得,嫂子是在奠边府战役里牺牲的,战斗都快结束了,她却踩中了地雷。只差一步就能看到胜利了,可她没有。多么好的一位大姐呀?我们部队哪个伤员她没背过?哪个战士的衣服不是她一针一线地补过?她牺牲时,哪个战士没哭过?我那时还只是个警卫排长,临牺牲前,她来着我的手让我转告你,说几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可是老阮,你凭心说一说,这十几年来你尽过父亲的义务没有?老大死在美国人的燃烧弹里,老二又死在西贡的围剿中,唯一的姑娘,也拉着手榴弹和中国人同归于尽了。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和死去的大嫂交代?九泉之下你又怎么去面对她?”
阮庭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淋湿了大片地衣衫,他痛苦地摇摇手:“老丛,你别说了。我是军人,是受党受人民教育多年的老党员,国家生死存亡,我们这些党员这些军人怎能不冲上去,难道你让后人骂我们这些先人是怕死鬼是懦夫吗?我一个儿子算什么?就是我们全家都死光了?只要能换来越南的独立和自由,我认了,我高兴。我那些牺牲的家人,不也就是为了这一天么?难道我的儿子是儿子,老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你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军情紧急不容商量。”
“老阮!”
“别说了,警卫连归我负责,我说了算,就这么决定了。”
正说着,帐帘一挑,一个越南士兵走进来敬个礼:“报告团长副团长,二营三营都已通过绵河桥,一营正在待命请求指示。”
阮庭光看了看丛文绍,道:“老丛,我们也走吧!”
吴晨东将望远镜重重摔在了桌子上,接过通讯员的电话大声骂道:“二营长吗?我是吴晨东,你他XX的是怎么搞地?一个小山头都攻不下来......什么?敌人的地形险要过不去?这我不管,我只要你在半个小时内拿下绵河桥......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敌人的火力太猛?你他妈少给老子讲客观条件,总之,半个小时内你攻不下来就提头来见。”他一把摔了电话。
“通讯员!”
“到!”
“副团长呢?”
“去二营指挥战斗去了。”通讯员回答道。
吴晨东在地上转了几圈,“参谋长,你给我接炮连。”他看了看身后的参谋长高树青,“我要和炮连连长直接通话。”
“没用的,老吴,炮连已经将2个基数的炮弹打出去了,可敌人还是那么顽强。”高树青摇摇头。
“那怎么办?攻不下这个山头,溪山团就要顺着绵河桥跑掉了。妈的!我们X团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你再问问西线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到?”
“好吧!”高树青抓起了电话......
当最后一颗炮弹炸开之后,无名高地上的红土中钻出了一个独眼的越南军官,仅存的左眼向山下望了望,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右眼流出的脓血。高声大喊:“警卫连!还有没有活着的?”
不多时,他身边的泥土蛹动了几下,十几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士兵从土里钻出来。他看了看,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个从石洞中爬出的女人身上。
“武水仙,你怎么还不走?”他愤怒了。
那个女人擦擦身上的血,不理他。他一把拉过女人,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快走吧!算我求求你还不行?”那个女人“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他泣道:“仁虎,别丢下我,要死我和你死在一块!”阮仁虎苦笑了一声,道:“别傻了水仙,你父亲和两个妹妹都死在了中国畜牲的枪下,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再失去你呀!让我再多陪你一会儿吧!”武水仙的脸紧紧贴在阮仁虎的胸上,双手死死地抱住他。
阮仁虎捧起她的脸,在她满是泪水和血污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口,随后又将她死死揽在怀里,柔声道:“水仙,你听我说,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娶你,和你结婚。但是现在不行,中国人马上又要进攻了,我们现在顾不上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肚子里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记住!孩子就是我们的希望,拜托了!”说完他推开武水仙,叫道:“快走吧!回去等我。相信我,我一定能活着去找你!”
武水仙的眼泪已似大雨倾盆,她艰难地举起手来在阮仁虎的脸上摸了摸。嘴唇颤抖了两下,叮咛道:“我记住你的话?不许骗我,要是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阮仁虎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支用子弹壳编成的哨子,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在溪山第一次见面时,我用它给你吹的曲子还记得吗?”
“记得,是‘绵河上的小船’。”
“好吧!当我们再见面时,你就用它给我吹这首曲子。”
武水仙痛苦地点点头。
“小黎!”阮仁虎叫道。
“到!”
“送你嫂子下山!”
“是!”一个掉了耳朵的士兵向阮仁虎敬个礼,转身拖着武水仙向后山快步走去。
“仁虎!我等你回来,你不许骗我!”
阮仁虎重重点点头。当武水仙的身影在视野里渐渐消失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和着脓血,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水仙,我的好妻子,再见了!”
“二营长,怎么还攻不下来?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我毙了你!”吴晨东的眼睛都红了,再一次地摔了电话之后,一阵地“爆走”。
“老吴你冷静点,二营的压力也很大呀!”高树青劝道,“邢副团长马上就到二营了,你再等等!”
“等?老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把缴获的机炮调上去,加强政治攻势。告诉二营长,再给他十分钟,如果还不行,老子就毙了他自己去指挥。”
“水仙嫂子,你快走吧!我只能把你送到桥边。”小黎向武水仙敬个礼,“团长他们都在对岸,你快过去吧!”
“你不走么?”
“不,我不能走,我要回去!”
“你为什么要回去?大部队都走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对不起嫂子,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是军人!”
说完,小黎头也不回就向无名高地跑去......
“连长,你快看......”一个士兵指着山下的机炮向阮仁虎叫道。瞥了瞥那门机炮,阮仁虎冷笑了一声:“哼哼!土包子!”
“山上的越军你们听着:你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只要你们能放下武器,我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从山下中国军队的阵地上传来了越语广播。一时间整个阵地静了下来。
“有门!再喊!”六连指导员冯刚很兴奋。于是,越语翻译拿着稿子又喊道:“你们不为自己也应该为家人想一想,这么年轻就命丧于此,难道不后悔吗?再者说......”还没等他说完,从高地上飞来了一串子弹。随后就没动静了。
“他们没子弹了!”冯刚和徐军相互看了一下。此时,从高地上传来越南人的喊声。冯刚忙问道:“他们喊什么?”翻译仔细听了听,回答道:“他们说,他们只遗憾只有一次生命能献给祖国。”
“妈了个X的!给我狠狠地打!”徐军气得脸都白了。
阮仁虎倚在一座土包前,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两条腿已经断了。血水顺着断端将身下的泥土染得一片殷红。
“连......连长!”小黎拖着青黑的肠子,缓缓爬到他的身边。
“好......兄弟,咱......咱们一起上......上路吧!”忍着剧痛,他笑着看了看小黎,又看了看阵地上散落得七零八碎的肢体和血肉,视线渐渐模糊,头脑也一阵晕似一阵。“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中国军人,残存的右手拉掉了手榴弹的引线......
“轰,轰!”两声巨响,绵河桥在巨响中断为两节。一个女人的身子重重地跪在了水中,失神的泪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对岸无名高地,嘴角抽动着,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一个越军女兵走过来想扶起她,可是她却大喊一声,吓得女兵没敢碰她。
“你骗我!”她默默地说道,“我真蠢,明知你是骗我却还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发疯似地扯起自己的头发,拦都拦不住。突然,她仰天大喊:“仁虎!求求你再来骗我一次,就一次,我喜欢你骗我,真的,我真的喜欢你骗我......”握着满手的头发,血水和着泪水,从咬裂的嘴唇里流了出来,溅得衣衫满是鲜红。
阮庭光缓缓放下望向无名高地的望远镜,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涌了出来:“再见了仁虎,我的好孩子。”他心中默祷,“你是越南人民的骄傲,你是爹的骄傲......”想到这,一向自诩坚强的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什么人能够忍受亲生儿子生生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呢?
炮声渐渐停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滚滚的硝烟之中,传来了悠扬的曲声,一个衣衫褴褛的越南女人跪在冰冷的河水中,用一把子弹壳做成的哨子,演奏着越南民间情歌——绵河上的小船......
补充说明:在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高平地区(东线战斗)的真实战况是这样的:在高平战区执行穿插的部队有两支,穿插过程异常艰苦,“高山下的花环”已经非常形像的为大家展现了其中的艰苦,事实上,穿插部队饱受的磨难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定一昼夜穿插到位,合围高平越军,实际上穿插四昼夜。期间穿插部队首长为了按时穿插到位,一路不与军区电台联系,以至于许和尚(时任广州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大发脾气,战后全军通报批评。其实许和尚并不了解四野部队的战斗作风,其实即便与军区联系上了,军区又能给他们什么支援,为什么战前不仔细勘测地形,精选突破地域,为什么战前竟想不到敌人可能破坏道路,扒开水库?为什么因循守旧,拼死去强攻敌重兵守卫的水口布局关,而不迂回绕过?就好像西线杨得志避开老街正面从两侧插入敌后,虽然夺取时间较晚,但伤亡小,为什么战前对敌情的了解往往与事实不符?为什么没有料到敌人会在我军迂回穿插道路上大量布雷,标定火力打击诸元?事实上一些穿插部队是被越军火力打垮的。一句话,打仗想当然,用老经验套新情况,参谋军官老化,不知己知彼。东线战斗第一步战斗重点为高平地区的越346师和位于谅山,同登的3师。
346师又称“高北师”,师部驻高平南俊,下辖步兵246团,677团,851团,炮兵188团。其中246团是师主力,又称“新潮团”,抗法战争时期组建,当时是越军总参直属主力团,曾担任越共中央警卫任务,参加过边界战役和9号公路战役擅长运动袭击和防御作战。
3师又称“金星师”,师部驻谅山及以南,下辖2团,12团,141团,炮兵68团,该师原驻南方,76年6月调至陆难陆岸地区,隶属第一军区,战前调至该地,该师及141团曾获越南“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12团是该师主力,曾获“英雄团”称号,擅长进攻,能打近战,夜战,各级干部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
2月18日,越军发现我穿插部队,急调346团,851团2营、3营9连,特工20营和一个冰雹“反坦克火箭炮兵连”进占高平以南博山之651、526、490高地,企图阻挡我军南集团穿插部队,掩护主力撤退,19日我南集团先后战穿插路线上的地雷阵、竹签阵、人工断壁,突破层层阻击,歼灭了上述越精锐阻击部队,其中缴获的越军苏制冰雹反坦克火箭弹现在还陈列在北京军事博物馆里,供人们参观。
2月20日,南集团从东、南两个方向逼近高平市区,至此南集团穿插部队基本到位。
就在南集团穿插企图被越军发现的同时,我北集团的行动也同时被越战区指挥官判定为是穿插迂回,客观的讲越军对我传统的中间突破,两翼迂回包抄战术的理解决不亚于我军。越346师急调一个连乘汽车抢占天险安乐,企图迟滞我北集团快速穿插部队推进速度,我北集团快速部队由坦克团1营及搭乘的67团2营组成,从通农出发,向河安方向前进,直插扣屯,控制扣屯要点,造成尖刀突破的有利态势,67团主力随后跟进,2营主力当日在安乐地区与越军乘汽车阻击的一个连遭遇,该营及时请示,越级上报军区前指,许司令下令歼灭之。但由于当时三军不佳的通讯指挥系统以及业务人员缺乏训练,传到下面走了样,竟成了原地组织防御。结果尖刀部队没有及时完全占领扣屯地区,我北集团第一歼灭目标越852团,经过扣屯以南公路溜出重围。而当时由于情报不准,以为越852团在班庄,这支部队劳师费时,翻越重重大山,进入天奉大岭时遭敌阻击,道路被毁,前进受阻。
至此,我北集团穿插迂回高平敌西侧后的战术企图归于失败,高平敌军只有由南集团歼击之。军区前指另调机动集团龙州旅从西面避开越军阻击,会攻高平城,此时班翁水障经过我工兵、民兵抢修排水,终于在31小时后能够通行,前运后调趋于正常,后勤供给重新畅通。
2月24日,龙州旅,南集团准备就绪,东西南三面会攻高平,由军区吴忠副司令员统一指挥,前后7小时激战,25日0时25分占领高平省城,但歼灭之敌只是掩护部队,越346师下落不明,25日前指下令各部份段清剿扫荡,由南北集团组成铁臂来回搜索清剿,机动集团寻歼346师师直及指挥所,2月26日至3月上旬,346师及地方残余部队基本被歼灭,但没有发现346师指挥机关。
以上均为从它处摘抄的史料,目的是想告诉读者:反击战的真实情况要比我这部书更加惨烈。而我所写的,只不过是儿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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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十三章

陈沂生回到国内的时候,正是中国军队东西两线会合的那一天,伴随着前线胜利的消息,这些为国光荣负伤的战士们便成了国内一些记者争抢采访的对象。于是乎,国内的各大报纸每天的头版头条都会有“XX战斗英雄”“XX钢铁战士”的标题。
陈沂生没有见到记者,也没有哪个记者采访过他,他一回国,就直接被送入某陆军医院的骨科。王志伟和他安排到了同一个病房,门口还设了岗,站岗的战士也正是那两个押车的战士。据后来谈话中得知,方脸的叫史松涛,另一个叫白继武,其他的就问不出什么了。有时陈沂生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这样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因为和王志伟这样的人关在一起,就是没事也要想出点事。可后来,见这两个战士并不限制他的活动,渐渐地他也放心了。
王志伟自从越南回来后,变得不多言不多语。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照看二人的护士是老熟人了——江素云,没有看到赵静,据江素云私下和陈沂生讲,赵静能有2个星期没回宿舍了,听小道消息说,她被推荐去广州上军医大学,现在不知正在和哪位老同学一起神侃呢。陈沂生挺羡慕这个小丫头,但羡慕归羡慕,他一点也不象江素云那样:一提起赵静就默默无语,好像赵静有了什么不幸似的。
这一天他照例出去转一转,想顺便给部队打个电话,可连打了几次都没通,“也许部队还没有回国吧?”他想。
医院内都已经转了个遍,他想出去多走走。平时就在顶楼的病房里看见市郊有座郁蓝山,郁郁葱葱的,风景煞是好看。都说到岚山不去游览郁蓝山是一大憾事,反正登山也不要钱,趁着天气不错,所以他一早就动了身。
从医院到郁蓝山本来是有公共汽车的,他舍不得卖票,一个月就那点津贴,能省下一点也是一点。好在走路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快到中午时,他顺着公交线来到了郁蓝山下。可到了山下,他却傻眼了。只见郁蓝山的正门用红油漆写着工工整整的楷书:郁蓝山烈士陵园。下面还有一行小字:1979年对越反击战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
“俺这是怎么了?”他有些难心,“早知道都是牺牲的战友,怎么也不能空着手。”掏掏兜,还有两张5毛纸币。
“同志,你是来看战友的吧?”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问道。
“是!”他回过身,只见一个衣裤补丁摞着补丁的干瘦白胡子瘸腿老头,手里拿着香烛纸钱,正一脸恳切地望着他。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蹭了蹭粘了满脚红泥的破旧解放鞋。
“老同志!您有什么事吗?”陈沂生不解地问。
老人指着大门道:“我是来看儿子的,可他们看到这纸钱说是不能搞封建迷信,所以就不让俺进去,您能不能帮个忙?”
“有什么需要就请说吧!”陈沂生一口答应下来。
老人犹豫了一下,道:“我没别的意思,您要是方便……”他指了指纸钱。
“您是让俺帮您把他带进去?”
老人重重点点头:“哪怕一张也行。”陈沂生心里一酸,想都没想,接过纸钱,一把都塞进帽子里去。
看门的人见是一位解放军战士,也没难为陈沂生,大大方方地让他和老人进去了。可进了大门,陈沂生才从老人的嘴里得知,他的儿子被埋在丙区——属于山顶上的位子。看着老人的腿脚,陈沂生决定好人做到底,于是就掺着他。一路上老人一直嘟囔:“还是解放军好,还是解放军好。”陈沂生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您儿子是哪个部队的?”“Z团工兵连的。”“他是怎么牺牲的?”“说是滚雷,连个尸首都没找着……”老人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浑浊的眼泪淌了下来。陈沂生的心里也是一阵酸似一阵,没敢再问。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老人挣脱了陈沂生的手,颤抖着指着一块墓碑道:“那就是我儿子,谢谢你解放军同志。”说完,头也不回,拐着腿就向那块墓碑走过去。
老人扶着石碑慢慢坐到地上,干枯的手轻轻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花白的胡子剧烈地抖动起来,眼泪只是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将下来。由于老人的手阻住了陈沂生的视线,他没有看清烈士的相片。默默地他把纸钱放在老人的身边,正欲离去,忽听老人喃喃自语道:“孩子!你怎么就不给爹留个念想呢?哪怕你留撮头发也行啊!爹今年60了,没几天活头了,也就是哪死哪了,本来你这一走也没指望你能囫囵着个回来,可你也不能让爹想不着盼不着不是!”老人的手捶着墓碑。
陈沂生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老人家,您要是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我听家里的老人说,哭不出来会伤身子的。”老人摆摆手,哽咽道:“小同志,你不用劝我了。像我这把年纪,该哭的都哭过了,要哭也是为儿女,那还能为自己呢?”陈沂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陪着他。
老人也不只是和他说还是自言自语,口中念道:“我这一辈子见到的死人太多了,看多了也就没什么,可是这回看儿子,怎么也得哭两声。作了一场父子,你跟了我这个穷爹,临走也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些眼泪吧!盼你来生能投个好人家……”说着,老人伏在墓碑上放声痛哭起来……
陈沂生哽咽着,慢慢蹲下身子,摸出火柴,将纸钱蜡烛点燃。
许久,老人止住悲声,坐起来,用袖子擦擦泪水,接过纸钱,向火堆里一张一张地丢去。陈沂生安慰他道:“老人家,你不用难过,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向ZF提,ZF是不会不管军烈属的。”老人摇摇头道:“小同志,我就不麻烦ZF了,何况我也不是甚么烈属。”陈沂生一愣,问道:“这是为什么?”老人摇摇头,道:“我这孩子是和俺断绝了父子关系,写血书才参地军。”陈沂生心里渐渐明朗了:这老头一定是出身有问题。
果然,老人道:“我这个国民党兵的出身,也没少让这孩子吃苦,不怪他,不怪他!这都怪我,谁让我当年没投八路呢?”
“老人家!您后悔也没用,都这么多年了……”
“不!作为军人,我从不后悔!”老人摇着头,“我只后悔没尽过父亲和丈夫的责任,没让妻儿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陈沂生听了这话,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太起眼的老头——凭他这模样,陈沂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军人联系到一起。
老人哭了许久,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老人家,把纸烧完就回去吧!人不在了,难过也没有用!”陈沂生劝道。
“难过?”老人擦擦泪,“谁说我难过?”他扭头看着陈沂生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难过?”
陈沂生觉得很无趣,心道:“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不难过你哭甚么?别是哭瘭了吧?”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既然当了兵,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就是正常的,有什么可难过的?”
“那您哭甚么?”
“唉!”老人叹了口气,指着石碑道:“与其说我是哭儿子,还不如说我是在哭自己”
“哭自己?”陈沂生听糊涂了,“你为甚么哭自己?俺……我听不太懂。”
“小伙子?”老人微微一笑,“你说实话,当兵后不后悔?”
“那有啥后悔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老人摇摇头,道:“这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当兵,你有可能后悔。可是作为军人,你是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俺听不懂!”
“很简单!当了兵不等于就是军人。当兵,你有可能是为了混碗饭吃,管好自己就行,没那么多复杂。可是作为军人,那就是你一肩挑着江山社稷,一肩挑着黎民百姓。责任之重大,什么行业能与之相比?”
陈沂生愣了一下,他彻底被这句话震惊了。从他当兵到现在,还真就是头一回听说当兵和军人居然还有区别。“您老说话太高深,俺有些糊涂……”
“不用你明白!因为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兵。”老人扭过头去看着石碑不理他。
“老人家!”陈沂生咽咽唾沫,细思量了一下问道:“国民党都是这么教育士兵的?”
“你问这些干什么?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一个孤老头子的话,你又何必当真呢?”
“……”
“帮我把火点上!”老人拿起一串纸钱很不客气地递到陈沂生面前。陈沂生咧嘴笑笑,划着火柴……
“小伙子!你家是哪里啊?”
“老家是山东,您老呢?”陈沂生边燃纸边问。
“河南的!”老人拍拍瘸腿,“一晃离家都快四十年了,老家是啥样都记不得了。”
“那您老参加过抗战吧?”
“是啊!”老人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强烈的自豪感,“抗战老兵了!”
“那您老能不能说说抗战的事?俺很想听。”陈沂生看着老人的腿,想走又不忍心,纯属没话找话。
“你想听我这个国民党兵讲抗战?”老人有些啼笑皆非。
“是啊!”
“你相信国民党抗战吗?”
“俺听老人说过,说是国民党当年也和日本鬼子没少干!”
“好!有你这一句话,我代表那些阵亡在抗日战场上的弟兄谢谢你了!”说着,老人向陈沂生拱拱手。
“您这是……”
“我这是高兴。”老人苦笑一声,“三十年了,难得有人还记着国军抗日。更难得的是——第一个问起我抗日的居然是位解放军。真叫我和我那些弟兄想不到啊!”这句话说得陈沂生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只不过是不忍丢下老人,没话找话而已。
“就凭这一点,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老人对眼前这个傻头傻脑的兵很感兴趣。
“那……那您就说说您是怎么当的兵,打过哪些仗……”
“我是河南人,当年国府炸了花园口,老家活不下去了,我就逃到四川投了国军。”老人娓娓道来,“当时不为别的,只为有口饭吃。可那时候不管是在哪儿,天天都和日本鬼子干,日子过的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说句实在话,也不比八路好哪去。后来……”他看看陈沂生,突然问道:“我老糊涂了,怎么能和你说八路,”陈沂生摇摇头:“没什么,我喜欢听!”
老人续道:“后来,我就随着200师去了缅甸……”“你们去缅甸干什么?”陈沂生惊奇地问。老人叹口气,道:“这也不怪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知道了。我们是去抗日。”“抗日?”陈沂生更奇怪了,心道:“你们不去华北东北,跑到别人国家去抗什么日?”又一想想,忽然明白:“国民党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估计是打不过小鬼子,国内呆不下了才溜出国的。但总还得要个面子,所以就说是抗日去了。”想到这,他心里有了一种自豪感:“要说抗日,还得是咱八路军和新四军,坚持八年到底打跑了小日本。就凭你国民党那德行,行吗?”
老人可不知道他想些什么,继续道:“刚到缅甸就和日军第55师团在同古交上手。面对4倍的敌人,咱们硬是没给老祖宗丢脸,苦撑了十二天。打得小鬼子算是永远记住咱200师了……”
“你们坚持了十二天?”陈沂生瞪大眼睛问。
“是啊!是十二天,这有什么错吗?”
“那到不是,可你们是怎么坚持的?”
“怎么坚持?”老人瞥了他一眼,“我们每天就靠弟兄们拉手榴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才坚持了十二天!”
“国民党也这么能打?”陈沂生有些不信,随之,他就觉察出自己失言了,忙闭上了嘴。
“我没必要骗你,”老人没在意,沉默了一下又道,“也难怪你不清楚,现在清楚这段往事的人还剩下几个?”老人苦笑了一声,“我所在的那个营,打完那一仗,就剩下不到六十个人。后来,要不是英国人出卖,我们也不至于败走野人山。一想起那几个月,就像是做梦。从野人山退到印度,我们和师部失散了,全连算上我也只剩了三个人。没法子,一出山,我就直接被任命为连长……”陈沂生心想:“看来,国民党的战斗力就是不行。要是咱八路军,指不定谁剩三个人呢?”
老人看他心不在焉,不想说了。陈沂生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很奇怪地问:“怎么不说了?”老人想了一会儿,很沉重地道:“我一个国民党兵能告诉你什么?你要想知道什么呢?”陈沂生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要知道什么,也许是好奇,脱口而出:“只要是当兵打仗的事,说什么我都想听。”老人点点头,道:“也好,难得有人能听我说说话,”他擦了擦眼睛,“算起来,我的命算大的,走野人山那阵子,光看着进去了不少人,可是一出来走到印度,没一个完整的,连我们师长戴安澜都没活着出来。那野林子吃人都不囫囵个。能活着出来的,都是这个……”老人竖起了大拇指,“……都练成了精,以后和小鬼子在树林子里周旋,就没怎么吃过亏……”
陈沂生听到这儿,眼睛突然一亮,暗道:“他可是打过丛林战的老兵,不用说,这方面的经验一定丰富。估计缅甸和越南差不多,俺得向他学学。”所以他急忙问道:“老人家,您能详细讲讲这缅甸丛林有什么稀奇的吗?”老人点点头,赞道:“不愧是当兵的,一提地形就要想他的特点,好好,挺有悟性的。”这几句话把陈沂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缅甸的林子都是一些当地人不敢走进的林子。不用说进去就迷路,连吃的都找不到……”“林子里怎么找不到吃的?不是有猴子有长虫什么的吗?”老人摇摇头,道:“你没在林子里生活过,所以你不清楚。其实这热带林子里到也有不少动物。可是这些动物都精得很,只要你一进去,猴子.鸟什么的离你远远就跑了飞了,你根本抓不到。老虎蟒蛇什么的,不用你躲,它也会来找你。这还好说,树上有一种旱蚂蟥,很列害,叮上你都让你觉察不到。地上还有一种蚂蚁,能吃人,所以千万不要在地上睡觉,我们那时候就有不少弟兄是这么死的……”老人越讲越多,渐渐忘记了丧子的悲痛。而陈沂生也是越听越兴奋。头一回,他竟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忽然他想到:如果在打仗之前就能听到这些东西,恐怕在越南就不会有那种抓不到看不着不知从哪下手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由心而生。
“怎么?不想听了?”老人看着他。“不不,您讲得太好了。”陈沂生摆摆手。老人叹口气,指着墓碑道:“可惜我这个儿子没有你这悟性,他一心只想做英雄,听不进去我一句话。英雄是做了,可他却不知道对于一个兵来说,最应该做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陈沂生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老人又道:“所谓英雄也好狗熊也罢,那都是由别人来看的。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才是最真实的自己。”陈沂生晃了晃头,还是没听懂。老人笑了笑,道:“你应该多读点书。”他烧完最后一张纸,站起身来,情绪好了很多,已经没有刚才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谢谢你小伙子,难得你能听我唠叨了半天。好了,我要走了,再见吧!”
陈沂生情急之下,一把拽住老人,恳求道:“老人家,你话还没说完呐?要不……要不……”他要不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真想听我的故事?”陈沂生点点头。“你想听什么故事呢?我的故事对你有用吗?”陈沂生又点点头。老人叹口气:“我明白,你想知道我这个老兵的实战经验。不过,你想到没有,我——一个国民党的经验包括我带兵的经验,非但帮不了你,也许还会害了你。”陈沂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在丛林战场上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于是他摇摇头道:“我不怕,只要你能说。”老人点点头,赞道:“有胆量,是个好兵。好吧!明天你到北湖公园门前那个小书摊找我。”“小书摊?你是卖书的?”“不,我是租书的。”“租什么书?”“小人书。”说罢,老人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陈沂生。“乖乖,难道他真是个租小人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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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十四章

望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陈沂生回过神来,心想:“我不是要找战友吗?”看了看天色,正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叶隙,将红土地上顽强生长的野草照得异常的翠绿,四周静得可怕,除了山风吹拂树丛的呜咽声,就是额外的一声鸟叫。
找遍了墓区,也未发现自己战友的葬身地。“也许还没有被下葬。”他安慰自己,但是一想起那些死在越南茫茫丛林中的战友,他的心情就象是被剜了一样。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他一路从山上走下来,径直向墓地管理处走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女兵正和一位女管理员谈论着什么。看见他进来,那个女兵愣了一下,叫道:“陈沂生,你怎么来啦?”陈沂生呆住了,看着女兵,似乎自己的印象中没有这个女兵相关的记忆。
“你们认识?”女管理员问。“是的!”女兵道。女管理员笑了笑,指着女兵身旁的椅子道:“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她起身就走了。
陈沂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兵,可是还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这女兵二十五六岁的年龄,长得挺秀气,也许是经常皱眉的缘故,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的鱼尾纹。“你认识俺......我?”陈沂生问。“当然!你从659高地被抬下来的时候,是我接手的,那时你还在昏迷,所以没见过我也不稀奇。认识一下:我叫李雪梅。”说完伸出手和陈沂生握了一下,陈沂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李雪梅笑了笑,说道:“是听赵静说的。不过你是哪个部队的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女接待员抱着厚厚一摞档案走过来道:“对不起,雪梅!这没有你要找的人,或许他还活着。”李雪梅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失望。陈沂生更加奇怪了:怎么人没死也难过,难道只有死了人才开心?
女接待员安慰她道:“算了雪梅,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你也该把他忘记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呢?”她看了看陈沂生,解释道:“我和雪梅是兵团战友,我叫萧韵。”陈沂生忙客气了几句。
李雪梅站起身,默默叹口气,道:“我天天诅咒他不得好死,老天也真是瞎了眼,恶人是越诅咒越能活。”看看萧韵,道:“算了,我先走了,改天咱们聚一聚。”说着带着一脸的歉意又看了看陈沂生,收拾了一下军用挎包就欲离去。
陈沂生小声地问萧韵:“萧同志,俺......我这次来是想麻烦你给查一查我们排长和其他人都埋在哪里,我在山上找过了,没见到他们的名字......”“唔!是这样呀!不过我们这里只埋了一部分烈士,还有一些是埋在别处的,你不妨去别处看一看。如果,他是第一阶段牺牲的烈士,估计都能找到,不要着急。”陈沂生点点头道:“他是第一阶段就牺牲的,那时我就在场。”“他叫什么名字?”萧韵问道,随手翻开了名册。“李强.””李强?”刚走到门口的李雪梅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慢慢转过身,看着同样惊讶地萧韵,几步走到陈沂生面前问道:“你是X团2营6连的?”“是呀!”陈沂生不解地回答,他觉得这个李雪梅带给他的惊奇实在是太多了。
李雪梅惨然一笑,看着萧韵,没有说话。萧韵把册子合上,向椅子一靠,无奈地问道:“陈同志,你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吗?”陈沂生点点头:“脸都打烂了,当时我就在他旁边。”萧韵看看李雪梅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平静地对陈沂生道:“陈同志,我可以回答你,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咋这么肯定?”萧韵指着李雪梅道:“她要找的人也是这个李强!”
陈沂生傻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巧合,疑惑地看了看李雪梅,可是从李雪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痛苦。
“雪梅,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么多年你一直想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现在你满意了吧?”萧韵端起杯子,一脸地苦笑,“嗨!你们俩呀?......”她摇摇头。
李雪梅淡淡笑了笑,对萧韵道:“好了,你别说了!今天我就请你吃饭。”
陈沂生简直是灰突突地溜出了接待室,他实在是搞不清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排长究竟对李雪梅作了些什么。世间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既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
就这样,他一路走回了医院。
刚一进门,史松涛迎了上来,劈头就气急败坏问道:“你去哪了?怎么不请假?你当这是自由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沂生想一想:自己还真是没打过招呼。最近医院经常出现有些战士不待伤愈就私自逃跑的事件。不过这种“逃兵”不是逃向后方,而是千方百计地去前线找部队。对此,医院很是恼火,不单单是医院有医院的纪律,而是这种做法已经严重地妨碍了医院正常管理秩序。为此,院方上报军区首长,对医院的制度进行了调整,加强了对伤员的管理。
陈沂生也知道这些事情,前几天他一直找部队就是想早日归队。他不像有些士兵那样天天将归队挂在嘴边,他可是一直计算在心里。只要有机会,他恐怕比兔子溜得还快。凭自己的速度,陈沂生还很自信:这医院的两个半人还没谁能追上他。
但是眼前这阵势还得应付,于是他赶紧赔不是,说了不少听起来很没营养的话。史松涛也没再说什么,对陈沂生不耐烦道:“行了,你也少废两句话。下次要注意,别忘了你是个战士,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哪行呢?”他指了指骨科病房道:“你快上去吧!有人找你。”“谁呀?”陈沂生看了一眼病房问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上去不就知道了吗?”史松涛没理他。
刚一进病房,陈沂生就愣住了,望着全副武装的白继武和他身后的一个陌生军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军官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就是X团2营6连的陈沂生?”陈沂生点点头,还没问有什么事情,那军官掏出红皮证件在他眼前一晃,道:“陈沂生,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你核实一下。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随后,他向身后的白继武使了个眼色。没等陈沂生反应过来,一付冰冷崭亮的手铐已经戴在了他的手上。
岚山市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城市。工业农业的比例在全国来说都占有很重的比例。而文化教育方面,这里全国闻名的部级院校就达5所之多。岚山市最吸引人的还是它的气候——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每年迎接的客人成千上万,但是今年却迎来了一群与众不同的客人:对越自卫反击战英模汇报团。
岚山是汇报团全国巡回汇报讲演的第3站,主会场设在岚山师范大学礼堂进行。也许是汇报团的名气太大了,整个会场座无虚席不说,过道上还加了许多临时座席。下午两点二十分,当英模们走进会场时,迎来了广大听众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漂亮的女大学生引导下,英模们于主席台上纷纷就坐。
岚山师范大学学生处于处长拍了拍麦克风,看看台下不时交头接耳对英模们品头论足的大学生,大声说道:“同学们,请静一静!现在,我们要开会了。”说着,他又看了看台上,用一种很高亢的声音进行了开场白:“对越自卫反击战全国英模汇报团岚山师范大学汇报讲演会现在开始!”台下响起了狂雷般的掌声。
待掌声平息了一些后,于处长继续道:“首先,我先介绍一下这次出席会议的英雄代表。”他润了润嗓子,道:“首先介绍的是:北山排雷英雄二等战斗功臣秦时玉......”英雄站起身向台下敬了个庄严的军礼。学生们再一次的用掌声表示欢迎。“......二等功臣黄向东......”又是一个英雄站了起来,同样的,他也得到了热烈的掌声。“......二等功臣杨德......二等功臣陈大为......一等战斗英雄.....”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坐在正中央的英雄:“......一等英雄刘卫国。”刘卫国霍地站起来,向大家长时间地敬着军礼。一时掌声将于处长的声音完完全全地盖住了。
等了很长时间,待掌声平静了,于处长才继续道:“下面请刘卫国同志代表英模为我们讲话,请大家鼓掌欢迎!”说完他带头鼓起了掌。
惊天动地的掌声长久不熄,刘卫国望着台下数不清的热情崇拜的笑脸,他的眼睛湿润了。在学生们的欢呼声中,缓缓登上讲台......
会场静下来,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同学们!青年朋友们!”刘卫国道出了开场白,“今天我站在这里,心情很激动,也很不安。为什么呢?因为我没想到自己为祖国作出地小小荣誉却换来了大家这么热情的回报;没想道自己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来当着天之骄子的面儿去讲述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劳,说实话,我很惭愧,也很不安。但更多的却是不知从何讲起,我希望我的这次汇报能够让你们了解今天的和平是多么来之不易,我希望我们这些新时代的青年能够携起手来,为祖国明天的强大而共同奋斗!”说着,在大家饱含激情的掌声中,他再一次地敬了个礼。
喝了口茶,等了一会儿,待掌声平息,便娓娓道来。以下就是他演讲的全部内容:
“我是78年底参的军。当时,许多的年轻人都千方百计想进全民企业。我那时已经被一家全民企业录用了。可就在这时,一张《入伍通知书》也送到了我手里。朋友们都劝我说,当兵太苦,又没有工资,很不划算。可是我不这么想,这不仅仅因为我的家庭是出身于革命家庭,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教育。最主要的是我向往部队,我渴望成为一名手握钢枪的军人。我渴望为我们的祖国去保驾护航。要知道如果你不扛枪我不扛枪,那么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谁来保卫我们的家呢?......”
(台下掌声鼎沸)
“于是我就毅然选择了入伍,在许多人的不理解之下,我穿上了军装。”
(他喝了口茶)
“可入伍之后,我才发觉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是那么的不容易......”(这里省去5千字关于军队生活和训练的描写以及战前的准备。)“......2月16日,我们接到命令后就出发了。当时,我们可以说对越南的一切都不是很了解。进了丛林,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路。除了没膝的落叶和瘴气之外,树上还有旱蚂蟥和毒蛇。行军是异常地困难,整整六个小时,我们才走出10里地。就是这十里,我们的战士几乎要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但就是这样也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就在大家极度疲惫地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被我们得知了:在我们通往795高地的路上,有一个越南的正规团牢牢地卡在一处叫小镇的要塞。这时我们的计划不得不改变了。经连领导开会决定,我们需要组成一支小分队,迅速插到敌后的崖山去阻击敌人,以保障我大部队从崖山侧后的小路安全通过。任务是很危险的,可是战士们都不顾个人的安危踊跃报名参加。本来当时小分队的成员里没有我,我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认为:我是GCD员,在危险和困难面前怎么能知难而退呢?何况,大家都是战友,任务面前人人平等,战场上没有特殊的士兵。所以,我就把想法和连领导汇报了,最后在指导员同志的支持下,我被批准加入了小分队。
离开大部队,困难就越来越难以想象。由于是初战大家都很紧张,有一位原籍是山东姓陈的战士因为紧张,枪走了火,没想到这声枪响,却引起了敌人观察哨的注意。就是这声枪响,暴露了我们的目标。小分队走在最前面的战士赵明厚为了掩护这个开枪走火的战士,被树上敌人的观察哨打倒了,他年轻的生命就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
(他停下来擦擦眼泪,台下的女大学生有的已经掏出了手绢。)
“......我记得赵明厚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伙子,家里的对象还在盼望着他能早日凯旋。至今我们还不敢把消息通知他的未婚妻......”
(台下的女学生落下了眼泪......)
“那个枪走火的姓陈的战士也因此悔恨不已。当我们抓住那个越南兵的时候,他居然想开枪射杀俘虏。当时我们就制止了他这种错上加错的行为。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怎么报复敌人,而是如何尽快地更好地完成任务。李排长当机立断决定迅速转移。可是敌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不断地向我们移动想要包围我们。那个陈某某有些害怕,他就对李排长说:‘排长,咱们已经暴露了,不如回去找大部队吧?’李排长马上严辞拒绝了他,并对我们说:‘同志们,我们不能退,如果我们退了,大部队就要有更大的危险,我们都是千锤百炼过的革命战士,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保证大部队的安全。我们不是孤立的,别忘了,我们的后面有着千千万万的祖国亲人在支持着我们!’就在这时,人民的好战士苗族人民的好儿女苗长秀同志毅然挺身而出,将敌人引到相反的方向,最后不幸踏中了地雷,英勇牺牲,离开了人民;离开了战友们;离开了他重病在床的老父亲......时年才19岁......”
(刘卫国哽咽着声音,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台下,许多男学生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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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可以说,我军的每一场胜利,都是离不开这些战士的英勇牺牲。是他们的牺牲,才造就了无数个英雄。”
(刘卫国的语气显得异常地沉重。)
“但是最让我难过的是,社会上有些人不理解这些战士,骂他们是傻大兵。难道他们真地很傻么?难道他们不热爱生活,不想有一个安稳的家么?不!决不是这样!至少我们小分队的战士就不是这样。就拿王冬和区维良同志来说,当时我们刚刚脱离了敌人的包围,由于对地形的不熟,很快在河边又被敌人包围。李排长冷静地指挥我们左冲右杀,可是到了渡口的时候,一座机枪暗堡又拦住了去路。情况十分危急,敌人已经从三面包抄上来。李排长当机立断,把身上带的文件和证件当场烧掉,并对我们说:‘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已经到来了,是GCD员的就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去,咱们宁死不当俘虏。’在他的带动下,大家都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区维良同志和王冬同志自告奋勇抓起两捆手榴弹就向敌人的暗堡摸去。敌人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王冬同志牺牲了,区维良同志也不幸中弹倒地,但是他没有辜负人民和战友们的期望,拖着流出的肠子,用顽强的毅力爬到了暗堡前。他挣扎着想把手榴弹塞进暗堡。可是他受伤之后,力气根本比不过敌人,连续两次都被敌人将手榴弹挡了出来。眼看身后的敌人就要合围了,他猛然站起,用自己的胸膛牢牢地堵住了敌人的射击口口......”
(台下渐渐传来一片哭泣声,无论是花样少女还是七尺男儿,他们都被这大无畏的,勇于献身的,革命主义董存瑞外加黄继光精神所感动。今天的这个时刻也许是他们这一生中最为难忘的日子,多少年后,当年在座的一些人拿出这一天的日记时,仍然还被这种气壮山河,有我无敌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所深深地感动。每每读到这里时,他们总是叹息着:“瞧瞧那时、那人、那种活法……唉!”)
“......同志们得救了,我们两位可亲可敬的战士却为此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有时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军人?经过这次战斗我才知道一个真正地军人不是穿上这身军装就可以成为军人,而是在祖国和人们需要他的时候,能不能挺身而出,能不能敢于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想我们的战士是当之无愧的军人,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台下掌声热烈......)
“......战争毕竟是残酷的,有的人为此牺牲,而有的人却为此胆怯。那个姓陈的战士在残酷的考验面前承受不住了,他号啕大哭了起来。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我能够理解他。毕竟是第一次参战,如此困难的环境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和考验的。我们都没有责怪他,李排长甚至还安慰他,不歧视不丢下一个战友是我军的光荣传统,那战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慢慢也就平静了下来。
冲出了包围,困难依然伴随着我们。在敌占区,是没有绝对的平安的。想到达崖山阵地阻击敌人就必须要经过小镇。这个小镇是什么地方?那是越南号称精锐中的精锐——溪山团团部的驻地。小镇面积不大,约有一个营的兵力把守着。为了不暴露目标,我们只好潜伏下来等天黑找机会。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潜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敌人就会发现。
别看黎笋集团胆敢发动这场战争,但是越南兵的胆量却远远没有他们主子那么大。经常会不定时地向可疑目标打‘强心枪’......”
(台下有人笑了。)
“......很不幸的是,小分队战士蒋玉学同志被机枪打断了下肢。他本来是个卫生员,如果自救及时,也许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为了不暴露小分队目标,忍着剧痛一动不动,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和那些倒在越南战场上的千千万万个烈士一样,遗体都留在了越南,可是他们无怨无悔。我试问一下:这些可亲可敬的战士你能称他们是傻大兵吗?那些称他们为傻大兵的人,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台下掌声再次响起。)
“......当赶到崖山的时候,我们只剩下八个人了。这个时候,李排长因为身上有伤,发起了高烧。可就是这样他也仍然和部队在一起,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进入阵地后,他和我们开了个会:主要是敌人已经知道我军的意图,要去795高地增援,当时的形式就是谁先赶到795高地谁就取得了战争的主动权。基于无法和大部队联络,我们当时也不清楚部队在什么位置。李排长说:‘同志们,任务很艰巨。现在就我们这八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钉在阵地上了。哪怕是拼光了,也要把敌人牢牢地挡在山前。’我们的战士不愧为经过党多年教育的钢铁战士,面对强敌毫无惧色,敢于打出自己的气势,敢于向强敌说不。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筑起了共和国的钢铁长城。
在敌人无数次地进攻面前,他们毫不畏惧。枪管打红了,就用尿浇;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紧要关头,他们就和冲上阵地的敌人拚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拳头,用牙咬。总之,在3个小时之内,没有放一个敌人过去......
在战斗的最紧要关头,李排长不幸中弹牺牲了......”
(台下一片叹息和啜泣声。)
“......临牺牲前,他还拉着我的手说:‘坚持!一定要等到大部队到来......’至今,每当我想起排长牺牲前的情景还会忍不住落泪。多么好的一位同志啊?为了胜利,他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现在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排长告诉那些牺牲的战友:我完成任务了,我没有辜负排长和同志们的期望......”
(刘卫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掏出手绢不断地擦着眼泪。台下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掌声。后排的同学打起了横幅,上书:向英勇顽强的烈士们致敬!)
“......阵地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就在最危急关头,正当我准备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台下响起了欢呼声。)
“......这次战斗虽然结束了,可它留给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它虽然成为了历史,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讲,却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越南的那几天,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倒下的烈士们。我们胜利了!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这胜利是怎么来的。我认为: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只要我们坚定不移地跟着党走,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就会取得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就能早日实现我国的工业、农业、国防、科技的四个现代化。朋友们!战友们!让我们携手为了幸福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吧!我的讲演结束了,谢谢大家,谢谢!”
台下全体起立,鼓掌欢呼着英雄刘卫国的名字,一群青春靓丽的少女手捧着鲜花跑上舞台纷纷献给可亲可敬的英雄们。一个漂亮的少女深情地看着刘卫国,久久不愿离去。无数的闪光灯闪射着英雄,鲜花、军装、美女、记者将英俊的刘卫国衬托得巨人般的高大。再加上舞台灯光效果,令人不敢直视。
一位军旅作家根据刘卫国的演讲,写成了一部20余万字的小说。据说是当年最畅销的文学作品之一,不但获得茅盾文学奖,而且还被拍成了电影和电视剧,最后都入选了《小学生语文课本》。教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正如刘卫国的父亲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所说:“卫国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参战战士中的普通一员,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战士应该做的事情。正因为他做到了一个战士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为我的儿子骄傲!”又如刘卫国所在部队的首长们所说:“中国如果多几个刘卫国这样的战士,那么,中国就大有希望了!”
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是相对的,有人幸运就会有人倒霉。陈沂生就是那种比较倒霉的典型。他被关进一间四面都是墙的屋子足足三天了。这期间他问了门卫士兵无数次的“凭什么?”可是那个卫兵如同泥朔木雕,对他理都不理。第四天的时候,陈沂生都快要疯了,他摔了曾经一见就爱的窝窝头,踢飞了没有一滴油的菜汤。最后他趴在铁门上的小铁窗前,伸出手去,指着卫兵喊道:“去叫你的领导,俺有话说,快去!”哨兵白了他一眼,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陈沂生气得用脚使劲地踹门,破口大骂:“XXXX奶奶,凭什么关老子,老子犯了哪家王法?有没有喘气的,给老子他妈滚过来!”......
不知不觉,他从早上骂到了晚上,仍然是没人理他。屋子里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早就被他毁得干干净净,连盛饭用的搪瓷缸也被他踩得看不出个模样。任凭屋内天崩地裂,卫兵依然是我自不动。
嗓子哑了,眼睛红了,腿也酸了,手也破了,人也老实了。陈沂生一头扎在破碎不堪的棉被上,望着天棚,好半天,才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有没有人......给点水吧!......”
屋外的卫兵向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就离开了。不多时,他拿着一件军用水壶,从窗口伸进扔给了陈沂生。陈沂生赶紧接过来喝了几口,借此机会,他忙趴到窗上对卫兵道:“同志,麻烦您找个管事的人来,行不行?求求你,求求你......”卫兵看了他一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陈沂生彻底绝望了。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我犯过什么错误呢?难道是我向组织提抚血金的事?不可能啊!这也不至于把我关起来吧?那是......是我没按命令在小镇接应大部队?不对呀!要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对我不管不问哪?那是......”他胡思乱想个没完。想着想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正睡着痛快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捅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一付冰凉的手铐已经拷住了他的双手。
“你们是谁?”他问。
“和我们走,不许说话听见没有?”黑暗之中,两个恍恍惚惚的人影一左一右挟起他就向门外走去......
陈沂生用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头,可还是不清醒。被两个人挟持穿过走廊爬上楼梯,又转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一间窗子被黑布遮住的屋子。两个人将他规规矩矩地按在椅子上,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
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迎面照过来。刺得他的眼睛极不适应。“不许揉眼睛,向这边看!”从强光后传出了一阵极其冷漠的声音。
陈沂生只好放下手,张口就问:“我犯了什么法要你们这样对......”
“不许说话!”那个人蛮横地打断了他,随后,从灯后传来划火柴的声音,以及顺着光柱慢慢飘散的青烟。
“在我问你话之前,我先宣布几条纪律:第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提问只许回答。第二,不许隐瞒真相编造谎言来推卸责任,一旦核实则严惩不贷。第三,不许胡搅蛮缠闹情绪抵触组织,否则后果自负。听明白没有?”灯后的那个人道。
陈沂生想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眼睛适应了半天,还是无法瞧清。“一定是熟人,否则他不用捂着嘴说话。”他心里暗道。
“姓名?”
“陈沂生。”
“年龄?”
“22岁”
“籍贯?”
“山东沂水”
“哪一年入的伍?”
“76年。”
“嗯!你什么时候参加地小分队?”
“什么小分队?”
“就是李强李排长带领的突击组。”
“喔!你是说这个!他本来就是我们六班,不过是李排长临时又加了个刘卫国,而且......”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许偷换概念!”
“是!”
“你第一次参战怕不怕?”
“有点怕,不过......”
“那好!你和李排长有没有说过上级是在逼你们跳火坑,以及让你们去送死的话?”
“这......好像是有过?”
“不要好像,要肯定!你要知道,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对你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后果。当然组织会核实你每一句话的真实性,你最好实话实说。这会对事情真相的了解有很大的作用,同时也是你洗清自己的最好时机。”
“喔!俺明白。”陈沂生咽咽唾液,心想:“反正假的也成不了真,你难道还能陷害俺不成?”于是他道:“这句话我说没说有些记不清了!”
“真的记不清了吗?”
“是记不太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记不太清?”
“喔!是记不清了!”
“那好!‘老陈,你平时可不是说怪话的人呐!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我们当兵的是干什么地?军令如山呐我的同志!别说是让你送死,就是真叫你把脑袋砍个一千次,你又能怎样?’这句话是李强说的吗?”
“是!......”陈沂生脱口而出,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心中暗道:“娘的,怎么老李的话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就象他也在场似的,咦?不对呀!除了俺没谁活下来呀!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世上有鬼?”想到这,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那个人冷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你很冷么?”
“不,不冷”陈沂生忙定了定神。
“既然不冷,就别打哆嗦。现在,你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
“俺,俺......”
“你既然把李排长的话记得那么清楚,那你自己的话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这有啥球问题?李排长的话俺记着,自己的话俺记不住这很正常嘛!有甚问题?”陈沂生急了,他气呼呼刚想跳起,肩膀一痛,又被人给按下了。那手正好按在还未痊愈的骨头上,痛得陈沂生差一点昏过去。
“坐下!你老实点!”身边的战士喝道。
“很好!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回去接着想!把他带下去吧!”说完,这个人在黑暗中一闪身,从后门走了。
还没等陈沂生解释,两个卫兵就夹着他,强行把他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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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十六章

陈沂生趴在床上,脑子一片混乱。无论怎么想,都没想出自己有什么问题,难道只是发几句牢骚就要坐牢吗?越想越不通,越想越憋气,饭也不想吃,人就那么傻呆呆地望着棚顶。
门卫每天过来瞧几次,见他比较老实,不难为他,也不和他说话。
人若是有心事,往往食欲也不太好,整整一天,陈一生连口水都没喝。饭菜是换了又换,门卫也是换了又换。依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似的。
第二天,陈一生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口,对门卫道:“求求你,俺……我倒地犯了什么罪,你能不能告诉我?”门卫白了一脸恳切的陈一生一眼,把头扭过去。“您就当行行好还不行么?”门卫上下打量了他,没吭声。陈一生绝望了,吼道:“俺要向上反映情况,俺要告状,你们这么对俺不公平,俺要告你们。”门卫冷笑了一声,一副随你便的面孔。陈沂生大怒,指着门卫叫道:“你拿纸笔来,俺要写信!”门卫干脆躲得远远的。陈沂生气得在门上使劲踹了几脚。
“你要干什么?皮痒了是不?”门外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把门开开,我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没等陈沂生看清是什么人,门“哗啦”一声被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只穿着皮鞋的大脚重重踹在他肚子上,痛得他使劲弯下了腰。
一顿皮带劈头盖脸地抽将过来,陈沂生抱头就向床下钻。来人拖住他的腿又将他生生拽出,照他头部狠踢了几脚,痛得陈沂生连连求饶。那人指着他骂道:“你他XX的太嚣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象你这种杂碎,有本事就在战场上耍威风。在这里,你就给我老实点,惹毛了老子,我他妈叫你后悔做人。”说完,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
陈沂生擦了擦鼻血,艰难地从地上爬到了床上。瞪着模糊的眼睛向门外看了看,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知是谁打了他。不过,他心里却是一阵酸似一阵:“俺什么时候成了杂碎?战场又怎么了?俺孬了吗?排长,你在天有灵,你说说俺孬了吗?”又蹭了蹭止不住地鼻血,看着满手的鲜血,他忍不住泪水在眼圈中打晃:“排长,俺不求什么功劳,可是俺有什么过呢?你能不能托个梦告诉俺,让俺也死个明白?”一阵晕似一阵,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
迷蒙之中,他隐隐听到有人道:“老李,你出手太重了,怎么能往死里打?牙都给打掉了,这叫我怎么和上面交代?”“我……咳咳!我是被这小子气的,没想那么多。帮个忙,就说是这小子不服管教,想自杀,自己碰的行不行?”“这……这不太好吧?”“咳!这有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吗?谁不都有个麻烦的时候。战友是什么?不就是互相帮助互相关照的吗?”“好吧!这次就这么着,下次你可要悠着点来,记住没有?”“行行,我领你情还不行?对了,我有瓶西凤,等你换了岗,咱兄弟俩喝两杯驱驱湿气,这天气这个潮呀?陪这小子你也没少受罪,我给你打打牙祭。”“你小子,想摆鸿门宴?”“哪能啊!这叫思想汇报,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
陈沂生迷迷糊糊又被人拖走了。这次被带到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被戴上了重铐,扔进一间黑屋子,皮带鞋带都被人抽走了。整间屋子潮得都渗水,一张生锈的铁床斜放在墙角,自己被人铐在床上,冰冷的水珠不断地打在他脸上,使他的神志偶尔还能保持清醒。舔舔嘴角,一股腥咸,也不知道血止住没有。
“见不到俺娘了,俺要是死了,俺娘可咋办?”心里一酸,眼泪就止不住了,“俺这是得罪谁了?往死地弄俺。俺记着娘的话:平时本本分分,不多话不多语。为啥还要遭这罪呢?不杀人不放火,咋也进牢房呢?”他不明白,至死也不明白。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经历过的事不见得你都能明白。
半夜时分,他又被带到那间遮住了窗子的小黑屋。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被按到椅子上后,身上的镣铐没有打开。
刺眼的灯光又照了过来,不过这次是白白浪费电了,陈沂生的双眼已被血痂牢牢地粘住,根本看不到光线。
“陈沂生,你很让我失望。听说你要用死来要挟组织,有没有这回事?”那个冷冰冰模模糊糊的声音道,“你难道以为组织会怕了你这种愚蠢的行为?”
陈沂生心道:“俺怎么做都不对?连被人揍一顿也成了要挟组织。”
“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怎么不回答?”
陈沂生点点头。他的牙齿被打掉了,舌头和口腔也全烂了,不敢说话,一说话就钻心地痛。
“好吧!我们换个问题。”那人点起了一根烟,“对于我上次的话,你考虑清楚没有?”
陈沂生点点头。
“那好,既然你不方便回答,可以用点头或是摇头来表示‘是’或者‘不是’。”
陈沂生点点头。
“既然你没意见,那么你就回答:那两句话你说过没有?”
陈沂生的头纹丝未动。
“陈沂生,我再强调一句:我是代表组织来问你话的,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相信你也想早日洗脱冤屈,可是你这么不配合,我们怎么取证,怎么调查?”
“油沈么泥酒闻吧!武会打泥。”(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回答你)陈沂生突然用力扯开粘合到一起的双唇,嚅动满是鲜血的嘴唇,说出一句不着天不着地的话。那人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吧!请你回答这两个问题。你要记住:我们只是对当时的真实情况进行一次调查,决不是针对你个人。你也不希望你的战友都死得不明不白的吧?他们能不能被定性为烈士,现在就只有你这一关。”
“安,安血过。”
“你说过?”
“丝!”陈沂生点点头。
“那好!”那人对身边的文秘点点头,文秘赶紧记录下来。
“你们与六连的汇合地点究竟在哪里?”
“小子!”
“小镇?”
“丝!”
“是你从连部接受的命令吗?”
“钨丝!丝百丈血滴。”
“是你们李排长说的吗?”
“丝!”
“可你们为什么不在小镇坚守而跑到了崖山?”
“小子地扔台督,握闷眉发自,百丈九林安取乐亚商。”
“你是说小镇敌人太多,没办法就去了崖山?”
“丝!”
“这么说,具体在哪会合你也不清楚,都是你们排长说的?”
“丝!”
“可是你们连领导都证实当时下达的命令是在崖山会合,这个你怎么解释?”
陈沂生张大嘴巴,一脸的不信。
“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沂生心想:“俺说什么?排长已经死了,六班就剩俺一个。当然是指导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叫死无对证。”
“秘书!你记下来:陈沂生沉默无语,不回答。”
还没等陈沂生狡辩。那人又问:“还有一个问题:在六连赶到崖山之后,为什么只有你不在阵地上?”
“安杯抛丹真到贺礼……”
“你被炮弹震到河里去了?”
“丝!”陈沂生又点点头。
“那么请你解释以下两个问题:一,如果你一直坚持在阵地上,肩上的弹道伤痕应该是从前向后,为什么你的弹道伤痕却是从后向前走行?二,以你的受伤情况来看,如果被炮弹震到河里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你却突然出现在659高地,这中间的一段时间你在干什么?还有,你这么重的伤是怎么爬上659的?”
“敌意,柳委过匆北厚揩强大安,踏实桃饼。敌恶,喔魂乐,性赖酒宰柳无就洒下。(第一,刘卫国从背后开枪打俺,他是逃兵。第二,我昏了,醒来就在659山下。)”陈沂生情绪有些激动,“刘卫国”是他最不愿提到的三个字,想起这个人,他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那人皱皱眉悄悄对文秘道:“你记一下:陈沂生对这个问题情绪失控,胡言乱语,不知所言。”秘书点点头。的确,他对陈沂生的话是一句也没听懂。
“陈沂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泥,泥窑镇么出利沃?”(你要怎么处理我?)
“你先不用想那么多,不过我可以先给你提个醒:有人要告你!”
“水?”(谁?)
“刘卫国!”
“斯塔?”(是他?)陈沂生惊呆了,“塔眉斯?卜课能!(他没死?不可能!)”陈沂生就似被雷电劈中一样,“霍”地想从椅子上站起,却被卫兵死死地按住。手铐被他挣得“哗哗”乱响。人变得好似发了疯地野兽,双足乱踢,两眼血红,口中大叫道:“安窑下了塔,结果桃饼,沿但,沃朝他妈!(俺要杀了他,这个逃兵,软蛋,我操他妈!)”
那人冷眼看着他,道:“你怕了?这下不是死无对证了。的确,我若是你,有一点我也说不清:那就是为什么刘卫国的枪伤是从前向后,而你的却是从后向前。不是逃兵,你这枪伤是怎么来的?”撇了撇卫兵,“把他带下去,丢人还丢得不够吗?”
这最后一句声音却是实实在在没经过处理。陈沂生听了,脑袋“嗡”地一下差点没昏过去:“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望着被拖下去的陈沂生,刘卫国从门后走了出来。文秘收拾了一下纪录,向他敬个礼,从后门离开了。
“看来他好象还不服气?”刘卫国道。
“你对他到挺上心。”
“陈沂生已经成了落水狗了,如果他一定要在临死前乱咬一口,恐怕我们这里要倒霉的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那人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你想怎么办?刘干事!”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刘卫国倒在沙发里,双腿跷在桌子上,抱手看着对方,“我和他的事情,他陈沂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可是你们之间,分兵小镇的事,到底谁是谁非,恐怕这秘密不只他一个人知道吧?”
“不错!除了陈沂生就还剩下你了。”
“你不用紧张,我是不会乱讲的,这对我没什么好处。再说,我和你是拴在了一根绳上,可以这么说,没有你的帮助就不会有今天的刘卫国了,是不是我的冯副处长?”刘卫国笑嘻嘻地看着这个人。电灯亮了,阴暗的桌子后面,冯刚紧锁着眉,不停地抽着烟。
刘卫国也曾经仔细地衡量过自己地为人,最后他得出个结论:那就是自己是个不择不扣地卑鄙小人。可是作为卑鄙小人的他却不一定看得起同样卑鄙的同类。至少,对冯刚这个马恩列毛党员党性常挂嘴边的正人君子,他是无论怎么强迫自己也是无法高看他那么一点点。但他还不得不维持这么一点点很可怜的关系,不仅仅是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因为他更清楚:小人是怎么灭亡的?小人从来也没被正人君子斩尽杀绝,而是自己的内部从来就没团结过。看着冯刚想起了自己,竟然从内心发出一种悲哀。
“你打算怎么处置陈沂生?”刘卫国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你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不行!总之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对了,我听说有不少女青年给你写信,我看你还是先把她们都打发了吧!这个时候可别闹出点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一些情窦初开的学生,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有几个长得还不错,要不是碍着这身衣服,我他妈早就......”“你早就该收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马上就要被保送到军校,这个时候,还是老实一点的好。战斗英雄出了个人问题,你说这影响有多大?没准全国都能知道。”
说完冯刚用力掐灭烟头,看了刘卫国一眼,戴上帽子转身出去了。刘卫国撇撇嘴,低声骂了一句:“德性!伪君子。”
陈沂生任凭卫兵将自己锁在床头,无动于衷。不知为什么,愤怒得快要爆炸了的他,一进这间潮气熏天的小黑屋,反而安静下来。这由不得他——卫兵已经将他按得快要被过气去。听着门“咣当”一声响过。陈沂生苦笑了一声,同时想起了指导员的话:“我不管你们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来参军,可以说你们是不幸的,可又是非常地荣幸。不幸的是你们在有生之年赶上了战争,而万幸地是,正因为有了战争才让你我感觉到了存在的价值。”
“是的,俺和他们不一样,俺......我参军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饱饭,若不是指导员教育我,我还真就没想过当兵还得保家卫国。本想若是不死还可以提个干让俺娘也过上个舒心日子。可是娘啊!儿子给您丢脸了......”一想起娘,眼泪胀破了血痂,和着血块流进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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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一声又被锁上。有人从外面进来,走到他的身旁放下行李,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又过了一会儿,从挎包里取出块毛巾,从墙上润湿了在陈沂生的脸上擦了擦。一边擦还一边说:“好家伙,咋会伤成这样?都看不出模样了。”
陈沂生挣开眼一瞧:认识,全军有名的怕死鬼——王志伟。“泥——来——做——甚——么?”陈沂生一字一句,将字句艰难地吐清。
“算了,都这样了就少说两句。”王志伟放下毛巾,心疼地看了看他,“他们说有个逃兵想自杀,让我来看着,没承想会是你。”
“沃——不——是——逃——兵!”陈沂生辩解道。
“还是少说两句吧!你看看你,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你咋就不多个心眼?和他们硬顶你能顶过他们?”
陈沂生摇摇头,心道:“怕死鬼就是怕死鬼,无论到哪,先想到的就是缩脖子。”
王志伟叹口气,道:“说我怕死,这也没委屈我。可要说你老陈怕死,瞧你打越南王八的架势,怎么也没法和怕死鬼挂钩。”陈沂生心里一热,眼泪又涌出了许多:“没想到还有人能给俺说句公道话。”王志伟点了根烟,狠吸了口道:“老陈,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是看开点吧!多往好处想想。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否极泰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转运的,要死要活的没必要,你要是死了,真有冤屈也没人给你伸了。”陈沂生一阵苦笑,心道:“俺这是想不开吗?真想不开俺干嘛不撞头而去撞牙?”
他不说话了,王志伟从挎包里掏出个饭盒,试了试温度,道:“你刚受伤,不能吃牢饭。这是我老婆刚煮的粥,还热乎着呢!就着小咸菜,你就趁热吃两口,别屈了自己的肚子。”说完,就将手伸进挎包去找勺子。陈沂生想笑:“这家伙是坐牢还是坐月子,连老婆都来了。咦?不对呀!他一个当兵的怎么会有老婆?”
也许是肚子真饿了,也许是这粥真的很香。陈沂生不顾嘴痛,和着血水将粥喝了个干干净净。“这就对了,瞧瞧,这才是男人,天塌了不是还有穆铁柱么?别总自个过不去,要不你再来点?”王志伟拍拍挎包。陈沂生心想:“你还真是把这当成家了。”
“老——王,沃——想——尿——尿!”陈沂生驽了驽自己的下半身。“好好!你等着。”说话间,王志伟边解陈沂生的裤子边从挎包里拎出个夜壶。陈沂生脸上一阵古怪:“怎么把饭盒和夜壶放在一起了?”
都收拾齐整了,王志伟拍拍陈沂生的头道:“好好休息,一会儿会来大夫。”陈沂生闭上眼睛,心想:“都这模样了,来不来大夫也无所谓,最好是来个当官的。”
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将就着睡了一会儿,忽听门外有个很甜的声音道:“就是这间么?”接着门就打开了,一个背着药箱的靓丽女兵走进来。在黑暗中适应了半天,才捂着鼻子道:“你们俩谁有伤?”王志伟指了指床上。那少女放下药箱走过来,向床上一看:她和陈沂生都吓了一跳。
“赵——静?”“鬼呀!”当然,后面那句是赵静喊地。
“吓——着——你——了吧?”陈沂生很抱歉。赵静盯盯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就是那个想自杀的逃兵?”陈沂生摇了摇手铐,“沃——莫——想——自——杀,也——不——是——逃——兵!”王志伟“咳”了一声:“都这时候了,你还解释什么?”
“你怎么认识我?”赵静凑上前看了看,“噢!你就是那个陈......陈......”“陈沂生!”王志伟替他回答了。“对对!你就是那个农村兵。怎么你想自杀?”王志伟不耐烦了:“大夫!麻烦你先给看看,有什么事一会再问行不行?”“噢噢!好的,忘了正事了。呵呵!”说完手忙脚乱地从药箱中取出器械。照理说以赵静这种水平,身边还应该跟个成手。可不知为什么,就她一个人。
赵静边用酒精消毒,边问道:“你怎么成了逃兵?看你在阵地上挺勇敢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沂生摇摇头。“哎!别动!”赵静很不好意思地从陈沂生鼻子里拽出酒精棉。细心地看了看陈沂生的脸,“怎么还有鞋印子,你不会连自杀都不会?用脸去撞人家鞋底吧?”说完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陈沂生,也觉得自己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很抱歉地伸了伸舌头。王志伟冷笑一声,道:“大夫,您要是不想给看病就麻烦您和上面说一声好不好?别这么消遣人,傻子都能瞧出来这是被人给打的?”“被人打的?为什么要打你?”赵静很奇怪地看了看陈沂生,一脸疑惑。
瞧着她一幅天真浪漫的样子,王志伟摇摇头缓了缓口气道:“自古以来这监狱里的事就不是你们这些未经历过的人所能想到的。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在外面有多风光,只要进了这里,那就真应了一句话:是横是竖都得听天由命。”赵静“噢”了一声,点点头道:“有道理,可是我听不懂。”
消完毒,赵静如同打绑腿一样,在陈沂生的脸上缠起了纱布。还好,她没忘记给陈沂生留下喘气用的鼻孔。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被陈沂生一把抓住衣襟。“你干什么?快放手,要不我喊人了!”赵静挣了两下没挣脱。“老陈你这是干什么?”王志伟也上来劝。陈沂生翻过身,半跪在床上向赵静磕头,情急之下他居然把字说得清清楚楚:“赵大夫!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俺......我今天一定要给你磕个头。”说罢在床上给赵静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拦都拦不住。王志伟叹口气,摇晃着脑袋走到了一边,站在门口向外看去。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赵静想扶起他,可是力气不够,差点又没摔在他身上。“你听我说赵大夫!”陈沂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赵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俺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帮俺......”“我能帮你什么?”赵静使劲挣扎。“你帮俺伸冤,帮帮俺......”
赵静用尽全力挣开陈沂生的手,口中娇吒道:“你快别乱说了!”说罢,药箱也不要了,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从王志伟的身前一钻就溜走了。
“赵大夫!你等等!俺......我,我......”陈沂生望着赵静消失的身影,蠕动着嘴,再也说不出话了。半跪在床上,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绝望的猴子,双手紧紧地抠进床板缝。瞪着失神的眼睛,半天不吭一声。
王志伟过来拍拍他的肩,也没说话。“老王!”陈沂生凄惨地吼了一声,“你说说,这世界上还会有人帮我吗?还会有人帮我吗?”王志伟苦着脸,没出声。“老王,难道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一辈子注定要被人冤被人害?连个伸冤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做错了什么?连磕个头都被当成了狗屎......”他号啕大哭,脑袋用力磕着床,直磕得雪白的绷带尽染血红。
王志伟冷冷地望着他,并不阻止他,许久才道:“老陈,你这个样子一点用都没有。甭说你现在的举动连我都烦,更何况人家小姑娘?你有没有冤屈先不说,就是你这德行,还像个老爷们吗?”看着精疲力尽倒在床上的陈沂生,他问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如果你信得着我,我说出来你也别介意,行不行?”陈沂生蠕动一下嘴。“那好!”王志伟缓了缓语气:“老陈,如果硬说你是逃兵,说实在的,这个我也说不好。但是,你刚才的表现,我不得不说一句:根本不像个男人。”看了看陈沂生的反应,又道:“男人是什么?不是安了个把就可以说自己是男人,那是不卑不亢宁折不弯的主儿,什么委屈求全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去他XXXX的,狗屁!那是只知道钻在娘们怀里的杂种才说的话。”说完豪言壮语,想了想自己,他的脸红了一下,又道:“你老陈拿着枪的时候,打越南王八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那才是我老王佩服的好汉。可你现在,受点委屈就向个娘们磕头求救,妈个x的,你他妈不觉得丢爷们的脸吗?死又能怎么样?战场都去过的人还怕委屈还怕枪毙吗?大丈夫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死就死了,还那么婆婆妈妈地干什么?妈个x的,白瞎了我这粥。”说完,他一脚将饭盒重重地踢到墙上。
陈沂生懒得理他,心道:“你是男人怎么还当逃兵?”这一想,眼神就被王志伟看出来了。王志伟指着他大叫:“你他妈看什么?是不是想说我这么威风怎么也当了逃兵?”他扯开自己的衣服,叫道:“你他妈看看,看看这......”他指了指满是伤疤的前胸,道:“我他妈比别人孬了吗?没有!要不是那该死的连长用什么狗屁的大道理鼓动我们这些受伤的百姓兵去趟地雷,我他妈能向自己开枪吗?我这枪可是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开的,一点都没含糊。妈的!凭什么叫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孩子去趟地雷,叫那些少爷公子们去领军功章?我操他XX的!”王志伟在屋里转着圈开骂,“你他吗难道认为不公平受委屈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妈的!那些被地雷炸死的兄弟哪一个不是一肚子的冤屈?”
陈沂生撇撇嘴:“那他们怎么没向自己开枪?”王志伟火大了,蹦叫骂道:“我wxg.net.cn!你撇什么嘴?信不信我把你剩下的牙都打掉?......”门外传来卫兵敲打铁门的声音:“妈了个X的,吵什么吵?再吵就给你们俩都铐上。安静一会!”王志伟压了压声音,指着陈沂生道:“你他妈白在部队里吃了那么多的馒头,怎么不想想:有几个人愿意死?如果不是缺胳膊少腿,如果不是为了战友,如果不是死后家里能受ZF照顾,谁他妈愿意去死?”
陈沂生把头扭过去,不理他,心道:“我们在战场上可没想那么多,都像你这样,这仗也不用打了,至少俺在战场上就没你这心思。”
两个人话不投机,边谁也不理谁,一边一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多久,门又响了一声,一个女兵探头探脑地进来,悄悄地拿了药箱,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谁呀?”陈沂生问道。
“江素云江护士。”
“她这么小心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她。”王志伟很不耐烦。
陈沂生不再说话。憋了半天,王志伟忍不住道:“老陈,咱们说说话好么?”
“你想说什么?”陈沂生有一句没一句。
王志伟轻咳了一声,咽咽唾沫,道:“老陈,你说孙育新到底是不是真要投降?”陈沂生一愣,心想:“你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你倒是说说看!”王志伟急了。“我说不好,不过,孙育新求死的可能要大一些。”“这怎么说?”“你想想,他都到那个份上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我是他,我也肯定不想活了,闹个烈士传出去还光荣点,不像这样——一辈子都被人指着脊梁骨混日子。”“那你是说,他是为给你找目标才这么做的?”“也许吧!”陈沂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王志伟叹口气道:“可惜没人能听你的话,要不然孙育新就不会被定性为临阵投敌了。”陈沂生心里一动,问道:“老王,你这么为孙育新说话,难道你和他有关系?”王志伟点点头:“是的,他是我未来的小舅子。”沉默了片刻,他又突然道:“老陈,咱们都别想那么多了,谁知道明天你我是不是也和他一块去了。”
事已至此,陈沂生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是啊!谁又知道明天会是如何?命运就叫它自己发展吧!至于明天是枪毙还是接着坐牢,反正已经不是自己说得算了。明天怎么样他不清楚,可是今天的情况他却搞错了:那就是他想好好睡一觉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屋子里突然亮起一百瓦的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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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老陈,咱们还是接着唠吧!”王志伟一翻身坐起来,看看一百瓦的灯,点着一根烟。“还有什么好唠的?你我现在还会有什么出路吗?”陈沂生翻了翻身。王志伟摇摇头:“你会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我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他很得意,可是陈沂生却对此不感兴趣。蒙着头连答应一声都懒得搭理。王志伟拍拍他的背,道:“老陈,我和你说正经的,你怎么不听?”陈沂生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你有什么快说,俺困着呢!”“老陈,我估计你要够呛!”王志伟把话题一转。登时陈沂生也不困了,一翻身坐了起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快说!”王志伟没理他,抽着烟,足足过了3分钟才道:“老陈,你他妈太不地到,我说我的事你不愿意听,可一谈到你,你比那吃了床头药还精神,人他妈怎么都这么现实?白瞎了我的粥!”他这么一说,陈沂生也不好意思了。忙陪笑着,连连认错。
“行了,你也别笑了,都这模样了怪吓人的。”王志伟拔了他的脸,“也难怪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都没魂了。”陈沂生抚了抚自己的脸,心里也挺自卑。这张模样原本就一般的脸,再经过反复地受伤,估计好了之后也和那《地道战》里的高司令没什么区别了。
“你还没对象呢吧?”王志伟看着他。“没有!对了,你一个当兵的怎么有了老婆?”陈沂生想起了他的话。“你是说我那还没过门的老婆?咳!这是我爹娘从小给我订的亲。这不!听说我和他弟弟都出了事,大老远地从东北赶来。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有点死心眼儿。”
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说老陈,我看今天那个赵大夫长得不赖,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说赵静?”“好像是吧!”“我和他不认识!”陈沂生摇摇头。“怎么会?我上次就看见你和她挺亲热嘛!都熟成那样了,怎么还说不认识?”王志伟不信。陈沂生一幅爱信不信的样子。
“这姑娘长得可真是没说的,我看演电影的李秀明也不如她。不知道谁有这个福份。”王志伟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小子居然能拉她的手,艳福不浅。”陈沂生被他这种苦中作乐,自欺欺人的性格弄得实在是哭笑不得,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花花肠子。”不由得随口挖苦他:“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怎么还想东想西,想要娶二房?当心人民军队没把你当逃兵毙了,人民ZF可得专你的政。”王志伟嘴里“嗤”了一声,上下打量他道:“没看出来你小子一脑袋高粱花子,却还是个正人君子。我呸!我就不信你小子从不想女人?你那活儿还成吗?能不能凑合着用?”一脸地讪笑。
陈沂生坐起身子,低头想着心事,半天没言语。王志伟有些不好意思,暗道自己的玩笑可能开大了,忙安慰他:“兄弟!哥哥是和你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陈沂生摇摇头:“俺知道你是和俺开玩笑,俺没生气,只是心里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啥事?”王志伟天生就是个爱打听小道消息的主儿,这主没当侦察兵真有点可惜。
陈沂生叹口气道:“俺不是不想娶媳妇,可俺家穷。俺后爹没个亲生的后,身子骨还总闹病,一年到头吃药比吃粮吃得还多。欠生产队的钱就不说了,光是欠外人的,据俺娘说,把俺卖了七八次都不够还债的,最后都没人敢借钱给俺们。就是这样,俺爹和俺娘还是记着ZF的好,说是没有ZF,俺们这一家早就饿死了。那时候,俺这体格也不成,可家里没什么壮劳力,所以十五岁就不念书了,扛着锄头和大人一块下地。大人们说,那锄头比俺还高,也不知道是俺扛它还是它扛俺。娘是说了:‘孩儿呀!庄稼人一辈子就是这么过的——种地娶媳妇,早种地早娶媳妇。’那时俺还小,光看过人家娶媳妇自己却不懂什么是娶媳妇。以为就是借个自行车驮上新媳妇回家就成。那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俺记得俺十七岁那年,村里的老于太太好心给俺张罗门亲事,姑娘是个瘸子。俺爹娘本以为能省不少事儿,没承想人家张口就要自行车和缝纫机,说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还让俺爹去打听打听,哪家姑娘能低于这个价?
俺爹也是个好脸的人,他知道人家这是嫌俺家穷,不过是碍着媒人的面子,不好意思拒绝就是了。当下领着俺就回了家。到家之后硬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他就把俺叫过来说:‘孩儿啊!无论哪朝哪代种地的都是下等人,没什么出息。光靠着土里刨食吃,兴许这辈子你也娶不上个媳妇。自古庄稼人想翻身,不外乎读书、当兵、造反。那两条道你是走不通了,尔刻就只有当兵。从今往后,你就当你这条命是卖给国家了,国家就是你的家。是好是赖就全靠你自己,爹是帮不上你什么了,记住爹一句话:不管将来混不混出个人样,都不要回来,就当你自己是天生地养的吧!
后来,俺总算是当上了兵,家里也给俺来过信,说是有不少提亲说媒的快要把俺家的门槛踏烂了。那个瘸腿的姑娘家里也托人带话,说是俺不嫌弃的话,把姑娘白送给俺都行。可是俺想明白了:这个世上,没有白娶的媳妇,不付出点什么等着人家姑娘白送给你那是做梦。这种梦偶尔做做还可以,可就是不能当真。你指望一个千斤小姐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要饭花子,这在戏里演演还成......”
“可你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至少你是个兵,当兵的在农村人的眼里可是个宝哇!”王志伟接过话,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那没什么不一样!”陈沂生摇摇头,“俺今天是兵,可俺不敢保证明天也是兵。俺记得做新兵的时候,老兵和俺说过:‘当兵不提干等于瞎白干’当兵前俺还以为这下算是有出路了。可到了部队才知道——提不了干将来还得哪来哪去。可俺除了干活也不会别的,莫法子,连里的大活小活脏活累活全让俺们这些农村来的兵给包了。可是到了提干的时候,却都是城里兵,俺们这些农村兵还是哪来哪去。后来听说没‘孝敬’给上面贡着,想提干和做梦娶媳妇差不多。俺也没什么孝敬的,也不知道怎么孝敬。俺就这身力气,可这没用。”说着说着,他是一脸地泄气。
王志伟安慰他道:“你也不用灰心,没准那天就会有好运,指不定哪天就会提干,哪家闺秀就会看上你。”陈沂生苦笑了一声道:“好运也不会降到俺们这些人的头上......”“拜托!你可别再说‘俺’这个字,我听这个‘俺’字头都疼,你不会学着说说‘我’?就凭你这个‘俺’,我看你这辈子也找不到媳妇。”陈沂生憨然一笑道:“对不住,俺......不不!俺习惯了。俺......我是说哪家姑娘不是喜欢有出息的后生?谁找对象都有标准,我一无是处,又没个招人像,哪里会有人看上?不具备招人的条件又怎能被人家看上?哪个姑娘会平白无故地看上我?就是被人家看上了,我这穷得浑身上下只剩下土坷垃的大头兵,拿什么去养活人家?用我从部队学来的一句话——没有物质基础这日子可怎么过?”“你们来可以共同来努力。”王志伟很具有理想主义精神。“我会什么?怎么努力?除了会打枪,就是会种地。种地能养活家我还当兵干什么?”
王志伟是明白了:和陈沂生谈心那是找不到乐趣的。不管你和他谈什么,他总能把你向悲伤和难过里面拐。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子受过什么打击,怎么总是一付苦大仇深的德行。你小子这辈子,就你这种性格要是能娶到老婆,除非那女人是精神病。”
王志伟不想和他说了,可陈沂生却来了兴趣,他踢了踢王志伟道:“老王,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我有什么好说的?”王志伟想睡觉。“你就说说你媳妇。”“我媳妇?咳!”王志伟撇撇嘴,“我媳妇是个典型的认死理,没什么好说的。”“听你这口气,你好象对她没什么好感?”“那倒不是!”王志伟点根烟,“小市民嘛!好放泼,心肠也软。他爸和我爸是一个厂子的,俩人好地和一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天酒桌上就把我们俩的事情给订了。女人嘛!恐怕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我这心里就当她是妹妹,也没想什么。前年我探亲回家,我一问她咱们俩的事还算不算数?她倒好,二话没说就搬我们家去了。我说你这还没过门哪!你猜她怎么和我说?她说你不是问咱俩的事还算不算数吗?你说我人都来了这算不算?”陈沂生觉得这女人可真泼。王志伟吸了几口烟:“我拿她没办法,部队拿她也没办法。这不,我还关着呢!她就天天来磨门卫说要见我。门卫不准她就坐地撒泼。警卫吓唬她说,要是再这样就把她也关起来。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正好还愁进不来呢!’于是就天天问门卫什么时候能把她也关进来。弄得门卫没办法了,过来找我谈话,我能说什么?我就说:‘你不用管她,让她闹,等她烦了就行了,要不然就找公安局,让公安局治她’警卫说这没用,她一不打人二不骂人,就是天天磨你,不让进就住在门口,一个解放军战士身边白天黑夜地总躺个女人这算哪门子事儿?她一没影响交通二没乞讨要饭三不偷不抢,公安局也不管。何况这是部队辖区,部队为个泼妇去找地方这传出去太丢人。我说那你还矜持什么?把她放进来不就行了?你们管不了,我管,我还就不信这娘们能翻了天。”王志伟和陈沂生相互笑了笑,“这娘们也真是有一套,人进来了也没闲着钻进炊事班就给大伙做饭,别说,这娘们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没几天炊事班的老王就没活儿干了,天天给她打下手.没多久就和大伙混熟了,这不,大伙的口味都被她给惯坏了,离了她天天都吃不下饭。”陈沂生觉得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简直就是一传奇人物。
两个人谁都睡不着,又唠了好一阵子,直到灯熄了,这才迷迷糊糊睡去。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陈沂生感觉有人在拨他的头,很勉强地睁开眼,一瞧:是李雪梅。背着药箱站在那儿,正上下打量着他。“什么事?”陈沂生揉揉眼睛。“该换药了!”李雪梅放下药箱。“怎么是你?赵静呢?”陈沂生看看她身后。“别看了,她被你吓着,今天是不会来了。”说着,李雪梅打开药箱取出雷夫诺尔和绷带。
“这绷带是怎么缠的?”李雪梅边解绷带边皱眉,“是该好好练练!”凝着血痂的地方,李雪梅用碘酒将血痂润湿,然后慢慢揭下绷带。“还疼不疼?”李雪梅问。“不疼了。”陈沂生皱着眉说道。李雪梅拍了他一下:“疼就是疼,没什么丢人的,你不说实话我怎么掌握你的情况?”陈沂生闭上眼睛任她处置。甭说,李雪梅不愧是护士长,手法真不是浪得虚名,陈沂生感觉脸上舒服多了。摸摸耳朵,不错,昨天赵静没注意的地方都让李雪梅给纠正了。耳朵被窝着绑了一宿疼了一宿,陈沂生还一直以为是耳朵也受伤了呢!
王志伟也醒了,但是他一看见李雪梅,就把头扭过去,接着睡。
陈沂生问道:“李大姐,我这镣铐能不能都摘了,我没打算自杀,能不能不绑我?”李雪梅摇摇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要问上面。”陈沂生很泄气,道:“上面要是能见得到能听我一句话,我也不会连个伸冤的机会也没有。”李雪梅看了看他,不说话。“李大姐,有个事我想求求你,您看方不方便?”
王志伟心道:“不好!这小子又是想让人家替他伸冤。”
李雪梅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吧!只要是不违反政策,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都可以帮你。”陈沂生点点头,欣慰道:“这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两件事我还不放心,不把它们做了,就是死也不能死得瞑目。”王志伟心想:“你又有什么妖蛾子?”
陈沂生叹口气道:“我一个农村娃子,死在哪儿都无所谓。可是我死之后我娘就没人管了,她老人家生我养我没少吃苦,可俺......我却不能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实在是不孝。不孝儿死了就死了,剩下她一人在世上吃苦受罪,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安稳。这辈子她老人家既看不到儿媳妇也抱不到孙子,这笔债我来世当牛做马再还吧!有时间麻烦您替我给娘带个信儿,就说我要出远门了,一切都挺好的不用挂念。还有就是我在军人服务社存了一百块钱,也麻烦你一块都寄给我娘吧!”李雪梅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陈沂生又道:“还有一件,那就是我们班那些死在越南的弟兄,连座坟都没有。我们六班没有孬种,活着不轰轰烈烈,可死了也不能这么默默无闻窝窝囊囊。我就算了,我们班的兄弟不能没有个安息地。特别是李排长,如果不是他改变行动,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在这世上我也没什么可以求的人了,如果有可能,你替我在他们坟前洒下一杯酒,就说我陈沂生无能对不住他们,如果来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陈沂生一定会陪着兄弟们战死在越南沙场,决不会窝窝囊囊在自己人的牢房里苟活!”他这话一出,李雪梅神色变了变,没吭声。“李大姐!”陈沂生又磕了个响头,“今生欠你的债我只有来世还了,今生一杯酒,来世我陈沂生还你十个响头。”
王志伟一阵心酸,暗道:“老陈,你这是要交待后事啊!”
李雪梅想了想,道:“这第二件事我不能帮你!”“为什么?”陈沂生有些不解。李雪梅在屋子里踱了几踱,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帮,而是你的事情远没到那么糟!不外乎坐几天牢,这有什么呢?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陈沂生苦笑一声道:“你不用劝我,其实这结果我也是刚刚猜到。我身上有着一些大人物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如果我不死,恐怕他们也不会安生。所以,别的逃兵可以活,而我这逃兵就一定要死。”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无限地悲凉。
王志伟暗自叹息:“都说快要死的人头脑很清醒,瞧他老陈不象是个爱想事情的人,看来是没到该想事的时候。”
李雪梅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收拾东西就要走。陈沂生跪在床上向她磕了个头,道:“李大姐,拜托了。”慌得李雪梅忙闪身道:“别,别!我可受不起这个。”说完一转身就要离去。王志伟叫住她道:“李大夫!求求你和他们说几句,晚上能不能不开灯?我们这儿没人自杀。”李雪梅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这二人,想欲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才道:“陈沂生!你,你,你们排长是那一天牺牲的?”“2月18号!”陈沂生回道。李雪梅紧咬着牙,红着眼圈向上看了看,许久才道:“谢谢你陈沂生,你们六班都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不是孬种!”说完转身就疾步走出牢房......
王志伟愣了,他惊讶地看着陈沂生道:“她什么意思?怎么她知道你是不是孬种?”陈沂生也摸不清头脑,不过随即一想心中暗道:“咳!她这是在安慰俺,不过临死能有句安慰话,也知足了。”
可王志伟却不这么想,他道:“她这么说不会没根据,嗯!她是大夫,没准能知道些什么。如果她能替你说句话,兴许你老陈还有救!”说完,想了想,他又摇摇头:“够呛!你老陈和她不沾亲不带故,人家凭什么帮你?现在这人哪!......啾!啾!啾!”王志伟咂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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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23 15:3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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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十九章

史松涛今天的心情很遭,尽管今天的天气不错——蓝天白云,和煦的阳光。可在史松涛的眼里,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他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不说不动,不吵不闹抱着一锅汤的女人。看着身边围观的人群,尴尬万分的史松涛真想一脚踹死她。
“大姐!您能不能不闹了?我正在执勤,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史松涛尽量用一种比较平和的口气和她商量。
“我不管,你不让我进我就不起来!”那女人较上真了。
“前几天不是让你进去了吗?今天不行,有情况!您就再等几天不行吗?你这么做对解放军对王志伟影响都不好。再说了,你这是妨碍军务,没把你抓起来就已经是对你客气了。”
“那你还是把我也关了吧!”女人把脸向地上一贴,又不说话了。
“我怕了你了!”史松涛没办法,抓起岗亭中的电话......“喂!是保卫处吗?这里有个女人......对对!就是那个自称是王志伟爱人的那个女人。求求你们,想想办法,我快受不了了......你说什么?把她抓起来?怎么抓?我说,你是新来的吧?她不吵不闹不说不笑,当着这么多围观的群众你叫我怎么抓?什么?找派出所?前几天派出所不是说这是军事管制区,不归他们管吗?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到底有什么事?没别的,和以前一样,就想见一见王志伟......不行?不行你来处理吧!我可是服了这姑奶奶。她能豁出去那张脸,我可还想要这层皮!”说完,他撂下电话,瞧了瞧地上的女人,一脸的怒气。
“小伙子,你这可不行啊!她这是往咱们解放军脸上抹黑呢,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哪怕别叫她躺在这里也行。”人群中一个光头的老头说道。
“我有什么办法?”史松涛咬咬牙,“我要是有办法还能叫她躺在这?你瞧瞧她躺的位置,正好在警戒线上——整个一个军队地方两不管。当了3年兵,我是头一回怕了老百姓。”
“要不我劝劝她?”光头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张长得有点象笑佛的脸令人不忍心拒绝。
史松涛向那女人努了努嘴,那意思就是:随你便吧!
老头背着手,走到女人身边蹲下来问到:“闺女,你这是干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说出来,让大家给评评理,你看这样行不?”
“没啥说的,他们要是不让我见王志伟,我就趴死在这。”女人头也不抬,坚持着。
“你没听他们说吗?今天不行,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我等不了!他上前线都没告诉我,现在他活着回来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叫他走。”
“得!”老头摇摇头,心中暗道:“这整个一个认死理。”想了一下,他俯下身子耳语道:“你也别难为这当兵的,都挺不容易。你刚才不也是看到了:不是他不帮你,而是他上面的人不允许。你难为他一个说话不算当小兵的也没用。别到时候他们一气之下把气都撒到你男人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可咋办?”女人急了,“腾”的一下就从地上坐起来,拉住老头的衣服。
“要不......”老头看看史松涛,“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
“大爷!你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你先说说你进去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见......不不!我只想给他送一锅汤。”说着,女人红着脸指指锅。
“噢!只是一锅汤。”
“是......就是嘛!”女人低下头。老头心想:“看不出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我帮你送吧!”老头笑笑。
“你?”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头,瞧着他那五短身材,甭说,还真是信不过他。
“信不过我?”老头挤挤眼睛。
“......”
“好吧!你跟我来。”老头站起身,沿着围墙慢慢踱着步。女人迟疑了一下,把心一横,端起锅就跟上去......
老头看看4米高围墙上的铁丝网,又看看围墙边的大树。问道:“你知道你男人关在哪吗?”
“好象在......我也说不清楚。”
“好吧!你把锅给我。”老头伸手欲接。女人突然后退几步,看看锅又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我还是不麻烦您了,我......我自己交给他。”说罢,转身回去继续静卧......
“还是信不过我。”老人望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和从院内不断涌出来的军人,冷冷一笑,伸手向大树一扬,“咔嚓”一声,一把五指钢爪牢牢扣在了树干上。手腕用力,左脚在墙上一点,身子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腾空而起,借着树梢的弹力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铁丝网之后......
树影婆娑,一片树叶从树梢上慢慢飘落......
默默无语中,两个人度过了一天。直到王志伟被滴落到脸上的水珠惊醒时。他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睡得很香。连那一百瓦刺眼的灯都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陈沂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瞪着顶棚,一动不动。“老陈!你还没睡哪?”王志伟抓起毛巾给他擦擦脸,“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你愁也没用。”
“俺……我愁?谁说我愁了?”陈沂生扭头很奇怪地看了看王志伟,“我为什么要愁?”
“你就别嘴硬了,瞧瞧你这模样,狡辩是没用的。不就是一死吗?男子汉大丈夫,别象个小媳妇似的。”
“你误会了!”陈沂生摇摇头,“你看我愁,实际上是你自己在愁,我为什么要愁?”王志伟哭笑不得:“没想到监狱里关出个思想家来,好好!是我愁行了吧?呆会儿,我和门卫说一声,叫我老婆熬点绿豆粥给你败败火。”
“老王!你扶我翻个身子,我这半边身子都麻了......”陈沂生在王志伟的帮助下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叹口气道,“我真没有什么可愁的。心事已了,再没什么牵挂。我还愁什么?”
“那你想什么呢?”
“俺......我在想遇到的一个老头,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他,听他讲讲经验,兴许,咱们就不会在战场上那么被动。”
“咳!”王志伟叹口气,“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那些事情有什么用?”陈沂生斜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只是个兵!而不是个军人。”
“啥军不军人的?我就没看出来这有啥球区别!反正你和我都是当兵的,当兵吃粮受管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能翻了天去不成?”王志伟看着陈沂生,一脸的讥讽,“混到了这份上,你就别冒充文豪思想家了,要不然怎么是你进监狱而不是旁人?”
看着陈沂生一脸的沮丧,他拍拍陈沂生的后背道:“我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是军人也好,当兵的也好,都和你我没关系了。人到什么地步想什么事情。”
陈沂生望着王志伟没说话。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这在我们老家,你这眼神就是要打架。”
“老王,其实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王志伟苦笑了一声,“你别误会,是他们怕你自杀叫我来看着你。再说,你和我都是难兄难弟,关系走得近也很正常。”
陈沂生又没话说了。
“老陈!我这人说话直,你可别往心里去。现在的你我,连退毛的鸡都不如,还想什么兵啊军哪干什么?谁还能可怜我们?谁还能为一个逃兵掉眼泪?”
陈沂生被他说得垂头丧气,呆呆地看着铁门,脸上闪出了一丝无奈。沉思了许久,他突然道:“老王,俺和你不一样,俺......我后爹说过,我这条命已经卖给了国家。”
“你说什么呢?当兵怎么当到你这种程度了?”
“我是说心里话,”陈沂生狠狠捶了一下床,“你说咱们打仗的时候有谁真的不怕死?说不怕死那是唬人的,我要是真想做逃兵,那就不是枪毙不枪毙能管得住的。你看看我们六班的弟兄,哪个不怕死?可又有哪个做了逃兵?随便叫出一个,哪个死得不象个爷们?你说这是为啥?”
“为啥?”
“因为咱们是为了国家在尽一个兵的责任......你笑啥?”
“啊!没啥......那个,你学东北话到是学得挺快!”
陈沂生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我现在有些明白那个老头说的话——只有一个为了国家而不怕死的兵,才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军人。你明不明白?”
“我听不懂!”
“那我是白说了!”
“也不是,只要你想明白了就行!”
“......”
“又生气啦?”
“......”
“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当官的,操那份心干什么?”
“反正我想好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个兵。”
“那你想怎么个死法?”
“就这样......”陈沂生指着自己的胸前,“面对枪口,我要看着子弹是怎么穿透我的胸膛。”
“不就是一个死吗?你还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不!我绝不会让子弹从我的后背打进去。”
“......”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和你比,我觉得我这逃兵的罪名安得一点都不冤。”王志伟咂咂嘴。
“你胡说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我向毛主席保证!”
“毛主席从来不关照逃兵!”
“......”
“咦!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还说什么?理都让你给占了。”王志伟一脸晦气,越琢磨越不是滋味,突然,他仰起头扯开嗓子哀号了一声:“老陈!你说我怎么就成了逃兵了呢?不就是和领导发了个脾气吗!怎么就说我是逃兵呢?”他在地上踱了几步,一把抓住陈沂生的肩用力摇了摇,歇斯底里地喊道:“妈的!我小时候也想做董存瑞,也相当黄继光,也想用自己的胸膛去堵枪眼。可是......可是我他XX的怎么就成了浦志高了呢?你说说,我为什么就成了浦志高?这他XX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怕死吗?我他妈到地怕死吗?......”
陈沂生的肩膀一阵地剧痛,咬着牙慢慢掰开王志伟的手,指着对面的床铺,对愤怒得象头狮子一样的王志伟道:“你先冷静一下,对!坐下,先坐下......”
王志伟把自己摔在床上,叼根烟,哆嗦着手半天都划不着火柴。
“老王!我没什么文化,劝不了你,也说不明白你的事情。这几天我想了好多,只记得排长有一句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想想那些死在越南,至今也找不回来一具尸骨的战友,我真想知道他们小时候想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死在战场上?”
王志伟捏着火柴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沉思。
“至少咱们还活着,”陈沂生深吸一口气,“至少咱们还可以吃到馍,还可以孝敬爹娘。你还想那么多干甚么?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甚么事情想不开?如果我还能再活一次,一定要换个活法试试。”
“......瞧不出,你还挺会劝人的。不过这换个活法怎么活?”
“我还要当兵,重新做一个兵!”
王志伟将香烟点着,深吸了一口,道:“咱不说别的,换了是你,你在战场上遇到我这件事会怎么做?”
“我?”陈沂生想了想,苦笑一声道,“可能和你差不多。不过我要是你们连长......”说着抚了抚肩伤,恶狠狠地道:“我绝不会请求什么狗屁上级处理,就地嘣了你个舅舅的......”
“咳咳......”王志伟被香烟呛得剧咳不止。
“俺他娘地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逃兵!”陈沂生咬牙切齿,抓起镣铐,在床上狠狠一摔......巨大回音震得王志伟的耳朵“嗡嗡”作响。
门外,有人轻轻点点头......
“咱们别说了,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王志伟扯过被子,盖在了头上。陈沂生没再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却是一阵无比的畅快。门外,隐隐传来陈沂生并不怎么欣赏的歌曲——再见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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